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好教授好科學家林喬收到季鐸第一封家書的時候,學校剛好正式開學。
事實上是下面的本科生開學,學院破格被招為研究生的,今年就她一個。
男人平時話不多,信上倒寫了不少,隨信一起放在信封裡的,還有當地的一片樹葉。
林喬隨手做成書籤,夾在了自己最常看的一本書裡。
又三個月,第二封家書送到,燕都落下了第一片雪花,林喬也從打下手的小新人正式做上了實驗。
每天泡實驗室,記數據,時間在忙忙碌碌中,家書也收到了第九封。
“大家努把力,再做兩次耐高溫測試,耐化學性腐蝕測試,其他數據都達標了。”
實驗室裡,張昌寧長長吐出一口氣。
陪著他一路研究到現在的助手和學生聞言,臉上也都有了笑容。
兩年了,八百多個日夜的反復試驗,總算要出成果了。
有人擦了把額頭的汗,問張昌寧上:“等這項研究做完,導師請吃飯嗎?”
“請,”張昌寧說,“請吃食堂。”
眾人一陣失望。
不過他這人除了搞研究,不講究吃也不講究穿,胡子都經常好幾天不刮,還真隻會請人吃食堂。
等全都忙完,林喬照例留在最後,檢查器材,收拾實驗室。
她今年剛升上研三,已經是學姐中的學姐,做事倒還和以前一樣仔細。
Advertisement
張昌寧見了,和她說:“回頭論文寫出來,研究人一欄第二個我會署你的名。”
林喬有些意外,又不是那麼意外。
他們正在做的航天級黏膠基碳纖維,又被稱為導彈的“防護服”,是能提升導彈精確性的重要塗層材料。是以天然纖維為原材料,先經過低溫處理,再在非氧化氣體中進行高溫處理後制成的。
因為上輩子接觸過,研究過程中她提出過好幾次建設性意見,包括非氧化性氣體的選用,溫度的選擇。
林喬點點頭,抬腕看了眼表,“您該吃藥了。”
張昌寧一窒,磨磨蹭蹭去衣服口袋裡掏了藥,又去暖水瓶倒了水,表情很不情願。
他這人一忙起來經常忘記吃飯,時間久了,落下點胃疼的毛病。偏偏人還不愛吃藥,前一陣嚴重了,竟然暈倒在實驗室,去醫院一查差點胃出血,林喬最近都在盯著他吃藥。
前兩天他愛人來學校,還和林喬說多虧有她幫忙盯著。
張昌寧這人倔得很,也就學生說他,他不好意思拒絕,在家誰說也不聽。
親眼看人把藥吃完,林喬才脫了白大褂,拿上剛收到的家書。
“你愛人還沒回來?”張昌寧忍不住問了句。
林喬結婚了,他早就聽人說過,但這兩年她泡實驗室比誰都狠,很少見她回家。
他還是後來聽嚴茂山說,才知道她是軍嫂,愛人去前線指揮作戰了。
“說是快回來了,具體時間還不知道。”
林喬笑著告別導師,剛出實驗室不久就聽到前面有人問路,“同志你好,請問嚴茂山嚴教授在哪個辦公室?”
她覺得聲音有點耳熟,下意識抬眼望去,瞬間愣住了。
對方問著,不經意往這邊一瞥,也愣住了,“喬喬?”
第79章 變化
自從那年林偉留下一封信離家出走,林喬已經三年多沒有見過他了。
自從林喬跟著季鐸的車來了燕都,林偉又何曾見過她,兩人都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對方。
好半晌,林喬才回過神,先把林偉上下打量了遍,“你看起來過得還不錯?”
林偉長得其實挺好,但以前幹農活,難免膚色偏黑手指粗糙,穿得又差,總一股子鄉土氣。如今看著卻衣著得體,皮膚也白淨了,三年不見,倒似比走的時候還要顯小。
聽林喬說,他下意識摸摸後腦勺,“還行吧。”
又問林喬:“你呢?你怎麼在這?這幾年過得還好吧?”
“這麼多問題,你讓我先答哪個?”林喬沒忍住笑了。
林偉也笑了,“我這不是看見你高興的嗎?”
這一笑,又有了點以前的模樣,時隔多年乍見時那種陌生感也淡了不少。
林喬就笑著和他說:“我挺好的,在這讀研究生。”
“研、研究生?”林偉瞪大了雙眼。
想到什麼,他眼神又有些暗淡和慚愧,“也是,你讀書那會兒成績就挺好的。”
林喬沒參加高考,是家裡不讓,不是自己不行。當時林老太太身體已經不好了,也需要她來照顧。
有些事又不是他可以左右的,林喬沒和他繼續這個話題,“哥你要找嚴教授是吧?”
“是嚴教授要找我。”林偉不好意思地笑,“我在一家化肥廠當技術員,剛改良了個化肥的配方。,讓嚴教授知道了。”
“改良化肥的配方?”林喬眼裡含笑,將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遍,好像今天才重新認識他一樣。
這反應讓林偉笑得更不好意思,“也就是改良了下,沒有你在清大讀研究生厲害。”
“那你先忙正事,等忙完了,咱倆再找時間敘舊。”林喬直接把他帶去了嚴茂山的辦公室。
結果嚴茂山又去試驗田了,沒在學校,得下午才能回來。
“那我下午再過來。”林偉倒不見如何失望。
林喬也不清楚嚴茂山試驗田的位置,“先吃飯吧,我請你去附近新開的小飯館吃。”
林偉跟著她一起往外走,這才想起來問她:“對了,你在這上學,你家季、季……”
顯然是當初隻見過一面,有些記不住名字了。
說起來當初不止林喬,家裡所有人都以為季鐸才是她的娃娃親對象,然後兜兜轉轉,她還真嫁給了季鐸。
“季鐸。”林喬笑著幫他把名字說全,“他部隊有事,去前線了。”
“去前線了?”林偉吃了一驚,接著露出擔憂。
“沒事,就快回來了。”林喬拿出那封家書,“前線寄過來的,每三個月都有一封。”
林偉這才放了點心。
飯館開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裡,主要顧客就是學生,林喬顯然經常過來吃,跟老板老板娘都很是熟稔。
兩人坐下點菜,涮了碗筷,林喬才問起林偉這幾年都去哪兒了。
“就在鄰省,沒跑太遠。”林偉說,“剛出去頭一年能苦一點,睡了好幾個月橋洞子。”
沒有戶口,沒有介紹信,身上又沒幾個錢,不跟流浪漢一起睡橋洞子,還能睡哪?
“後來在工地幹了幾個月,手裡總算有點錢了,那工頭看我幹活踏實,又給我介紹了個活。”
比起活,說是個落腳的地方還差不多,畢竟他這個黑戶連個住的地方都不好找。
對方農民起家,也沒那麼多講究,靠點摸蛋的手藝自己孵小雞仔,騎幾個小時的自行車去城裡賣。
“每天一千個,早上天不亮就要出發,晚上天黑了才能回去,我那一陣腿騎的,比雞腿還結實。”林偉說著還笑,“後來總算有錢了,又建了個小化肥廠,我也就跟著改學了技術員,一直幹到現在。”
“看起來你們老板不錯。”林喬中肯地說了句。
林偉點頭,“柳哥兩口子人是不錯,還給了我一些廠子的分成。”
話說到這,他臉上露出點猶豫,但最後還是問了,“老家那邊……”
林喬就知道他會問,“我這幾年沒怎麼回去,知道得不多,就聽說林惠已經結婚了,還有了孩子。”
按理說林惠比她還小一歲,按照80年9月新改的《婚姻法》,去年才夠結婚年齡。但農村結婚都早,不夠年齡就結的比比皆是。
就是一提到她結婚,提到她找那個對象,劉玉蘭就吞吞吐吐,也不知道是不是裡面有什麼問題,不太好說。
林偉也知道她和林家鬧成那樣,估計也不會回去,“那……那燕子呢?她怎麼樣?”
對於郭燕,林喬還真知道得比林家更清楚。
季鐸走那一年於五就判了,死刑,接著是於家老大,於家老爺子沒熬過多久,去年春天就沒了。
季鐸不在,林喬親自陪著顧老去嶽家登門道謝,認回了嶽華。
孩子名字老人家沒叫改,嶽家兩口子也認了幹親,以後大家還是一家人,照常來往,隻是多了他這麼個爺爺。
因為這層關系,她跟郭燕那邊聯系比較多,尤其是郭燕那邊裝了電話以後。
不過看著林偉小心翼翼中還帶著期待的眼神,她並沒有說話。
林偉立馬緊張起來,“是不知道,還是她另找對象了?”
見她不語,眼神一點點暗淡下來,又強擠出個笑,“也是,都三年了,也該找對象了。”
正好飯菜上桌,他端起飯碗猛扒白飯,不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