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嚴清難得地大笑,威嚴肅穆的形象一去而光,“爸爸老嘍。”
“老了也是帥哥呀。”簡晳神色嬌俏,按了會手勁放緩,“還有上次的事,我朋友讓我跟您說聲謝謝。”
“父女之間不談謝字。”
簡嚴清身份特殊,印象裡,這個女兒自小乖巧,嚴己守則,這是第一次開誠布公地有求於他。
頓了頓,簡嚴清又問:“後來老徐跟我說,你那個朋友是個男的?”
“嗯,”簡晳聲音輕而慢,“以前他幫過我。”
“好了,時間差不多,我們也下去跟老友聚聚。”簡嚴清沒再多問,起身領著簡晳出了書房。
陶溪紅老遠就在招呼,“老簡來看看,給我出謀劃策,這牌打哪張好?”
陶星來耳力驚人,從門口吆喝,“老陶你作弊犯規啊,不許請神槍手!”
“臭小子。”陶溪紅笑罵道,“行了行了,你們父子倆一邊玩去。”
說歸說,簡嚴清還是面帶笑意地走向牌桌。
一家四口,三五老友為壽星慶生,無需冠冕堂皇,也無需阿諛奉承,晚飯正餐過後,陶溪紅那邊的牌局繼續,簡嚴清把時髦boy陶星來叫去書房順毛。
簡晳一個人落得空闲,在外頭院子裡散步。
簡嚴清在,所以慣例有武警在老宅附近巡警。簡晳拎了一滿盆洗好的草莓給徐隊長,然後沿著馬路溜達。
這兒算是半山腰,走路都是下坡,走著走著,簡晳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山腳。
簡晳晚上喝了點酒,呼著十二月夜的冷風,抬頭便是醉眼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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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在幹嗎?
馬蹄路上屋舍亮燈,簡晳踏著燈影經過一家一家的門,賀燃家就在前面,兩層樓房直立在夜色中。
簡晳隔著四五米就不走了,她覺得好笑,沒事來找這幹嗎?
找賀燃?她腦子有病麼。
看房子?她腦子還是有病麼。
正想著,房子外面有了動靜,賀燃高高大大的身影從門裡出來,手上提著一個塑料桶。大冷天的,他就穿了件薄薄的打底衣,下頭連長褲都沒套,直接一條平底短褲。
光影和距離的勾勒下,他的身材堅硬扎實,線條利落幹淨。
剛才的猶豫一瞬間掃光,簡晳笑著喊出聲,“快下雪了,不冷啊你?”
賀燃猛地一怔,以為洗澡蒸懵了聽錯聲音,直到眯眼看清了人,“我操!”
“操誰呢你。”簡晳雙眼眯縫,亦步亦趨走過去。
賀燃趕緊放下桶子,迎過來伸出手,“慢點慢點,社區這兩天修水管,挖了個大坑還沒填。”
他話還沒落音,簡晳就蹦了過來。
“哎呦我去!”賀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簡晳連蹦帶跳地撞進了他懷抱。
“怦!怦!怦!”
簡晳臉貼著他的胸口,極短的一擦而過,但還是清晰地聽見裡頭的心跳聲。
簡晳抽身離遠了點,賀燃捏了捏手指,“真他媽的不想松。”
簡晳哭笑不得,“你先進去換身衣服。”
“我剛洗完澡。”賀燃神色復雜,“喝酒了?”
“對呀,我媽生日喝了一點點。”簡晳揮手,“你快進去。”
“你也進屋坐,外頭冷。”賀燃說。
“不了,我就是路過。”簡晳看了看手表,“馬上就得回去。”
“等著我。”賀燃二話不說,扎頭進了屋。
大概是酒勁起來了,這麼冷的天,簡晳也不覺得冷。
賀燃出來的時候手上還多了個保溫杯,“凍死個人,給,喝點熱水。”
簡晳不要,“手心都是熱的呢。”
“瞎說。”賀燃訓斥,直接抓起她的手掌捂了捂,確實,溫暖細膩,沒點寒意。
簡晳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自動放手,“沒瞎說也給我把熱水喝了。”
這下倒是簡晳不好說什麼了,可不說點什麼又覺得不甘,於是小聲嘀咕,“兇死了。”
賀燃冷飄飄的,“誰是兇?為什麼死了?”
簡晳樂不可支,“你故意的啊!”
說是這麼說,但她還是擰開杯蓋,水溫不冷不熱,介於微燙之間。簡晳喝完後把杯子還給他,“那我走了,爸媽還在等呢。”
“我送你。”賀燃理所當然,“不許說不,我從不讓女人一個人走夜路。”
簡晳聳了聳肩,兩個人並排邁步,“情史豐富啊賀老大,你還送過誰?”
“不告訴你。”賀燃嗤聲,“你又不是我老婆。”
簡晳橫了他一眼,“不想跟你說話。”
“我想跟你說話,想的要死。”賀燃低低地笑了出來。
冬夜清冷,月亮當空尤顯曠然,簡晳收緊了胳膊,把自己抱得嚴實了些。
賀燃問:“冷?我去借個車送你回去。”
簡晳搖頭,“不用,真的沒多遠。還有啊,你千萬別脫外套給我穿。”
“……”賀燃一縮手,匪夷所思道:“什麼都被你看穿了。”
簡晳咯咯地笑了起來,賀燃目光落在她臉上,然後又把目光移開。
但很快他腳步停下,簡晳聽到他低罵了一聲,“操。”
遠處的車輛大燈赤目直射而來,簡晳被刺得睜不開眼,用手擋了擋。
“賀燃,巧啊。”一道男聲隱著笑,語氣誇張裝偶遇。
“嘉爺,是挺巧。”賀燃往前一步,把簡晳完全護在身後。
“既然碰巧,就擇日不如撞日去我那坐坐?”嘉爺皮肉笑,強迫的意味十足,他往前伸頭,看著賀燃身後的簡晳,“喲,還有朋友呢?”
賀燃頓時渾身繃緊,氣壓降低數度,“不是朋友,一鄰居過來借點東西。”
車輛大燈的光束裡,看得見微塵團霧亂撞,站在嘉爺旁邊的一個手下借著角度看清了簡晳的樣貌,突然說:“嘉爺,這娘們就是上次在派出所給他作證的那個。”
嘉爺目光瞬間含寒,“美女挺有膽兒啊。”
“嘉爺,這事跟我這鄰居沒半點雞毛關系,”賀燃沉聲,鏗鏘甩話,“以前多有得罪,用拳頭還是講道理,您一句話的事,我賀燃無條件奉陪!”
“好大的口氣。”嘉爺冷笑,“你兩年前搞掉我一批貨,陰了我一把,你小子記住,這仇沒完!”
賀燃拳頭握緊,青筋隆於手背,“話還是要講清,那事我沒做過。”
“行啊,沒做過,那咱哥倆找個地兒好好說。”嘉爺語氣寒陰,要笑不笑,悟了意,旁邊那幾個大漢已經蓄勢待發,棍棒毫不掩飾。
賀燃深知今晚無望,他轉過身,長臂一伸,大力攬住簡晳的肩膀,把她死死地壓在自己的胸口。
男人低沉有力的聲音自頭頂往下,“別怕,我保護你。”
簡晳拼命讓自己劇烈喘息的呼吸歸於平靜,一個字一個字:“我不怕,打傷了我有醫保。”
賀燃胸腔微震,是在笑,然後把她壓得更緊,“乖女人,老子愛你。”
那邊三五個人如冬夜潛伏的怪獸,拎刀弄棒向他們靠近,賀燃早已撿起腳邊的一條水泥鋼筋,就在這時——
數道手電筒的強光從這座廢舊坪地的風口掃射過來。“什麼人在那裡!”
簡晳一驚,大喜臨頭,從賀燃懷抱掙著抬起頭,“徐隊長!”
聽到回答,那人快步走來,最前面的正是警衛部隊的徐錦。
“簡小姐,簡市長見你外出太久,讓我們出來找找。”
軍裝筆挺的徐錦對簡晳敬了個標準的手禮,又問:“這些人是?”
“路過的。”簡晳輕描淡寫,“我們回去吧。”
她轉過身,深吸了口氣,對沉默的賀燃說:“我走了。”
而直到她走出牙蹄路,也沒聽到身後的男人再說一句話。
老宅私會
徐隊長的四個隨身跟在後面,簡晳和他並排。
“那群人走了嗎?”
“走了。”徐錦眼明耳厲,五分鍾前,他看到遠處的馬路上三輛車錯落開過。
簡晳哦了聲,那他們不會再去找賀燃的麻煩了。
回到老宅,陶星來正在擺弄蛋糕,一見她不滿嘟囔:“你散個步還能失蹤啊,就等你了。”
簡晳呢子外套上還有露水,屋裡暖,她打了個顫,“才吃過飯多久你就餓了?還混不混娛樂圈了啊?”
“什麼用詞啊,我這不叫混,是事業。”陶星來手一合,“爸,媽,還有老年團的仙子們,快來吃蛋糕!”
簡晳笑罵,“傻兮兮。”
大燈按熄,暖光浮牆,映著蠟燭的光圈,在生日歌裡陶溪紅收獲了五十二歲。
陶溪紅早年做洗潔精發家,公司發展至今,已成中東部地區日化產業的翹楚,這兩年才逐漸放權,大有退居幕後的意圖。
鬧騰過後,陶溪紅把簡晳叫到一旁,“晳晳你來一下。”
“就來。”簡晳吃完最後一口蛋糕,擦了擦嘴。
“小陸挺懂事,還給我打了電話說生日快樂,”陶溪紅的寇色指甲精致鮮豔,伸手把簡晳的碎發攏去耳後,“媽媽知道你喜歡他很多年,他最近是不是有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簡晳乍一聽沒懂。
陶溪紅笑了笑,“男人總要經歷些才知道懂事,媽媽覺得,他對你還是有心的。”
簡晳許久沒說話。
“約個時間,讓他到家裡來吃個便飯。”陶溪紅說:“你和星來都乖,從不刻意提起爸爸的身份,如果你和陸平南那孩子有緣分,知道了也沒什麼——小晳?怎麼不說話?”
簡晳垂下眼眸,心思難辨,“再看吧。”
陶溪紅拍了拍她的肩,“約好了告訴媽媽。”
———
簡晳回到臥室悶頭倒在床上。
一閉眼,滿腦子竟不是“陸平南要追自己”了。而是一小時前的牙蹄路,被那個男人護在懷裡時聽到的心跳。
像一道道血性又霸蠻的雷聲。
隻是剛才走的時候,他似乎一點也不高興?那張不爽的臉,好像下一秒就會兇她。
簡晳失笑,為了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在一起這麼久,就記得他脾氣暴。
簡晳翻了個身,拿起手機點開微信,賀燃的頭像是個火把的圖案。
簡晳:[回去了嗎?]
打了又刪,刪了又重打,斟酌半天,最後還給發了個“摸摸頭”的表情。
很快就有了回復。
賀燃:[沒。]
簡晳:[外頭吹風啊?挺冷的。]
賀燃:[我老婆才能管我。]
簡晳笑出了聲,疑慮的壞情緒一掃而光,她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兩圈,面朝天花板,打字回:[會不會好好說話了。]
賀燃:[會。]
簡晳盯著屏幕,聊天頁面的狀態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對話框一閃,從下往上蹦跶而出,賀燃:[你要是管我,我肯定服你管。]
簡晳心口抑制不住地狂跳,手機沒握穩,“咚”的一聲砸在了自己的臉上。
“嗷!”簡晳痛叫,趕緊去找掉落的手機。
賀燃最新的一條,兩個字:[下來。]
簡晳以為自己看走眼,連鼻子的疼都忘記,待反應過來,她幾乎連滾帶爬跳下床,走到窗邊用力扯開窗簾。
路燈下,賀燃站得遠,他靠在一棵樹上,低頭看手機。
察覺到二樓的動靜,他抬起頭,眼睛瞬間有了光。
簡晳沒打字,直接一條語音:[我馬上來,等我啊!]
連喘帶蹦的,賀燃聽後勾起嘴角,把手機收進衣服兜裡。
“哇塞,飛毛導彈啊!”陶星來剛好從廚房端出燕窩,看著簡皙從面前一閃而過,嘖嘖稱奇,“鞋都穿反。”
簡皙拉開大門,三步作一步跳下臺階,賀燃咬著煙,看著女人拔足狂奔,笑容滿臉。
“你怎麼來了?”簡皙伏腰喘氣,在他面前站定。
賀燃把煙從嘴上拿下,笑著說:“其實你走的時候我就跟在後邊了,看你安全進屋才放心。”
簡皙“嗯”了聲,低頭磨鞋底,賀燃目光跟著下移,皺眉說:“鞋子都穿反了。”
“走得太急沒注意。”簡皙摸摸腦袋,挺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