男人頓了頓,“我還沒自私到幾年時間都等不了,讓你為我犧牲。”
人家出國留學都是自己想去,回去想辦法說服家裡,她倒好,自己不想去,家屬想要說服她……
林喬望著男人半晌沒說話,“你知道出國留學要去多久嗎?”
“那你知道我當初要去前線多久嗎?”
她不知道,他甚至可能一去不再回來,她還是讓他去了。
“那不一樣。”林喬覺得這兩者並不能混為一談,“你那是必須去,我這是可去可不去。”
“那為什麼不去?”季鐸又繞回了之前的問題上。
沒想到在學業和事業方面,這男人一向很支持她的決定,這次卻非要和她較真。前面又坐著司機小方,林喬一時間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於是在家門口下車的時候,季鐸板著臉,林喬素著面,夫妻倆氛圍竟然難得有點緊繃。
劉翠英抱著大閨女家孩子站在二樓,剛好看到他們,“小林回來了?”
說起來前兩年季鐸不在,林喬自然也沒再回部隊這邊,兩人見不上面,也就逢年過節互相打個電話。
再就是軍子考上軍校那年,劉翠英高興得不行,特地做了一大堆吃的去學校給林喬送。
如今兩年多過去,軍子也上了大二,劉翠英在家待著無聊,這顯然是大閨女又帶著孩子回來了。
不多會兒她從樓上下來,懷裡的小姑娘一見季鐸就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叔叔抱。”
輩分有點亂,其實林喬和季鐸一直管她外婆叫嫂子來著。
這還是林喬跟季鐸剛結婚那年生的,當時劉翠英去看了閨女和外孫女回來,還給兩人送了喜餅,如今已經有四五歲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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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小女孩,季鐸竟然揉了些面色,順手就把孩子抱過來掂了掂。
小姑娘也不怕他的冷臉,被掂得咯咯笑,還指了林喬家院子裡的棗樹,表示要去摘。
“你帶她去摘棗吧。”林喬笑著也逗了下,拎起東西先上了樓。
季鐸顯然是那種軍裝一絲不苟,內務也打理得十分整齊的男人。
林喬沒回來,房間依舊被他收拾得很是幹淨,雙人被豆腐塊一樣疊在床頭,上面是兩隻枕頭,就和林喬走之前一樣。
實木寫字桌依舊分成兩邊,一面他自用,一面放著罐頭瓶當筆筒,裡面還有林喬以前做的折紙。
也不隻是林喬以前的,好像還多了幾個,林喬拿起來,發現折得並不是很好,還折痕壓折痕,像是反復拆開過的。
想象了下男人皺著眉折這些的畫面,林喬有些好笑,一轉眼,又看到旁邊一個紙箱子。
箱子口蓋得不嚴,能明顯看到印了紅頭的文件紙,顯然是從辦公室裡收拾出來的。
想想男人之前提過一嘴,部隊這幾天正在刷牆,以他的謹慎,會把東西帶回家也很正常。林喬正要收回視線,目光又轉回去,落在裡面露出的照片一角。
那照片實在太眼熟了,她沒忍住抽出來,又去翻了家裡的相冊。
是同一張,又不是同一張,大概是當年季林兩家定親時,林家郵過來的。
沒想到這照片會在男人那,還顯然被男人放在了辦公室。
林喬把相冊放回了原位,正想把照片也放回去,目光卻觸及箱子裡一封書信。
男人氣勢蒼勁的筆跡,寫的卻是“給愛妻喬喬”。
哪怕是他在前線那幾年,每三月一封家書,寫的也是“給吾妻林喬”。
鬼使神差地,林喬拿起了那封信,打開,然後隻一眼,就明白了這是什麼。
當初季鐸要上戰場時,寫給她的遺書。
“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那麼對不起,我可能已經不在了。”
遺書的開頭,就是這樣一句道歉。
林喬不知道當初他是以何種心情寫下這句話的,但此刻她看著,心裡的確有酸澀泛起。
“我們的婚姻開始於一場錯誤,我不情願,你亦迫於無奈。但我很慶幸,上天給了我這樣一個錯誤。”
是季鐸這種老幹部面對她時,絕對不可能說出的話。
“我知道我比你大了九歲,會老在你前面,也可能走在你前面,又不會哄你開心,對於你來說可能並不是良配。但你對於我來說一直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我生命裡最大也最美好的意外。”
‘’老幹部還怪肉麻的。林喬有一些想笑,又有一點想哭。
“但意外不隻有你,還有我肩上的責任,我很開心你能理解我,支持我,更慶幸你還很年輕。”
一開始林喬還不知這句慶幸由何而起,直到她看到下面的內容。
“你還不到二十周歲,有大把的時光可以遺忘我,遺忘我們這段婚姻。
你有頭腦,也有能力,還有小澤那裡的四成股份,不用想我,好好過你的日子,如果有合你心意的,就再找一個。
萬一,我是說如果有萬一,你不用顧忌我,不用給我留後。
答應娶你,卻沒能照顧你一輩子,是我對不起你……”
落款處簡簡單單三個字——夫季鐸“”,林喬卻怎麼也看不清了。
有水珠“啪”一下砸在信紙上,又暈開上面已經模糊的字跡,落進她的心。
室內安靜,就顯得院子裡的聲音格外清晰。
小姑娘清脆的笑聲,季鐸偶爾一句低沉的應聲,還有劉翠英帶著家鄉口音的說話聲。
“我看你挺喜歡孩子,咋不跟小林要一個?抱別人的哪趕得上抱自己的。”
“不著急。”季鐸還是那句話。
當初徐儷問起的時候是,如今聽劉翠英說起依舊是。
“咋還不著急,你今年都三十多了,我們家老梁像你這個歲數,老大都能打醬油了。”
可他的確從沒著急過,一直幫她頂著家裡的壓力,甚至還想讓她出國留學……
季鐸上樓來的時候,樓上一切如常,隻林喬坐在桌邊,眼角有一點紅。
“怎麼了?”他神色一緊,想想之前兩人在車上說的話,又低問:“我剛才語氣太重了?”
“沒。”林喬一出聲,鼻子又有些發酸。
“那是怎麼了?”季鐸全身都是緊繃的,已經快步過來,去抹她眼角潤出那一點水光。
林喬就摟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腹前,“我不出去,是以我的研究方向,出去也學不到什麼。”
低聲和男人解釋。
“嗯。”季鐸應了聲,手落在她背上,“你要真不願意去,那就不去。”
“還有,”林喬緊接著又道,“你把煙戒了吧。”
“嗯。”季鐸都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就答應了。
林喬抬起臉,手還緊緊環在他的腰上,“備孕不能抽煙喝酒,不然對孩子不好。”
這回男人終於聽清楚了,撫著她肩背的手也徹底頓住了,“備孕?”
“對。”林喬堅定地點頭。
之前因為要忙學業,她一直沒有考慮過孩子的事情。但他可以因為她一再不著急,她也不是不能為了他,調整一點對未來的規劃。
她對他來說是一個意外,他,還有這整個世界,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
他們差了九歲,又開始於一場錯誤和被迫,性格也都太獨立太有主見,看似並非良配。
可這世界上又哪來那麼多剛剛好的良配?
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找不到那個完美契合自己的半圓,要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變成最適合彼此的模樣。
就像他們差了二十幾公分的身高,想要擁抱,想要親吻,總有一個人要低低頭,一個人要踮踮腳。
以前都是他來低這個頭,這次換她踮一下腳又何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