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校長和齊副校長趕忙帶路,一群人前呼後擁去了實驗樓。
實驗樓其實建得挺普通,從外表和教學樓根本看不出區別,隻在牆上寫了:“不斷探索,努力求知。”
來人顯然覺得這幾個字不錯,駐足看了會兒,“這是誰寫的?”
“我們學校副校長齊遠。”曾校長給他介紹身邊的齊副校長。
齊副校長神色倒還好,抬手扶了扶眼鏡,“國家撥下來的錢都得用在刀刃上,我們就自己寫了,寫得不好。”
“我看挺好。”來人背著手又看了一眼,才往裡走,“字好,給學生辦實事的心更好。”
這就是褒獎了,幾位校領導都松了口氣,趕緊跟上對方的腳步,將人引去化學實驗室。
林喬就在裡面做課前準備,一個實驗臺一個實驗臺檢查器材和試劑,看有沒有什麼疏漏。
知道都來了誰,她倒也沒表現出什麼緊張。一來她本就是越遇事越穩的類型,二來季老爺子的名字還在歷史課本上出現過呢,在家還不是一樣被小孫女氣得沒辦法,保持平常心就好。
一個人是真認真做準備,還是做樣子給別人看,來這些人哪個不閱人無數,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教育部手裡有學校報上去的公開課教師和班級名單,“這就是給領導人提建議那位林喬老師?”
曾校長點頭。
“很扎實的同志嘛。”來人說了句,那邊林喬已經注意到他們,走上前大大方方問好。
她今天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頭發利索盤在腦後,倒是中和了不少眉眼的攻擊性。但是看著依舊年輕,隻是因為行事進退有度,態度不卑不亢,除了第一眼,很快就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
正好她就是教化學的,曾校長讓她給來人介紹一下實驗室和實驗臺上這些器材。
她說話條理清晰,對實驗室裡的一切如數家珍,教育局那位副領導點了點頭,輕聲道:“教學底子很扎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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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就是從教師崗升上來的,以前在某知名大學當過校長,他能這麼說,那就是真扎實。
眾人簡單參觀過一遍,預備鈴也響了,開始有學生陸續從前門進來。
這次公開課,林喬選的是跟她更為熟悉也配合更好的四班。進門看到後排坐了那麼多領導,大家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尤其是李小秋這樣內向的,等看到桌上擺著的實驗器材,注意力又被器材吸引。
不過他們也是跟著林喬動過幾次手的,知道老師講實驗過程和用法之前,先不要亂動器材和試劑。
一群學生三人一組,在實驗臺後的凳子上落座,看得出眼神發亮,就差把期待和興奮寫在臉上了。
“你們這位林老師,不會沒提前帶著學生排練吧?”教育部那位副領導低聲問曾校長。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看了過來。
他就低聲解釋了句:“一般這種公開課,怕課堂上出什麼問題,都會提前走一下流程。”
有信心有經驗的提前走流程,沒信心的甚至要提前試講一遍,但林喬這顯然沒有。畢竟不管是試講還是走流程,多少都會降低學生們的期待感,哪像林喬帶來這個班級,一個個摩拳擦掌就等動手了。
雖說看學生這股期待勁兒,她平時講得一定很好,但事先一點都不排練,膽子也太大了。
等上課鈴響,林喬真正開始講課,他們才知道林喬敢就這麼直接開講,靠的絕對不隻是膽子大。
當她站在講臺上時,比剛剛在下面檢查器材時又多了股從容自信,整個講課的狀態卻很松弛。
這種松弛不僅來自她對講課內容的了然於胸,也源於她對講課節奏的絕對把控。
她很知道在哪裡,用什麼方式調動起學生的情緒,在她的課堂上,就沒一個學生中途溜號的。
這一點就很難得了,有些教了一輩子書的老教師,講課依舊像在念經,學生們聽了,隻覺昏昏欲睡。
而當學生們真正開始做實驗的時候,甚至都忘了後面還有領導,一個個全心投入,興致勃勃。
“課講得不錯,實驗室也建得不錯。”學生們第一個實驗做完,來人笑著站起了身。
他身邊的副手立馬幫他解釋,說他一會兒還有事,是抽時間來聽這半節課的。
這位日理萬機,能抽時間來聽這半節已經不錯了。
幾名校領導立馬起身,要送他出去,被他壓壓手攔了,“你們繼續聽,別影響到學生。”
林喬正在過道裡檢查實驗結果,並就學生們的表現給出表揚或是指導意見,見狀也走了過來。這回對方倒是停了停腳步,等林喬走近,又鼓勵了她幾句,然後才笑得和藹,“季老將軍最近還好吧?”
這個笑容一出,林喬就發現和之前的平易近人不太一樣了,果然是和家裡老爺子認識。
她話裡也就多了點晚輩的口吻,“爸他挺好的,就是血壓有點高,媽一直看著他,不讓他吃太重口的。”
“那可有他難受的了。”來人眼角眯出深褶,“以前就他最喜歡上山打鳥,下河摸魚。”
也隻說了這幾句,對方就帶著人離開了,過一會兒,教育部正領導也走了,隻剩副領導和其他人聽到了最後。
這位就很有教學經驗了,開口總能說到點子上,林喬和他聊了聊,不僅聊得頗為投機,還獲益不少。
對方也聊得頗有興致,不過顯然也沒太多時間,很快也準備離開了。離開前才提起徐儷,說徐儷是個好老師,也很有能力,可惜為家庭付出太多,要是能深造一下,也早進師範大學了。
這還真是不接觸,林喬都不知道老爺子和徐儷有這麼多熟人,難怪鄭慧芳每次酸她,都要提她的婆家。
市教育局的人是最後走的,之前大領導在,他們一直沒能說上話,現在倒是多和曾校長齊副校長聊了幾句,“你們這是撿到了啊,上面連那幾個大學的附中都沒去,第一個就來了你們這。”
曾校長小心慣了,還有點心裡沒底,“我們這講得怎麼樣?沒搞砸吧?”
“你們這還叫搞砸,搞砸人家連十分鍾都聽不上,就得走。真當人家這麼闲,有時間聽你們講課?”
市教育局的人總跟他們打交道,比較熟,說話也就相對隨意一些。
此時大部分學生已經回班級了,隻剩林喬帶著幾個班幹部和課代表在收拾實驗室。曾校長和齊副校長一直把人送到校門口,齊副校長突然問:“我記得優秀在職職工沒讀過本科,也可以直接考研究生是吧?”
誰都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不光教育局的人,曾校長都愣了下。
齊副校長就解釋道:“國家不是有文件,優秀在職職工沒讀過本科,但有本科相應文化的,也可以經單位推薦,直接報考研究生。我們學校林喬老師有繼續深造的打算,您看她符合條件嗎?”
這個曾校長倒是知道,也幫著說了句:“她這個水平,比大學畢業生也不差了,要讀四年本科,確實有點浪費人才。”
林喬這個水平,別說大學畢業生了,把臉蒙上,說是教學多年的老教師都有人信。
不過教育局的人還是遲疑了下,“我看她挺年輕的,有幾年教齡了?”
一聽問教齡,曾校長就知道這事八成沒那麼好辦,但還是實話實說:“剛半年。”
事情就是齊副校長提的,齊副校長說的還要更多些,“她雖然隻來了學校半年,但做出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不僅能給領導人提建議,課教得也好,還特別受學生們愛戴,真的是難得的人才。”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半年也太短了,哪怕到了明年,你們這個推薦也很難通過,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什麼?”
曾校長和齊副校長幾乎是異口同聲,可見對林喬能不能直接考研究生這事,還是很上心的。
教育局的人也就實話跟他們說了,“除非她還有什麼突出貢獻,我說的不是給領導人提建議,是專業上的,比如有什麼發明創造啊,獲得過什麼獎項啊。畢竟現在破格招研究生的,基本不是師範院校。”
這倒是實話,林喬原本想要考的,也未必是師範院校。
顯然林喬年齡太小,入職時間太短,在高考生普遍是這個年齡的情況下,想越級考研究生很難。
這曾校長和齊副校長也沒什麼辦法,隻能暫且壓下不提,先把教育局的來人送走。
不過這堂公開課顯然是成功的,沒幾天教育部開會,學校被點名表揚了,還上了教育體系內的報紙。
他們這小學校,也算難得露了一回臉。曾校長把報紙剪下來,小心收好,又在開會時點名表揚了林喬。
鄭慧芳不在,這回參會的變成了兩個代課的實習老師,會議氛圍空前良好,與會眾人空前和諧。
開完會出來,高組長還感嘆了一句:“聽說那倆實習老師教得都挺好。”
這就有點諷刺了,林喬鄭慧芳比不過也就罷了,畢竟高組長覺得自己也有點夠嗆,但兩個新來的實習老師她也比不過……
本來學校要是缺老師,她想辦法走走門路,說不定還能回去暫代個一年半載。要是能趁機把水平提上來,這事還有可能就這麼過了。現在連兩個實習老師都教得比她好,家長們絕對會壓死了不讓她回來。
果然鄭慧芳走的時候還叫得挺兇,沒幾天就消停了,再過幾天,竟然悄沒聲地去後勤報到了。
這簡直跌破一眾人的眼鏡,三班班主任不教化學的,都忍不住問了句:“不說他愛人挺有能耐,能把她弄回去嗎?”
學校之前一直不動鄭慧芳,一是曾校長這人心軟,對學校已有的職工都有些護著,二也是學校這些軍屬實在不太好動。他是下過放挨過批的,行事自然格外小心,也就顯得有些拖拖拉拉,瞻前顧後。
這回被人集體舉報到教育局了,倒是有正當理由動了,但鄭慧芳竟然就這麼認了,才是大家最意外的。
畢竟當老師雖然工資不高,但穿得幹幹淨淨,工作內容也不繁重。後勤就不一樣了,什麼樣的活都有。
能跟採購沾上邊的,之前肯定有人做了,那種一天上不了多少班的闲活,現在也輪不到她。因為她轉後勤後就直接回了家,一連多天沒有來報到,後勤那邊也沒客氣,直接把她分去了學校宿舍管宿舍。
而這個宿舍目前隻住著幾位單身沒結婚的教職工和實習老師,其中就有接了她兩個班的宋靜和另一位男實習老師。
這得多扎心啊,估計鄭慧芳每天看到兩個人上下班,都得氣得肝疼,也不知道是哪個明白人給安排的。
眾人全都想不通,又過了兩天,才有消息傳出來,說是她愛人那邊被查了,她這一陣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事情是不是真的,又到底查沒查出東西,那邊口風都很緊,也打聽不出來。不過她最近蹦跶得歡,整天嚷嚷著要託關系回學校,搞不好就被誰盯上了,連累她愛人被查,自然不敢繼續鬧騰。
“這事出的還真是時候,不然她活動活動,搞不好還真有可能回來。”高組長邊準備這次期中的考題邊說。
這次出題林喬也參與了,兩個人一人出一半,高組長以理論題為主,她以實驗題為主。
聽到高組長這麼說,旁邊三班班主任笑著看了林喬一眼,“就是時機太巧了,也不知道是學生家長,還是某位家屬。”
“某位家屬?”林喬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她說的是季鐸,“那不可能,他從來不管這些。”
“你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他也不管?”三班班主任不信,“沒聽說季團長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啊。”
季鐸何止不好說話,手腕還很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