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油門堵到曾珥工作室。
曾珥表示了對這份遺產的驚訝,也表明她跟沈思源已故父親之間清清白白,沈先生隻是單純欣賞她的作品。
沈思源冷冷壞笑,把曾珥逼到退無可退的桌邊,垂眼看她一身法式紅裙。
眼神直白輕浮地打量她脖頸的肌膚,最後停在遮蔽的、起伏的地方。
“大藝術家,我爸欣賞你哪兒啊?也讓我欣賞欣賞。”
小媽這惡稱不是沈少爺自己作出來的?
徐格見人急眼,更來勁了,“一炮泯恩仇,可以啊兄弟。”
“差不多得了。”
沈思源當初還因為對曾珥的惡感,直接連坐和曾珥同校的孟聽枝,覺著藝術院出來的女人愛慕虛榮,能裝會演,那時候瞧孟聽枝悶悶的,他隻覺得是做作手段。
後來程濯幾次把人帶出來,他也沒說過半句好話。
他隻知道程濯挺寵那位,但今天是親眼所見。
那會兒孟聽枝還沒回來,一個朋友拿了幾瓶酒,從西廚位置過來,誇張笑著,“我靠,你們猜我在島臺上看到什麼?一堆馬卡龍廚具,堆在一塊像個玩具屋,我差點以為進了兒童樂園。”
程濯在龜缸邊拆著一個快遞。
之前裡頭放著浮島,但是龜太小,經常因為爬不上,爬上去又滑下來累得半死,孟聽枝心疼小龜,買了新的樹脂曬臺。
聽人說廚房的玩具屋,他一心給龜安置新的活動地,頭也沒回地直接說:“不要碰孟聽枝的東西。”
都知道程濯很寵美院那位,但不知道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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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聽枝跟她那位同校學姐差別還是很大的,程濯也不是沈思源。
喬落這晚都心不在焉,時不時翻開手機,像在等誰的消息,她今天風風光光包攬三項獎,自然不缺道賀,但頻頻點開新消息,眉頭都不曾舒開。
久等的那一條始終不來。
孟聽枝被程濯教了一會兒臺球,實在沒慧根,隻好作罷,在安靜的窗邊找到龜缸,她從櫃子裡拿出飼料。
喬落也走過來,對喂飼料的興趣很大。
可能之前已經有人喂過,一點玉米碎撒進去,兩隻龜都不賞光。
“程濯從來都不養寵物的,他爺爺那兒養了兩隻貓一隻鳥,他都很煩。”
孟聽枝說:“養龜挺方便,而且也不鬧。”
喬落捻了捻手指上的碎末,“不是嫌鬧騰,他不喜歡跟這些小動物產生聯系,要負責任,一直養一個什麼東西,對他來說非常難。”
喬落隨口說著,看兩隻龜在假水草裡追爬,被逗笑了,“這隻小的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老往人家身上爬。”
孟聽枝查過百度,是正常現象,小烏龜養在一起,喜歡互相爬背,但這兩隻體型差明顯,一直都是小龜爬大龜。
她用程濯的話回答:“小的粘人。”
女孩子都是共同性的,颯氣如喬落也不例外,例如見到小寵物就愛問叫什麼名字。
孟聽枝指著,“隻大的叫玉樹臨風。”
喬落指另一隻,胸有成竹,“那這個小的就叫貌美如花?”
孟聽枝搖搖頭,託腮軟笑,“不是。”
“叫慢吞吞。”
“程濯起的。”
喬落撇撇嘴,整張臉的表情都在嫌棄,看著小龜的目光裡都是同情,大嘆程公子不會起名字。
“什麼啊?慢吞吞?什麼鬼名字啊?給烏龜起名叫慢吞吞?那給狗起什麼?汪汪叫?程濯是真變了,指不定就是徐格帶low的。”
想起之前一夜,他告訴她這個小龜名字的場景,孟聽枝說:“他覺得自己起的很好,他非常喜歡。”
他不僅自己喜歡,還要人誇呢。
那晚他答應一定會來看她的畢業典禮,孟聽枝高興得不行,心情大好,手臂環著他脖頸,笑靨如花地誇了,一本正經地說:“慢吞吞這個名字真好,程老師真棒。”
程濯說:“照著你起的。”
孟聽枝皺皺眉問:“怎麼就是照著我了?我什麼樣啊?”
窗外,夜雨漸歇。
室內香芒色的地燈鋪在角落。
他輕抵著她的鼻尖說:“孟聽枝是貪心的賊,是溫柔的烏龜。”
第33章 削桃子 話可以草草聽,罪名要細數……
這幫人是不熬通宵不罷休。
孟聽枝睡一覺醒了, 樓下還沒散,蘇城冬夜四點多,她穿白色長袖睡裙, 披著淡紫的羊絨勾花披肩, 迎著麻將聲下樓。
這會樓下人已經很少了, 賀孝崢是孟聽枝上樓睡後才過來的, 碰了面,點頭致意就算打過招呼。
他摸牌的動作跟薛妙簡直如出一轍, 標志性地拖牌到跟前,食指捋過牌面的凹處,不用看就了然地將不要的牌翻出去。
整個娛樂室烏煙瘴氣, 孟聽枝一走進去就嗆起來,程濯聞聲回頭看她一眼,“睡醒了?”
她“嗯”一聲,去旁邊把推窗開了一點,凜冽幹淨的風吹進來,跟室內濁暖的空氣匯合,她走到程濯身後, 從後搭著他的肩。
“你們不困嗎?”
程濯這一局做得很大,萬字清一色,上紅下黑,牌面整齊。
他捏著孟聽枝搭在他肩上的手, 淡淡說:“困了, 但他們輸得太多。”
徐格瞬間臉黑,立馬告起狀來。
“你聽聽!這是人話?再困也被這人氣清醒了。”
賀孝崢敲敲牌桌,提醒道:“你先出牌。”
徐格打出一張牌,繼續跟孟聽枝說程濯這晚賭運多麼兇殘, 她下來看見的這已經是第二攤了。
怪不得沈思源不在。
孟聽枝疑惑地眨眨眼:“你們把沈思源輸走了?你們今天玩得很大嗎?”
她有一本正經搞笑的本事,但並不自知,徐格煙都笑掉地上了,樂不可支地抖著肩,撿起來往旁邊垃圾桶一丟。
徐格說:“可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被他小媽帶走了。”
孟聽枝一偏頭,跟程濯對視上,像在跟他確認真偽,她隻信他。
程濯唇角微彎,被她瞪圓杏眼的樣子取悅到,輕聲說:“別理他,滿嘴跑火車。”
徐格可不認。
“怎麼就跑火車啦?沈思源不是跟著他小媽走的?那傻x早晚被人玩進去,自己幾個段位拎不清,還跟我吵呢,他就護吧,老子等著看他笑話。”
喬落最愛幹陰陽怪氣損徐格的事,當時摸了牌就故作可惜地說:“徐格,你不去當月老真可惜了,鴛鴦譜到你手上,那是撕一張就少一樁孽緣。”
徐格跟她鬥,猛吸一口煙,兇狠張狂地吐著,意味不明地說:“是吧,你跟紀枕星那頁我一早撕了。”
喬落咬牙切齒:“給你三秒,撤回!”
徐格直接無視地冷哼。
兩圈牌轉下來,程濯胡了牌。
他那手好牌一攤開就刺激人,徐格和喬落也不鬥嘴了,對視一眼,意外默契,隻想著把人支走算了。
“濯哥哥,你困了就去睡吧,枝枝妹妹來打也是一樣的。”
喬落舉雙手同意。
“枝枝,你上!”
孟聽枝笑著搖搖頭,摟緊了程濯的脖子,“我太菜啦。”
徐格說:“誰敢嫌你菜啊,上啊。”
喬落更是哄著說:“你菜得可愛,快來!程濯你讓啊,讓枝枝打嘛!”
看他們一個兩個眉飛色舞,程濯簡直沒眼多瞧,十分嫌棄地嘖聲:“看看你們的嘴臉,收斂一下。”說完看牆鍾,大發慈悲地說:“到六點吧,六點就散,我也贏累了。”
徐格和喬落屏息凝視,目光裡都是程濯不說人話的意思
孟聽枝明天還要去藝術公社完成最後一部分牆繪,程濯叫她上樓睡覺,開了窗,這裡煙味都重,她過來不到十分鍾,趴他肩頭悶悶咳了好幾聲。
小小的動靜,完全叫程濯分了心。
孟聽枝點點頭,先去廚房給他們泡了醒神清目的茶,配了幾例小點心當宵夜,才上樓去了。
賀孝崢一直話不多,等孟聽枝走了,看著她離開的位置,淺嘬了一口熱茶,靜然斂眸說:“孟小姐真好,哪哪都好。”
賀孝崢自從擔上程家未來女婿的名頭,在商場如魚得水,跟人來往虛與委蛇有,但卻從來沒有這樣誇過一個女人,聯想到他婚期將近,不難猜測他在感嘆什麼。
他誇孟聽枝好,也不是羨慕程濯的意思。
哪哪都好的深意,是一種不易察覺的、猶有預兆的遺憾。
其他人的小瓷碟裡配的都是附近一家面包房的點心,孟聽枝知道程濯不喜歡吃甜食,他的熱茶旁邊是兩塊果肉粉白的桃子。
桃子是“肺之果”,這話也是孟聽枝告訴程濯的,她總愛買桃子,自己不怎麼吃,愛催程濯吃。
她說他抽煙,吃桃子好,她爸爸也抽煙,好多年戒不掉,比程濯抽得還兇,她媽媽一邊罵一邊削桃子。
她說話的時候也很認真地在削桃子。
程濯有點難想象她媽媽的樣子,人情冷暖他感知的不多,市井婦人更是從沒見識,湊到她身邊說:“那你也罵罵我?”
她就笑,塞一塊切好的桃子在他唇上,“還有人討罵的呀?”
那時候還沒入冬,桃子是真甜。
她仔細的,像有強迫症的讓細窄的桃皮順著小刀一點點延長不斷,低眉順眼地說:“我不會罵你的。”
“人生來就有劣根性,甚至有的人會有些不體面不健康的愛好,也無傷大雅吧,隻要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能理解這樣不完美的你,陪著你,哪怕隻有很少很少的愛,也足夠了,我小時候覺得我爸爸很慘,我媽對他又打又罵,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和那些牌友叔叔一樣成為了生氣抽悶煙,喝酒亂吹牛的中年人,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同情。”
說完,粉色的桃子皮削到頭。
她用手指挽一下耳邊的碎發,側過頭來,後知後覺地撲了下睫毛問:“我是不是話很多?就是會忽然之間,說些嘰裡咕嚕不知道是什麼的話。”
程濯從她手裡接過桃子,沿著圓潤桃核切成小塊,喂一塊給她說:“我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懵懂看過來。
程濯補充說:“聽得懂你的嘰裡咕嚕。”
潋滟水眸望著他,孟聽枝含著塊桃子一動不動的愕著,仿佛被什麼了不得的話震到。
程濯用手指戳戳她的臉頰,好笑地提醒:“怎麼,還要人嚼碎了喂?”
她緩緩動了動腮,果肉變成甜甜的汁。
賀孝崢一句話,叫程濯腦子裡胡思亂想了很多。
而桌上,徐格的神色微變,手指頓一下繼續輕敲,喬落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專心研究怎麼拆牌。
程濯看向瓷碟裡熟悉的水果,拿小叉送一塊進嘴裡。
反季節的桃子,吃不到果香,反而有點青澀,他衝對面的賀孝崢不顯山不露水地笑了笑說:“她是挺好的。”
孟聽枝回到樓上了,也沒立馬睡著。
下樓一趟,那些深夜瞌睡蟲都被驅逐得所剩無幾,她越躺越精神,怎麼睡都不舒服地翻了幾次身,最後幹脆撈來床頭的手機,把白天的會議紀要翻出來看。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麼正式,規模這麼大的畫展策劃。
雖然辛苦,也學到了不少東西,陳教授更是因此拋出橄欖枝,問孟聽枝之後要不要來自己的工作室。
她會那麼認真,一方面是性格原因,不爭不秀,本分踏實都是刻在她骨子裡的,另一方面,她會認真到這個地步,也有程濯的原因。
連開會的時候,她都會格外留意聽甲方那邊的負責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