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人丟了,林喬倒是多關心了一句:‘’是自己走丟的還是?
“不知道。”季鐸眉宇間竟然露出些肅殺,“反正這麼多年過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向來冷靜克制,極少將情緒顯露在外,這種肅殺,林喬還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顯然這裡面還有內情,不然他發小的爺爺找孫女,陪著去的為什麼不是他發小,而是他?
估計他走的那天情緒那麼差,也和這件事有關。隻是以兩人現在的關系,再問下去顯然就問深了。
林喬沉默了下,“那位長輩還好吧?”
“不太好。”季鐸說,“我和他趕過去,發現人根本就是假的,回來的路上他心髒病就發了。”
這種心情林喬能理解,上輩子那些苦苦尋找被拐孩子的父母,哪個又不是在希望到失望的反復循環中驟喜驟悲?
她難得說了句寬慰話,“隻要沒看到屍體,就有能找到的希望,不是嗎?”
雖然對找人沒什麼幫助,但她話裡的柔軟季鐸還是感覺到了,一路上堵在心口那團氣突然散了不少。
季鐸低眸望著她,“要不要上去看看”都到了嘴邊,身後突然傳來道清淡的少年音,“林老師,我說完了。”
是剛剛在樓下,跟在林喬身邊那個學生,他有點印象。
長相如何另說,單論眼神,看人的時候不閃不避,透著股冷傲的野,以他帶兵多年的經驗,一看就是個不好管的刺頭。
刺頭在林喬面前倒還挺乖的,見林喬問他:“沒吵起來吧?”隻是看了他一眼,“沒。”
這一眼,顯然是有話不好當著他的面說。林喬看出來了,立馬問他:“你還有事嗎?”
季鐸敢保證,她這絕對是在趕人。
那種莫名被什麼卡了下的感覺再度湧上,偏偏林喬還似無所覺,和學生一雙鳳眼一雙桃花眼,等著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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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鐸頓了頓,“結束了到樓下等我,一起回去。”
他有車,回去肯定更方便,林喬沒有拒絕,他一走,就把齊懷文叫到了一邊。
這回男生沒猶豫,“他和我道歉了。”表情很是平靜,半垂的眼簾下卻滿是復雜。
這時候就沒必要追問細節了,林喬隻問他:“現在可以回去好好上課了?”
她不問,少年果然輕松了不少,隻是抿唇猶豫了下,“我還想請幾天假,省的他真把自己折騰死了。”
到底是親父子,再有心結,也不可能真放著人自己在醫院不聞不問。
林喬很爽快遞應了,“我給你批假條。不過這幾天的功課,你得自己補回來。”
“嗯。”這回少年沉默了更久,突然抬起眼簾,認真道:“林老師,我沒有原諒他。”
林喬的回答同樣認真,“你不需要原諒他,你隻要過好自己的人生。”
另一邊,季鐸直到回到高幹病房,依舊有些不得勁兒,尤其是想起林喬那句“你還有事嗎”。
蘇正剛好從病房裡出來,見到他壓低了聲音,“顧老睡了。”
人有保姆照顧,好不容易睡了,季鐸就沒進去打擾,“那我改天再來。”
兩人沿著走廊往回走,蘇正還在感慨:“下次再有這種消息,可不能讓人跟著去了,萬一又是假的,顧老還有幾條命折騰?”說著又想起季鐸,“你剛才下樓,跟你老婆解釋去了?”
季鐸沒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這麼快?”蘇正有些意外,“你沒說清楚就走了,又在這被她碰上,她不得好好給你上堂政治課?”
林喬可是當老師的,和他們部隊政委一樣,最擅長給人上政治課了。
他忍不住拽住季鐸,“來來,跟我說說她都是怎麼說的,我總覺得這裡面不太對。”
季鐸被拽得皺了下眉,並不是很想和他說兩口子之間的事。
“不是,這裡面真不對。你換個角度想想,要是她突然要出遠門,話都沒和你說清楚就走,又讓你在醫院碰到,你生不生氣?”
要是換了林喬……
季鐸覺得生氣不至於,但在意是肯定有的,上次他們還討論過夫妻間的信任問題。
這讓他表情一滯,蘇正立馬看出來了,“對吧,”就算徐阿姨碰上這種事,也得嘮叨你幾句,何況你老婆。她現在不說,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在外面不好說,全攢著等你回去一遭算呢。”
這方面蘇正顯然很有經驗,“我媽就這樣,當時越平靜,越笑呵呵,過後清算得越狠。”
蘇家是那種女強男弱的典型,蘇媽媽不僅事業有成,在家也很強勢。
蘇爸爸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這麼多年一直甘之如飴,蘇正卻有些受不了,他一直不想結婚也有這方面原因。
季鐸聽進耳朵裡的卻隻有一句:“就算徐阿姨碰上這種事,也得嘮叨你幾句。”
他腳步突然就頓住了,好像之前那些讓自己隱隱在意的點,全被這句話串了起來,變得清晰。
是啊,連他媽那麼好脾氣的人,有時候都會嘮叨幾句。嫌他爸不會買東西,嫌他爸端著,嫌他不愛解釋,嫌他少回家,林喬卻從來沒說過他什麼,好像對他沒有任何的要求。
也不是,在某些事上她還是有要求的,要求他軍裝穿著,要求他別在顯眼的地方留印子。
可也僅限於那種事了,平時兩個人一起生活,林喬想吃什麼水果都會自己去買……
季鐸重新邁步,神色上沒什麼變化,可蘇正就是覺得他不太對,下意識住了嘴。
兩人一路沉默,到住院部樓下的時候,林喬已經等在那了。路燈下身段兒窈窕,影子拉長,因為正垂著眸看身前的地磚,眉眼被燈光鍍上些暖色,倒真看不出有哪裡生氣。
聽到動靜她抬起臉,立馬跟蘇正道謝,“這次又麻煩你了,人我已經找到了,你就不用費心了,回頭我請客謝你。”
“請客就算了,我這也沒幫上什麼忙。”蘇正擺擺手,說完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和季鐸說這事,趕緊解釋。
“是我跟小澤要的電話。”林喬說,“人也是小澤朋友幫著找到的,在一個工地。”
全是季鐸不知道的消息。
季鐸什麼都沒說,幫蘇正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先讓小方送你回去。”
人家兩口子好多天沒見了,肯定有話要說,蘇正哪能坐他的車,“送你可就算了吧,咱們又不順路。”
然而他自己走了,車上的兩個人也沒說什麼,隻有林喬提了句:“前兩天小澤有事找你,打到了隔壁梁旅長家,我接的,順便跟他要了蘇正的電話。你要是有時間,就給他回一個。”
季鐸“嗯”了聲,惜字如金,顯然沒什麼談話的興致,林喬也就沒再說。
到了家,季鐸先下的車,人卻站在車邊沒動,反而看了小方一眼。林喬估摸著他有事,就先進去了。
小方也覺察到了他有事,見他一直望著林喬的背影,小聲道:“您走這些天,嫂子沒打電話找我用車。”
季鐸想問的倒不是這個,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去,“我記得你有五個哥哥,都結婚了嗎?”
這小方就更緊張了,還有點受寵若驚。
季鐸不是那種笑眯眯很平易近人的領導,平時給錢給票給假期,卻很少和手底下的人聊家常。突然問起這些,他想了下自己最近有沒有犯錯誤,才道:“都結了,我走那年就都結了。”
“都過得怎麼樣?”
“還行吧,個個家裡一堆娃。上個月我爸還寫信跟我說,我大哥家兒子要上初中了。”
“有沒有那種有事說事,什麼都能處理好,卻一句都不和你多問,也不跟你提要求的?”
“這……”小方有些猶豫,“什麼都能處理好,不多問也不提要求的,那是下屬吧?”
是啊,小方都知道那是下屬,不是老婆。可他跟林喬一直都是這麼過的,剛結婚那會兒,他甚至覺得這種相處方式挺好,舒服,省心,還覺得林喬比任何女人都好相處,好照顧。
然而林喬可能根本就沒想讓他照顧。
林喬有頭腦,有能力,甚至有不需要依靠別人的內心,唯一缺的,就是隻拉她出泥潭的手。
季鐸沉默良久,起身下了車,“你回去吧。”
小方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開車走了。這也是季鐸選擇問他,而不是問蘇正的原因。
初秋還拖著暑熱的一點尾巴,夏蟬在樹間抓緊最後的時間鳴叫,季鐸站在院門外給自己點了根煙。
現在問題已經很清楚了,林喬當初說的合作,就真的隻是合作,兩個人搭伙過日子。他當初答應老爺子會結婚,也就隻是結婚,一直都是互不幹涉的相處方式,隻是最近又莫名有些不想這樣了。
那麼他是再進一步,想辦法從林喬那裡得到改變,還是順著林喬的意,退回以前的舒服、省心?
連日來舟車勞頓,回來又馬不停蹄地送人去醫院,季鐸並未從這一根煙中得到答案。
知道他這一趟出去身累心也累,估計提槍上陣,也發揮不出應有的水平,林喬也沒急著找他吃一口肉。
夫妻倆小別重逢,卻一晚相安無事,蓋著棉被沒聊天,第二天一個去軍營,一個去學校。
早讀開始後,林喬習慣性去四班後門轉了圈,人都進去了,才想起齊懷文已經找回來了。
剛要退出去,軍子偷偷跟了出來,“老師齊懷文怎麼沒來?他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又跑了吧?”
這幫學生是真關心他,林喬哭笑不得,“沒跑,等齊校長出院就回來了。”
聽她這麼說,軍子才放心,小跑著又鑽回教室,把這個消息分享給後排正抻頭看的幾個學生。
“都好好早讀。”林喬在門口說了句,見幾人趕忙停止交頭接耳,這才回了辦公室。
沒想到一進辦公室,高組長就通知她今天課間操全體師生都要出席,學校有事宣布。
“什麼事啊?還要在課間操宣布?”林喬還沒問呢,三班的班主任已經好奇道。
結果高組長也不知道,“曾校長沒說,隻讓我通知下來。”
齊副校長要是在,大家還能想辦法打聽打聽,曾校長辦公室裡好多人都不熟,他這人做事也特別謹慎。眾人也就沒問,回去通知班裡課間操不用留人在教室裡打掃衛生了,全都下去。
不僅林喬這些當班主任的,高組長這些課任老師也去了,散散在學生後面站成一排,曾校長上臺前還在低聲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