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晳越聽越冷,等掛斷電話,人跟漏氣的氣球似的,一種莫大的委屈和失望籠罩全身。
等她進去,賀燃和陸悍驍正面對面地坐著。賀燃瞥她一眼,漫不經心的,又輕又無畏。
那股氣再也控制不住地直衝腦門,簡晳走過去,壓著怒意說:“你沒事去打陸平南幹嗎!”
一聽這個名字,賀燃頓時也冒了火,“看他不順眼。”
簡晳雙手撐著桌子,傾身向前,“你有毛病啊?不順眼就打,你是不是隻會打架!”
賀燃嗤笑,“是啊。”
“被拘留你好過了?”
“特別好過。”
簡晳的手指摳著桌子角,緊緊的,她的眉眼冷得快要掉冰渣。
賀燃心裡也來氣,想到昨晚他大老遠地騎摩託車趕去接她,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眼睜睜地看著她和陸平南走在一起,還他媽的笑臉如花。
賀燃瞪著她,毫無溫度。
簡晳臉一偏,眼眶子就酸了,眨巴兩下,眼淚湿噠噠地墜在手背上。
沉默在旁的陸悍驍不樂意了,衝著賀燃:“你好點說話成麼?”
“管你吊事!”劈頭蓋臉四個字,賀燃心裡頭擰巴一團,火氣全往他身上撒。
簡晳手背一抹,倔強地不讓眼淚再落下。
不管就不管!誰還稀罕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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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剛要走,賀燃帶刺兒的聲音響起,“簡晳。”
沒吭聲,但腳步還是止住了。
就聽他繼續說:“我後悔了——後悔昨晚沒把姓陸的打死。”
簡晳一頓,像是被刺挑中了心頭,“不甘心”三個字讓她也渾身帶刺。
“我告訴你,就算你把陸平南打死我也不會喜歡你。我和他認識十年,你呢?你什麼都不是。”
說完,她逞強地轉過身,再也沒回頭。
新買的拉轟摩託
人走了,一屋子的硝煙味還沒散幹淨。
陸悍驍坐在凳子上,丟給賀燃一支煙,“把人氣走就舒坦了?”
賀燃抽得又兇又急,一口下去,煙身燃了小半截。
“小晳脾性向來溫和,難得有能把她橫哭的人。”陸悍驍豎起拇指,隔空給賀燃點了個贊,“明明喜歡的要命,說話還這麼混蛋,找死呢,嗯?”
賀燃的眉頭沒有松開過,最後一口煙抽完,煙尾巴往桌上一按,“幫我給她帶句話。”
———
陸悍驍出來的時候,簡晳正靠著大門口的石柱發呆。
遞過去一瓶擰開蓋的水,陸悍驍笑著說:“姓賀的王八蛋真不是個東西,還敢兇你,讓他關個一年半載的才解氣。”
簡晳掃了他一眼,“你也犯病了?”
陸悍驍:“剛認識他那會還不到二十歲,我倆互看不順眼。那晚喝多了酒,我倆還打了一架。”
簡晳問:“誰贏了?”
“肯定是我啊!”陸悍驍侃道:“他被我揍得跪在褲襠下求饒。”
“你打不過他的。”簡晳聲音淡,“比混蛋和流氓,你贏不了他。”
“嘖,給點面子成麼?”陸悍驍眉目松展,停了會,又說:“賀燃這事我來處理,姓陸的那邊,你不用去。”
“我沒打算去。”
陸悍驍笑笑,也不揭穿,“這塊地區我還熟,你放心,他出的來。”
“我哪裡擔心了?”簡晳語氣稍提,劃清界限的刻意感十足。
“好好好,沒擔心沒擔心。”手機響,陸悍驍邊說邊接起,“李局,到了?行,我就在那等你。”
收了電話,陸悍驍拍了拍簡晳的肩,“我先去辦事,你自個兒開車慢點,回頭給你發短信。”
“愛發不發。”簡晳剛要走。
“哦,對了,”陸悍驍又停住,“賀燃託我給你帶句話。”
簡晳背對著,沒轉身。
“他說,就算不選他,也別選那姓陸的。”陸悍驍原話相傳,的確有要事,然後小跑著進了派出所。
簡晳陡然地泄氣,身體裡的生氣和怒氣全都漏了出去。
陸平南住院的地方就在她上班的地方,市一院外科。簡晳進病房之前留了個心眼,先往醫生辦公室去了趟。
正好主任當班,和簡晳算得上認識。
“這種不必接收住院,是病人自己強烈要求的。”主任直接把病歷給簡晳看。
進病房的時候,陸平南懶靠著枕頭正在刷手機,邊看邊笑,手指流利地打著字。
簡晳站在門口十幾秒他都沒意識到。
“咳。”簡晳輕輕咳了聲,笑著走進來,“好些了嗎?”
陸平南顯然嚇了跳,手機立馬丟在枕邊,表情瞬間浮上痛色,“皙皙你來了啊。”
“我來看看你。”簡晳捧著花束,放在矮櫃上,“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肋骨斷了兩根,腳也崴了。”陸平南嘿嘿笑,“你能來看我,我特別開心。”
簡晳面容無異色,眼神淡淡的,嘴角還彎著,“骨頭斷了?那挺嚴重的。”她問:“被誰打的?”
“叫賀燃,”就等著這句了,陸平南回答得極快,“就是那個總纏著你的男的。”
簡晳假裝回憶,拖出長長的尾音,“哦,是他啊。”
“就是他!”陸平南一肚子火,“就是社會渣滓,少了這些人,社會不知道該有多安定!”
簡晳聽著他的牢騷,一字未發。
氣氛似有似無地飄著尷尬,陸平南趕緊收嘴。
簡晳笑了笑,“那你好好養傷,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我盡力。”
見她要走,陸平南急急道:“晳晳,一塊吃中飯啊。”
“謝謝,不用了。”簡晳起身。
“那我出院了請你吃飯。”
簡晳沒答應也沒拒絕,陸平南也不知道她聽見了沒。
從醫院出來,簡晳直接回公寓,澡都沒洗就趴在床上,身體累,腦子也亂,一閉眼就是賀燃那張狂妄的臉,睜開眼更不得了,舊片段一帧帧碾過。
在酒吧他的出手相助。
在小區門口不歡而散的對話。
在車裡拽啦吧唧的告白。
還有那晚的牙蹄路,被他壓在懷裡時那句,老子愛你。
簡晳閉上眼,下意識地拽緊了絨毯。
這男人,真的好煩啊。
這一覺是被電話吵醒的,簡晳撈起手機,糊著眼睛看屏幕,是陸悍驍。
“嗯?”她接聽。
聽出了聲音的怪異,陸悍驍問:“在睡覺啊?”
“嗯。”
“就跟你說一聲,人出來了。”陸悍驍言簡意赅,簡晳一聽就明白,迷糊的睡意也清醒了小半。
她久未吭聲,陸悍驍又說:“都八點了,別睡了,出來吧,一塊吃個晚飯。”
簡晳手指緊了又松,最後道:“不吃了,家裡還有泡面。”
掛斷電話,陸悍驍衝賀燃搖了搖手機,“她不想見你。”
賀燃咬著煙,狠狠地抽。
“我了解小晳,她是真生氣了。”陸悍驍說,“我也納悶,你喜歡她好好追就是了,沒事去幹情敵做什麼?你也別怪她,畢竟是她那麼多年的夢中情人。”
賀燃冷哼。
“別不服氣。”陸悍驍跟著點燃煙,滑下玻璃窗散味兒,“一手好牌被自己打得稀爛。”
“這麼愛講道理,怎麼不去改行當老師?”賀燃眸色還鍍了一層火色,“開車,去吃飯。”
這頓飯吃得沉默寡言,陸悍驍是個能侃兒的話痨,一晚上光他一個人嘰裡呱啦地即興表演了。
吃完後,賀燃讓服務員再打包一份外賣。
“我靠,你沒吃飽啊?”陸悍驍遞過卡結賬,“攢著當宵夜呢?別想敲竹槓啊,我整天憂國憂民掙個錢容易麼。”
“傻逼。”賀燃王之蔑視。
幾分鍾後,他提著外賣也不讓陸悍驍送,甩了個背影說:“走了。”
那通電話後,簡晳沒馬上起床,而是又睡了個回籠覺,磨磨蹭蹭一小時後才去洗澡。換好衣服準備下樓找點吃的,門剛拉開,她頓住。
地上一個塑料袋,三個一次性飯碗整齊堆疊。
她蹲下一摸,還是熱的。
萬千情緒齊刷刷地湧到胸口,有點不知所措,有點委屈,甚至還有一絲清晰的後悔之意。
簡皙拿出手機,微信的新消息——
[別吃泡面了。]
這幾個字像是一把對準了鎖孔的鑰匙,利利索索地打開了堵住的心門。
簡皙的手在聊天框裡打了又刪,刪了又打,覺得怎麼說都不太合適。
正猶豫,手機“嗡嗡”震動,嚇得她差點脫手。
賀燃來電。
簡皙抿了抿唇,決定要擺正姿態,聲音要冷漠,她深吸氣,接通:“喂。”
那邊沒吭聲,隻有細細的電流和彼此的呼吸在耳朵裡打轉,而上一秒的高冷志向瞬間崩盤,沒來由的,簡皙就這麼紅了眼眶。
起先還能忍,可忍了幾秒就哽咽出了聲兒。
賀燃沉聲,“聽話,別哭。”
而眼淚欺軟怕硬,更是有了放縱的理由。簡皙再也不壓著自己,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孩兒。
“簡皙。”
“誰讓你下午兇我的?!我上了一通宵班沒睡覺,一晚上我接生了三個嬰兒,一下班就趕過去看能不能幫你,你的態度和陸平南又有什麼區別!”
簡皙一股腦地控訴,哭得都打嗝了。
賀燃知道,一個女人在男人那栽過為期十年的跟頭,哪怕如今風輕雲淡,也難以掩蓋灰頭土臉的脆弱。
自己兇巴巴的樣子,讓她害怕。
賀燃咽了咽喉嚨,一口開嗓音也是啞澀,“簡皙,”他一字一字地說:“我不會是第二個陸平南。”
簡皙哭得胃難受,聽到這話更是要死,於是飛快地掛斷電話,提著外賣一抽抽地進了屋。
十分鍾後,簡皙的情緒總算穩住,她洗了把臉,坐到餐桌前打開外賣。水晶蝦餃還有一碗粥,餘溫尚在。
手機響了一下,賀燃發來一隻點頭哈腰的豬在道歉的表情,以及一句話:
[我換了一輛新摩託,明天來接你下班。]
簡皙反復看了兩遍,總算破涕為笑了。
———
第二天轉班回門診,簡皙一整天都樂意盈盈。
實習小護士揪著空當好奇問:“簡醫生,我發現你今天心情特別好喲。”
“是麼?”簡皙邊笑邊寫病歷,“被你發現了。”她放下筆,對小護士勾了勾手,“想知道為什麼嗎?過來。”
小護士還挺當真,小腦瓜湊得近近的。
簡皙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我昨天中彩票啦。”
“大獎啊?!”小護士驚乍。
“噓!”簡皙食指豎在唇邊,神神秘秘,“小點兒聲啊,可多錢了。”
“有多少?”小護士猜:“五百萬?”
簡皙搖手。
“五十萬?”
還是不對。小護士遲疑了下:“五萬?”
簡皙咧嘴笑,明燦燦的像朵向日葵,“六等獎呢。”
六等獎多少錢?
“五塊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