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鄭重將紙條握在手裡,“那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季鐸關上車門,又和前面開車的小方交代幾句,這才退後。
車子走了,他人卻沒走,站在原地半晌沒動。
“咋了?擔心小林?”梁旅長回來後也聽說了,在院子裡面看到,出來勸了他一句,“我看你們家小林性子獨立,又有主見,別人自己不一定行,她肯定沒問題。”
可林喬就是太獨立,太有主見了,出了這麼大的事,竟然都沒想過要依靠一下他。
還有之前,其實也能看出些蛛絲馬跡,隻不過都是小事,她不表現出來,他也就沒去在意。
季鐸不明白為什麼初見時他最欣賞的就是林喬這一點,現在林喬沒變,他卻總覺得有些不舒泰。
“嫂子有事喜歡依靠您嗎?”他轉頭問梁旅長。
“那肯定的啊。”梁旅長說,“她一碰上事兒就麻爪了,家裡哪件大事不得跟我商量?”
話剛落,裡面他愛人就提著個刮刀出來了,“你那腦袋還沒刮完呢,就往外跑,頂那幾根破毛好看啊?”
“你會不會說話?我那是破毛嗎?我那叫絕頂聰明的腦袋。”
梁旅長嗓門大,立即和他愛人拌起來,隻是說歸說,人還是回去讓他愛人把他的光頭刮完了。
季鐸回到家,還能聽到隔壁夫妻倆吵嘴的聲音,還有隔一會兒梁旅長吼兒子的聲音,磕磕碰碰,但是也熱熱鬧鬧。
說起來他和林喬好像從來沒吵過嘴,都是有事說事,說完就算。
以前他也沒覺得不好,畢竟他娶林喬是出於責任,能把林喬照顧好就行,兩人能好好相處,他還省了不少麻煩。
可現在怎麼好像也不對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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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進沙發,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煙霧中眉心越蹙越緊。
第二天出發去墓園,蘇正都隱約感覺出他不對勁,“你這是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他沒說話,進去祭奠完出來,蘇正又道:“你要有事就先走,這一路看了三次表了。”
他竟然看了三次表?
連季鐸自己都沒注意,畢竟平時他是非常穩得住的性子,絕不會做看表這種明顯心裡有事的行為。
可他來之前,部隊那邊都安排好了,今天最重要的就是給顧少平掃墓,還能有什麼事?
是林喬。
有那麼一刻他想的是,這個時間林喬是不是該到了……
林喬的確快到了,她和小方在國營旅店住了一宿,早上吃過飯就繼續出發,已經能看到沙河村的村口了。
“沒想到這次又是你送我回來,一會兒還要麻煩你幫我撐一下場面。”林喬抱歉地對小方道。
想解決事情,就要盡快掌控局面,少和那叔嬸倆糾纏,季鐸既然把小方派給了她,該用的時候就得用。
小方也知道,笑得不太好意思,“嫂子你這是哪裡話,像這種出門的事,季團長從來不白用我。給錢給票,過後還給我放假,其他司機都羨慕我呢。”
這個林喬還真不知道,不過也的確符合季鐸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
想到季鐸,就難免又想到他給的那張紙條,仿佛在提醒著她盡管往前走,這一回後面是有人給她兜底的。
林喬神色迅速冷下來,“到了,下車吧。”
林家家裡卻並沒有人,院門也掛上了,站在外面聽了聽,靜悄悄的隻聞家禽的聲音。
這年代家家戶戶都窮,也沒什麼好偷的,門鎖也就是起個提醒作用,畢竟院牆也不高,上鎖還趕不上養狗。林喬按照記憶翻開門口一塊大石,果然在下面找到了鑰匙。
進去裡裡外外轉了圈,還真是一個人都沒有,原身以前和奶奶住的那個小屋也被林惠佔了。
林喬記得林惠嘟囔過幾回,覺得原身有自己的屋子,她沒有,還得跟哥哥林偉住一塊,什麼都不方便。
可她跟林偉是親兄妹,原身跟林偉又不是,哪可能跟她換。再說原身本來是跟奶奶住一起的,奶奶過世,這才變成了一個人,因此每次聽她說完,原身都要默默難過上好一陣子。
林喬退出去,轉身又將院門鎖上了,鑰匙重新放在石頭下。
林家人都不在家,就隻能找鄰居問問,她來到隔壁郭家敲了敲門,“郭大娘,你在家嗎?”
林老太太是小腳,走路不方便,因此從原身十二三歲起,她編那些土筐炕席就是原身去鎮裡小市場賣。
隔壁郭家燕子比原身大一歲,人皮實,腦子也活,經常去山上撸些野果子拿鐵皮桶裝著,一毛錢一玻璃杯到鎮上賣。郭家不要她的錢,賣完之後她都自己攢著,或買點鞋子襪子,或買個新鮮頭繩。
因為總一起蹲小市場,兩人也就熟了,連郭家大娘看原身都比旁人親近。
上次林喬回來得匆忙,也沒和對方打上照面,不過有事打聽對方,肯定是最好的選擇。
沒想到郭燕她媽應著聲出來,一見是她,原本還有點笑容的臉瞬間一拉,“啪”一下把院門關上了。
要知道夏日裡天熱,農村隻要家裡有人,很多時候院門都是大敞著的。郭家也是,卻在看到林喬後突然把門給關了,郭燕她媽臉色也不對,要說沒發生什麼事,打死林喬她都不信。
“我是聽說我大偉哥不見了,回來幫著找人的,郭大娘您要是忙,我再問問別人。”
她提高聲音說了句,裡面插門栓的動作一頓,卻並沒有重新將門打開,也沒有應聲。
看來的確是她走這近三個月,家裡又發生了什麼,不然這麼大的事,對方不可能這麼不近人情,連句話都不說。
小方就跟在後面不遠,見狀停了停腳步,生怕林喬覺得尷尬。
林喬吃了這麼個閉門羹,卻神色都沒變一下,迅速轉換目標,準備去附近另一戶人家問問。
正好村裡趙三媳婦從這邊路過,看到見過一次的吉普車,忍不住站在車邊打量。畢竟上次她光顧著看熱鬧了,都沒看車。見到林喬立馬“啊呀”一聲,“你可算回來了,你那叔叔嬸嬸又去你媽那要人了。”
說著還在車裡和她身後打轉,“大偉真去燕都找你了?”
林喬叫了聲“趙三嬸”,隻問:“你剛說我叔叔嬸嬸又去我媽那了?”
“對啊,這不大偉都丟了好幾天了嗎?他倆著急,這回連林惠都帶去了。”
“謝謝您跟我說這些。”林喬叫上小方,轉身就上了車。
看到吉普車駛遠,趙三媳婦才回過味來,“她這也不像是大偉跑去找她了啊,難道真丟了?”
一路顛簸,趕到劉玉蘭新嫁的村子時,劉玉蘭家門外正鬧著。
孫秀芝就坐在劉家門口的地上,拍著大腿,“你個沒人心的,敢情不是你生的,你就不著急是吧?我們家大偉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這要是在路上遇到點啥,我撞死在你家門口,也不讓你好過!”
一會兒嚎一會兒罵,林守義就站在旁邊,“行了,大嫂也是做大伯母的,還能真讓大偉丟了?”
他這人向來要面子,在外面撒潑這種事肯定幹不出來,但這一句話也把劉玉蘭架了起來。
劉玉蘭要是再不說,就是不近人情,是身為大伯母,眼睜睜看著侄子出事。
林惠還在旁邊幫腔,“她說不定巴不得我哥出事,省得她都沒沾上邊兒,讓我哥先沾了。”
“就是,人是我們家養大的,現在過好了,你就握上了,你憑啥不讓我們找兒子?我可憐的大偉啊!你這是信錯人了啊!”
劉玉蘭新找這一家別的不說,兄弟是真多。就因為兄弟多,娶不上媳婦,才找了她這個二婚的。
上次林家來找人,還沒這麼鬧,這次把門都堵上了,立馬就有人要動手。
好幾個鄉下漢子老少爺們兒一圍過來,孫秀芝也有些慌,立即大喊一聲,“誰敢動我!我侄女婿在燕都當大官!”
這話讓幾人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劉玉蘭,孫秀芝見了,聲音頓時更大,“不信你們去問問,沙河村誰不知道我侄女是被部隊車接走的?你們要是敢動我,我叫我侄女婿把你們都抓起來!”
“你!你不要臉!”劉玉蘭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就在這時,人群外不知有誰說了聲,“我天車!還真有車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一輛自土路盡頭駛來的吉普,車身上還掛著特殊的車牌。
有人低聲議論,有人目不轉睛,也就沒發現人圈裡,林家幾個人表情都滯了滯。
不過楊家正準備動手那幾個漢子卻是全停了,一時也摸不準這輛車是不是林家侄女婿來給鄰家撐腰的。
下一秒,吉普車停好,車上下來一個年不過二十、短袖絲綢襯衫、西裝褲的年輕姑娘。姑娘腕上戴著手表,腳上一雙皮涼鞋,身後還跟下來一個司機,看著就是城裡來的,隻是一張俏臉繃得有些緊。
“小方。”林喬一下車就指了孫秀芝,“把她給我送到派出所,就說她私闖民宅,尋釁滋事。”
這下楊家人懵了,圍觀群眾也懵了,孫秀芝更是張大嘴,不可置信。
誰都沒想到來人是來人了,還開著車,也的確要抓人,要抓的竟然是這個口口聲聲侄女婿在燕都當大官的。
眼見小方真走了過來,孫秀芝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作比她來時坐下去的還要快。
林喬這麼說,也隻是起個震懾作用,小方一見,就沒有再動手。
可他們不動手,不代表楊家人不動手。見林喬不是來給鄰家人撐腰的,幾個漢子一擁而上,把孫秀芝林守義全給控制住了。他們憋氣憋久了,見孫秀芝還要再嚷嚷,還不知從哪找了快破抹布塞進了孫秀芝嘴裡。
農村放在院子裡的破抹布能是幹嘛的,多數用來擦鞋上的泥,孫秀芝那臉當時就綠了,連著幹嘔了好幾下。
林喬隻作沒看見,過去握了劉玉蘭的手,“媽你沒事吧?”
“我沒事。”劉玉蘭到底是心好的人,見了她立馬就問:“大偉你真沒見著?”
“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事。”林喬說,“我走的時候根本沒給過他地址。”
“你沒給大偉地址?”林守義臉色終於變了。
林惠也覺不可思議,“當初可是他幫你跑的,你竟然不給他地址?”
“我要是給他寫信,信會到他手裡,還是你們手裡?”
林喬一句話把幾個人都問住了,尤其是還在試圖掙扎的孫秀芝,臉色瞬間慘白,人也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