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孟聽枝就窩在公寓裡做了不少攻略,平城有中東部規模最大的滑雪場,這家酒店以溫泉出名。
孟聽枝叫周遊陪著,去買了滑雪的裝備。
見酒店的門侍幫忙從後備箱拿出她的箱袋,她下了車,看一眼,還不放心地問程濯:“我真的一次都沒滑過,我可以嗎?”
門廊生風,將她圍巾裡的碎發吹得毛絨絨的,她撲閃睫毛,穿白色羽絨服,一圈蓬松細密的淺灰毛領,襯得她粉面盈光,像個小雪人。
程濯怕她在風口吹感冒,攬著人,先往酒店大堂走,在前臺站定,他一邊從錢包裡抽卡一邊問她:“不難,你平衡感好嗎?”
孟聽枝歪頭想了想,有什麼能證明平衡感的。
“我會滑冰,兩排輪子的那種。”
程濯頓了片刻,把身份證遞給酒店前臺,摸了一下高挺鼻梁,要笑不笑地說:“差不多吧,大道至簡,都是一個道理。”
孟聽枝本來一聽,信心滿滿地點頭,下一秒看見給他們辦入住的小姐姐一邊專業地錄信息,一邊努力憋著笑,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等她在滑雪場摔到烏龜屁墊都快扁了的時候,她終於悟了什麼叫“大道至簡,都是一個道理。”
程濯伸出手扶她。
“是不是跟滑冰一樣,摔幾回就明白了?”
孟聽枝摔得沒脾氣了,又想笑自己,一手握程濯的胳膊,另一手撐著滑雪杖站起來,沒說話,光急促呼吸都冒著成片白氣。
她咕哝道:“我越摔越糊塗了。”
他笑著,在雪地裡摟著軟綿綿的小姑娘,拍一拍她說:“嗯,也正常,屬烏龜的。”
她那會兒屁股後面還綁著一隻小烏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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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還有程濯留學的朋友,四個對中國文化興趣很大的老外,其中有一對隨時隨地就能打啵的熱戀情侶,另外兩個是極限運動的發燒友。
孟聽枝光看著他們滑高級賽道,從急坡上凌空再落地,都替他們心驚膽戰。
對方見她不長進,一直熱情地說要教她,她縮在程濯懷裡死也不肯,不管這些人把可遇不可求的大師課吹上天,她也一直搖頭。
老外說話好誇張,向上帝發誓一定會教好她。
孟聽枝抱著程濯不撒手,臉蛋貼在他黑色的衝鋒衣上,好慫地吸吸鼻子說:“請讓我自己慢慢摔吧。”
幾個老外笑得前仰後合,說程濯的女朋友可愛死了。
程公子兩臂環著自己的小慫包女友,摸一摸她因為過分運動紅到發燙的小巧耳垂,像糾正老外口音一樣,在她耳邊親昵地重復。
“孟聽枝可愛死了。”
孟聽枝英語還行,但口語不好,難為老外時不時跟她說中文。
他們跟程濯聊天,聊到興頭上,中文詞匯不夠用,也會忽然蹦一大串英文出來,孟聽枝隻能模模糊糊聽個大概,程濯每次都會轉頭跟她解釋一下說了什麼,不叫她落到話題外。
不知道說到什麼,老外們忽然齊齊換成看熱鬧的表情,孟聽枝剛剛在回手機裡的消息,沒注意聽,轉過頭看著程濯,等他翻譯。
她好像隱隱聽他們提了幾次美國女人,什麼女人?
程濯淺淺一笑。
那家度假酒店的中餐做的一般,程濯作為東道主特意開車繞半個城區,帶他們去吃一家很地道的特色江魚店。
活魚現殺,大廚把盈白魚片倒進熱湯裡之前,還有部分神經在跳。
濃鬱湯底滾出大片嫋沸熱霧,程濯撈出兩片魚肉,放進孟聽枝面前的盤子裡。
他這人真淡定假淡定都特別拿手,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輕抬下巴,催她多吃。
孟聽枝偏不,直接問:“他們剛剛說的什麼啊?”
沒指望程濯坦白,她又徑直看向對面的本森。
剛見面這老外就熱情的介紹了自己中文名字,但孟聽枝實在做不到對著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喊他蔡文姬。
本森說這名字是書法班的同學給他起的,那個同學不僅書法一絕,還懂詩詞歌賦。
那同學說蔡文姬這名字特別好。
蔡是蔡倫的蔡,古代四大發明造紙術的那個蔡倫,文是文武的文,是文人墨客的文,而姬這個字就更妙,男取女字,這其中貫穿的陰陽平衡之道跟中國的古老太極文化完美呼應。
本森聽完一愣一愣的,不明覺厲,也覺得這一定是個好名字,深深認同之後,逢人就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說:“嗨,你好,我是本森·查爾斯,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蔡文姬。”
孟聽枝真的很想問問本森,你那個書法一絕又懂詩詞歌賦的同學是叫程濯嗎?但她又想,程濯好像幹不出來這麼缺德的唬人事。
可再轉瞬,她又想,眼睜睜看著自己對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一竅不通的朋友被起名蔡文姬,也不阻止,這好像也有點缺德……
本森從孟聽枝看過來時,就一直和她真誠地對著目光,在孟聽枝欲言又止的那幾秒,他自信地問:“是想請求我教你滑雪嗎?”
滑雪?滑雪簡直是噩夢。
孟聽枝立馬搖頭,停了幾秒說:“本森,你可以把剛才說的什麼美國女人再說一遍嗎?”
本森答應了,但是他微笑著提醒孟聽枝:“完全可以,但是甜心,你可以稱呼我蔡文姬嗎?我非常喜歡被中國人喊中國名字。”
“……”
那你考慮過中國人喜不喜歡用這個名字稱呼一個外國男人嗎?
孟聽枝太好奇美國女人到底是什麼事了,她屈從於好奇心,抿了一下唇,點頭微笑說:“好的,蔡文姬,說說美國女人吧。”
第36章 壞毛病 今晚是一隻風情萬種的小龜……
孟聽枝表示了對“美國女人”的好奇, 那一對熱吻情侶很驚訝。
他們用誇張的肢體動作向程濯表示不理解,並說:“為什麼不和你的甜心說?那正是你魅力的體現。”
這下孟聽枝更好奇了。
是什麼女人讓程濯展現了魅力?
最後由本森復述,是程濯在美國讀書的時候, 曾被一個洋妞跟蹤, 他某天晚上開車回家, 發現家裡亮著燈, 一個洋妞穿著性感睡衣橫躺在客廳沙發,搔首弄姿跟他說晚上好。
說到性感時, 本森比了一個辣極了的S型。
旁邊的情侶立馬補充,鐵證如山地說,程濯在校時期很招辣妹愛。
孟聽枝吃了程濯撈給她的魚, 小表情故意吃味,看向他確認,“是嗎?”
他不語,隻輕輕挑了一下眉,看不出認與不認,但那副心無旁騖,不甚在意的樣子極好看。
對他的人氣, 她在高中時代就領教過,孟聽枝說:“不止是招辣妹愛吧?”
程濯見她夾地瓜丸子很費勁,夾一次滑一次,伸筷子好心幫她夾到盤子裡, “什麼意思?”
丸子不大不小, 她嚼在嘴裡,右邊腮肉鼓起白白圓圓一團,像隻進食的小青蛙,糯唧唧地說:“也招不辣的妹愛啊。”
程濯忽的失笑, “誰是不辣的妹?”
“你猜呀。”
他神情矜傲不配合,一本正經地說:“不猜,晚上來嘗。”
“……!!”
孟聽枝瞪眼,筷子尖第n次滑了地瓜丸子。
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實在可怕,尋常兩句話,字詞簡單,老外像是聽懂了,但又完全沒聽懂。
一頓飯快到尾聲,孟聽枝才反應過來似的擔心又疑惑,眉頭皺得緊緊:“你被人跟蹤,雖然是個女人,不會害怕嗎?”
事情已經過去挺久,當時在當地還引起不小的影響,私闖民宅是非常嚴重的事,警局來逮捕時,不僅帶走了衣著暴露的辣妹,還帶走了收了辣妹賄賂的家政阿姨。
那位家政阿姨是港城人,早年偷渡過去,一直在唐人街的中餐館打黑工,養一大家子人,身世說出來挺苦的,機緣巧合,才被推薦到程濯的別墅裡工作,他支付的薪水要比市價高出很多。
說來話長,程濯沒細講。
他對著孟聽枝的目光,淡淡地嗯一聲:“我當時怕極了。”
演技很爛。
孟聽枝噗嗤一笑,信他才有鬼。
“怕什麼,怕女人脫衣服麼?哦,怪不得在望府西京趙小姐那次,你看著很淡定,原來是有經驗了。”
他們並排坐,椅子貼一起,隻要稍稍偏頭就近得像耳語。
魚鍋騰騰飄著白霧,在懸垂燈泡下聚了又散,這個場景下看人仿佛自帶柔光,程濯從沒見過她這麼活潑的神情,眉眼燦爛,甚至有幾分故意揶揄。
他順著話,從容回答:“我是挺怕的,你打算用這招對付我嗎?”
什麼招?脫衣服嗎?
孟聽枝險些沒繃住淡定的表情。
心道徐格瘋且皮,沈思源嘴損,那兩個人在他這兒半點好都撈不到,就該知道這人腦子有多靈光,大多數時候他不愛說話,但噎人嗆人逗人,隻要他想,他好厲害。
話接不下去。
孟聽枝就假裝沒聽到,轉頭去看菜,指湯頭正滾的砂鍋說:“還要吃魚。”
程濯看她一眼,拿公筷撈魚片,本森見狀也伸出碗,因為那副長公筷他也無法靈活使用。
吃下那幾片魚,本森忽然想起什麼,手指凌空點著,激動地跟孟聽枝說,“程濯特別厲害!”
孟聽枝問:“什麼?”
本森說,程濯總能發現最好吃的中餐店,他嘴好挑,他推薦的店一準好吃。
其他三個老外深有同感地點頭,熱熱鬧鬧講起有一次跟著程濯去吃小龍蝦,因為實在太好吃了,暴食導致兩個同學當晚進了醫院腸胃科。
孟聽枝融入老外們的歡樂氣氛,和他們一起笑的時候,內心深處也有一點納悶,她不覺得程濯嘴挑啊,她廚藝一般,他每次都還挺賞光的。
滑雪摔慘的後遺症,等晚上回到度假酒店才暴露,像麻藥過了效,洗完澡躺在床上,孟聽枝翻了好幾次身,怎麼躺都不舒服。
強撐著,刷今天的朋友圈。
屏幕一滑又倒回,破天荒看到程濯今天發了一條動態,她眼睛一亮,立馬來了精神,把圖片點開來看。
是今天的滑雪場。
她那時候實在折騰不動,任程濯怎麼哄也不可肯再往前滑半米,把防護的烏龜屁墊抱著,拍一拍雪碎,費力地往旁邊走,任性地哼哼說:“我不滑,烏龜累了,我要帶它去休息!”
照片也不知道是程濯什麼時候偷拍的。
她抱膝坐在滑道邊沿的木塊上,旁邊一隻和她並排坐的屁墊烏龜。
她身後是墨綠杉林,前景是坑坑窪窪的白色雪地。
整張照片唯一的亮點就是她——低著頭在玩地上的雪,戴著一頂好醒目的棗紅色貝雷帽,小巧細膩,羊絨的質地,看起來軟乎乎的。
這是來滑雪場前,程濯非要她戴的。
她從沒戴過這麼鮮豔的帽子。
心底裡她還是沒完全擺脫對他人關注的排斥,站在鏡子前,不自在地撓了一下帽子說,“我不想當小紅帽。”
程濯拍拍她的頭頂說:“好看,人多地大,你這樣,就算滑到哪個雪坑裡,我也能找到。”
孟聽枝就被逗笑了,怎麼把她說的跟撒手沒的小孩兒似的。
“我哪有那麼容易丟啊。”
程濯牽著她往外走,不給她再猶豫換裝的機會,“我怕丟,行不行?”
人倒是沒丟,新手上路,摔慘了。
倒也沒傷著胳膊腿,就是一整天小廢物體驗,也沒那麼好。
可那樣鬱鬱的心情,卻在看到程濯這條朋友圈時,散去大半。
那張圖配的文案很簡單。
[烏龜累了,在休息。]
是她說過的那句話,但她又知道,他說的烏龜不是那隻屁墊。
他朋友圈設了一個月可見的限制,點開就這麼一條,孤單又惹眼,評論區卻熱鬧,他們的幾個共同好友都在調侃小紅帽。
徐格更誇張,一長串問號之後問程濯,你人呢?你今天什麼造型,枝枝小紅帽,你演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