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姑娘戴著手套,臉上還不知從哪弄來一副擋風鏡,動作盡可能小心,可還是不時有液體濺起。季鐸低眸看了兩眼,發現自己的確幫不上忙,還可能會礙事,轉身出去了。
出來正碰上小方在院子裡探頭探腦,“出什麼事了?”
“沒事,你嫂子做點東西。”季鐸順勢將廚房門合上。
小方那表情顯然是不信的,但季鐸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問,“既然沒事,那我先走了。”
碱液和油脂混合好,還需要在模子裡定型。
林喬將東西倒進去,又刮去表面多餘的部分,收拾完工具,才從廚房出來。
客廳裡新聞聯播早都播完了,季鐸半合著眼靠在沙發上,手上一支煙,面前茶幾上的煙灰缸裡還有兩個煙蒂。
不知是不是錯覺,林喬總覺得煙霧朦朧中,男人那張堅毅俊朗的臉上有些疲憊。
而且這男人平時也抽煙,但很少一口氣抽這麼多。
她下意識放慢腳步,走過去問:“要不要先回樓上睡?”
“不用。”季鐸收回放空的視線,神色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冷肅,“都弄完了?”
“弄完了,等明天脫了模,就可以切塊了。”
林喬在沙發另一邊坐下,剛放松了身體,就覺得客廳內的空氣有些不好,“你要不要出去走走?等味兒散了再回來?”
反正她是打算等味兒散了,直接回來睡覺。
沒想到男人看著很累了,還是在煙灰缸裡摁滅了煙,站起身,“走吧。”
進入五月中旬,燕都的天漸漸開始熱了,晚上吃完飯,不少人都會出來散散步消食。見男人掛上院門,林喬想起前幾天季澤給自己送油的事,“當時他放下東西就走了,我也沒來得及問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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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澤給你送油?”夜色中男人神色頓了頓。
林喬剛要點頭,就聽隔壁院裡一聲震天慘叫,“救命啊!殺人了!”
一個身影猴兒一樣竄出來,後面還跟著怒不可遏的梁旅長,“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傻子才站著等你打!”軍子逃命途中還能回嘴。
梁旅長顯見被頂得更氣,四下一看沒有趁手的武器,就要拽皮帶。
軍子早就看到了林喬,一見立馬往她這邊跑,“林老師救我!”身一貓藏到了林喬身後。
教訓兒子被人看到,本來就有些丟臉,這兔崽子他還往人家身後躲。梁旅長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幹脆指著他,“躲女人身後算什麼能耐?你給我出來!”
軍子特別實誠,“躲季團長身後我也不敢。”
林喬實在沒忍住被逗笑了,看看身邊不怒自威的季鐸,再看看身後的少年,“有人來你家告你狀了?”
這顯然是調侃,軍子聽了也笑道:“那倒沒有。我就是聽老師的,回家做了點小實驗。”
一提這個他就眉毛眼睛一起飛,看得梁旅長直接把手裡的東西甩了過來,“你管這些裝神弄鬼的叫小實驗!”
林喬這才注意到梁旅長還拿了個小紙本,像是卷煙紙,被少年伸臂一撈,穩穩抓在了手裡。軍子還特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老師你看我沒做錯吧,一烤全顯出來了。”
的確是顯出來了,隻是梁旅長一聽臉上也更氣了。
林喬實在好奇他寫了什麼能把人氣成這樣,接過來翻了翻,發現紙太小,一張隻能寫一個字。
不過連著翻下來,她還是讀出了上面完整的話——“我警告你梁大龍,以後對你兒子好點,他可是你們家的福星。”字跟狗爬一樣,還寫了不止一遍。
“我都寫了好幾天了,我爸才發現。”軍子小聲在她耳邊蛐蛐,看那樣兒還挺得意。
梁旅長一直喜歡自己卷煙抽,覺得香煙有過濾嘴,抽起來沒勁兒。
今天一本卷煙紙用完,他隨手拿了本新的,沒想到剛點上,就覺出不對味兒了。
軍子這臭小子一直在旁邊看著,就像是在等這一幕,立即咋胡起來,“這紙上怎麼有字兒?爸你不是做了什麼錯事兒,老天在給你警示吧?”
演得太誇張,他一眼就看了出來。
何況這小子也沒準備藏著掖著,立馬主動拿過火,把一沓紙上面的字全烤出來了……
林喬見過作死的,沒見過這麼能作死的。
聽軍子蛐蛐完,她把卷煙紙又還給了他,然後往旁邊一挪,“梁旅長您打吧,我什麼都沒看見。”
“老師你賣我!”軍子立馬“嗷”一下跳起來,撒開腿轉身就跑。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被梁旅長抓住後衣領,照著後腦勺就拍了一巴掌,“我看你還跑不跑!”
他趕忙捂住頭,“別打!再打就打傻了!”
“傻點還省的氣我。”梁旅長把兒子揪回家,實在不解氣,對準屁股又踹了兩腳。
一開始那點氣早被這小子跑沒了,這兩腳也就是意思意思,他愛人還是出來攔了下,“打兩下行了,又不是啥大事兒。軍子你也是的,闲著沒事氣你爸幹嘛?”
“我那不是剛學了個小實驗,想試試嗎?”軍子嘿嘿笑。
聽他這麼一說,梁旅長也想起來了,“你剛才管小林叫老師?她去你們學校當老師了?”
“哪個小林去當老師了?”梁旅長愛人剛刷完鍋刷完碗出來,擦著手上水跡的動作一頓。
“就我們隔壁季團長的愛人啊。”軍子眉飛色舞,“她現在是我們化學老師,在紙上顯字兒這個小實驗就是她教我們做的。”
“她去當老師了?不對,你們班主任不就是教化學的嗎?”
梁旅長愛人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可思議,林喬才多大?看著也就剛成年,竟然也能去教高中了?
“我們焦老師腿摔斷了,林老師來給我們代課。”
軍子哪注意到那許多,一提實驗連打都忘了,“怎麼樣厲害吧?你們一定猜不到是用啥寫的。”
“你現在帶軍子他們班?”另一邊,季鐸也問起了這件事。
他記得沒錯的話,軍子已經上高中了。而他走的時候,林喬還在初中,連課都沒教上。
季鐸回來的時間太巧,正趕上林喬忙著做手工皂,他不提,林喬都忘了還有這事,“他們化學老師腿摔斷了,讓我幫著代一陣兒。”簡單把事情說了說。
“你很擅長化學。”這次和車上不同,季鐸說的是肯定句。
具體的林喬雖然沒說,但一個高中畢業生想勝過大學生,想也知道沒那麼容易,而且這個大學生還是宋靜……
他大嫂要是知道,臉色肯定很精彩。
她可是把宋靜當成兒媳婦標準,百般誇贊,完全看不上林喬這個鄉下來的丫頭。
不過也有可能他大嫂在乎的根本不是這些,隻是家世和出身。
男人說的肯定,林喬也就實話實說,“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咱們用的肥皂、吃的藥,還有做飯用的醬油醋,都是化學做出來的。”
當初她就是對這些感興趣,才喜歡上了化學,然後越學越好,最終掉進了化學的大坑。
不過也是因為喜歡,才能在被導師折騰得想罵娘的時候,穩住心態一遍遍做著重復的實驗。
大概人真喜歡一樣東西,語氣裡是會不自覺帶出來的,就連被路燈拉長又縮短的影子,也透出幾分歡快。
季鐸腦海不自覺浮現出她剛剛認真做東西的樣子,不知不覺便繞著大院走完了一圈。
看到門口站崗的警衛,他抬腕看了下表,“回去吧。”見林喬應下,又道:“小澤那邊你就不用管了。”
意思是這事他會處理,林喬也就不再關注了。
第二天,季宅,見到兒子,徐儷表現得比上一周還要高興。
“這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還知道回家了,以前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回。”
季鐸臉上早沒有了昨天的疲色,聽母親調侃,也隻把手裡的小紙袋遞過去,“照片。”
“我猜也該洗出來了。”徐儷高高興興拿去客廳,叫季老爺子,“你也看看。”
季老爺子正在看報,老花鏡就架在鼻梁上,嘴上應得不冷不熱,臉卻誠實地湊了過來。
照片是季澤親自掌的鏡,別說拍得還挺好的。雖然相機像素一般,拍攝手法也很單一,但好歹比某些直男男朋友拍出來的能看。
尤其是林喬和季鐸的合照,兩個人顏值都很高,季鐸一身制服,林喬也化了淡妝。上挑的眼角和紅豔的唇襯著一張粉面,站在季鐸旁邊就像玫瑰落在了槍尖。
徐儷拿著反復地看,“還是喬喬長得好,這化了妝更好看了。”
老爺子沒對兒媳婦做出評價,但看表情也是同意的,隻是看到旁邊的兒子,“老二怎麼結婚也板著個臉?”
“他什麼時候不板著個臉?”徐儷也有點嫌棄。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平時還不覺得什麼,這一和林喬站在一起比,季鐸就好像去拍證件照的。
“還是喬喬上相。”徐儷忍不住又誇了一遍。
至於全家福上的季鈞一家,她提也沒提,拿出相冊,把挑出來的幾張照片都夾了進去,“剩下的你們收著,我記得家裡還有個海鷗照相機,以前小澤拿過來的,喬喬你拍照好看,要不要再拍幾張?”
“不拍了吧。”林喬說,“家裡也沒人會拍這個。”
讓她拿手機自拍她會,這種老式照相機她也沒摸過。
徐儷一想也是,“那相機還是個黑白的,洗出來再上色,怎麼也沒有彩色的看著自然。”
改革開放之前,國產的照相機都是黑白的,彩色的也是今年才開始出現在國內,一般人還弄不到。徐儷沒再提,又拿出一個空相冊,“我估計著你倆不一定有時間,幫你們也買了。”
幾人把照片一一放進相冊裡,林喬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那還有張季鐸小時候的照片,回頭也放進來。”
季鐸小時候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