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給了顧影當頭一棒,打碎了她的天真。
她舔了舔唇,不死心地問:“她跟你說什麼了?”
江恂瞧她臉色比剛剛白了幾分,無視她的問題,抬腳往外走,“你小時候就住這裡?”
“對。”顧影跟上,“所以院長媽媽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走出後院,江恂不緊不慢地道:“帶我逛逛?”
“江恂!”顧影停下了腳步,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他。
“怎麼了?”江恂嗓音憊懶:“不願意?”
“不是。”顧影底氣不足,又施施然走過去,“你先告訴我,我再帶你逛。”
“她難道沒跟你講過?”江恂輕瞥她一眼,“這也要問我。”
“也許講的不一樣。”顧影小聲解釋:“她現在記性不好,很多東西都記不清了,有些可能是亂說的,如果是有損我形象的事情,我總得澄清吧?”
“我自己會判斷。”江恂說。
“……”顧影忽然冷靜下來,不說算了。
說與不說,左右尷尬的都是她。
再說了,以前很喜歡他這件事,他自己也知道,不是什麼秘密。
然而她剛在心裡放棄,江恂便悠悠開口,“她說你有一個非常——”
顧影被他不急不緩的語氣弄的心跳加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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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恂笑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小名,叫小霸王。”
顧影舒了一口氣,“這事你不是知道嗎?”
“是啊,我都知道。”江恂將她黑色衛衣帽子套在頭上,用力揉了揉,“那你緊張什麼?”
“我不緊張。”
初春傍晚,夜風很涼,帶上帽子瞬間暖和很多,顧影也就沒有拿下來。
江恂沒理她的口是心非,繼續往前走,“走吧,現在可以帶我逛了?”
“可以。”顧影把他帶到了前坪,這裡都是一些遊樂設施。
有滑滑梯、蹺蹺板、秋千等。
“我小時候經常在這裡玩。”顧影面帶微笑,“不過這個滑滑梯都換過了,以前兩道隻直直的斜坡,沒有這些彎曲的。”
“開心嗎?”江恂問。
“嗯?”顧影扭頭,有些不懂他的意思。
天色已經暗下去,這個時候小朋友都在吃飯,院子裡燈沒打開。
江恂盯著顧影帽檐下那雙黑暗中異常清澈明亮的雙眸,輕聲問:“我說,玩滑滑梯開心嗎?”
“開心啊。”顧影眼角染上笑,“很開心。”
江恂眼睫垂下,下巴朝那邊抬了抬,“去玩一下。”
“現在?”顧影搖頭,“我不要。”
“你不是說你有童心?”江恂往旁邊走了兩步,坐在秋千上,長腿伸直,姿態懶散。
“你不是說我幼稚?顧影反問。
“我又沒說幼稚不好。”江恂聲音優哉遊哉,帶了幾分吊兒郎當的味道,
顧影臉上一熱,總覺得他指的不是看動畫片和完滑滑梯之類的幼稚。
她轉過身,手摸了摸滑滑梯表面,忽然想到什麼,她動作一頓。
“江恂。”顧影沒回頭。
“嗯?”江恂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問你一件事。”顧影說,“就是,你記不記得我出國之前跟你打過一個電話啊?”
江恂盯著她背影的眸光微動,似乎意外她會主動提起這件事,“記得。”
“那……我說什麼了?”顧影手無意識地在滑滑梯上摩擦,戴著帽子又背對著他的情況這些話似乎容易問出口。
江恂神情微愣,原本有些期待的眼神漸漸冷下來,“就是說,你不記得了?”
“我那晚喝了點酒。”顧影感覺到江恂的語氣不對勁,說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第二天起來才發現手機上有跟你的通話記錄。”
要是顧慈知道她把一瓶二鍋頭說成“一點酒”會給她頭上敲一記。
“那你覺得自己會說了什麼?”江恂問。
“我不知道,什麼記憶都沒有,完全斷片了。”顧影說。
“轉過來。”江恂沒什麼語氣地吩咐。
“啊?”顧影緩緩轉身,發現江恂就站起了她眼前,周身頃刻間被他熟悉的氣息包圍。
她下意識想往後退,但身後是滑滑梯側面,已經無路可退,“江恂你別站這麼近。”
“心虛?”江恂微微俯身,眼眸微微斂起,“我看看你是不是在說謊。”
“我沒有。”顧影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真不記得了。”
她原本就戴了帽子,這會又耷拉著腦袋,完全窺探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可以。”江恂輕嗤,“你真是——”
顧影終於抬頭。
黑暗中隻有從身後那幢樓的窗戶裡透出一點微光。
借著這點微光,顧影能看清江恂緊抿的唇以及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兩人無聲對視,半晌,江恂嘴角一松,伸手把顧影的帽檐往下一拉,“你可真能耐。”
“……”顧影整理好帽子,發現江恂已經轉身往孤兒院大門走去。
“是要回去了嗎?”顧影連忙跟上。
“……”
“等我一下,我進去打聲招呼,跟你一起走。”
“……”
江恂腳步不停,也沒應聲。
顧影猶豫一秒,還是往後院跑去。
她跟顧慈和李院長說了聲,很快又跑出來。
大門外,江恂正好啟動發動機。
顧影跑到副駕駛這一側,剛想敲敲窗戶,結果手微微一拉,門就開了。
她開心地坐上,系好安全帶,“謝謝。”
話音未落,車子已經開出去,速度快得顧影驚呼了一聲,“慢點。”
她說完發現車速明顯降了下來。
顧影偷偷瞄了他一眼,昏暗的燈光下,男人下顎線緊繃,似乎不大高興。
“江恂。”顧影訥訥地問:“你在生氣嗎?”
江恂輕睨了她一眼,仿佛在說:不明顯嗎?
“是因為我?”顧影又問。
江恂又投來輕飄飄的一眼:這不廢話嗎?
顧影不知道他生氣的點是跟遺忘本身有關還是跟遺忘的內容有關。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但她現在是一個追求者的身份,隻好選擇哄,“我請你吃飯吧?”
“你別生氣了。”顧影說,“我們小區門口新開了家火鍋店,請你吃火鍋行嗎?”
江恂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說不上愉悅,似是自嘲,“行。”
到了火鍋店,在等服務員上菜的間隙,顧影問服務員要來一盆熱水湯碗。
她拆了兩套碗筷丟進裝了熱水的不鏽鋼盆裡,等了幾秒,正要去撈,盆子被江恂拖到了他面前,“保護好你拿手術刀的手。”
簡簡單單一句話像是在顧影心口撞了一下,那裡一陣發軟。
還沒來得及感動又聽到他說:“其實燙這麼一下沒用,殺菌的話至少要五分鍾。”
“……”燙個心安不行嗎?
顧影接過碗,想起剛剛的事情,忽而問:“你吃完火鍋能不能告訴我那晚我到底說什麼?”
“……”江恂讓服務員把熱水端走,沒回答。
“行嗎?”顧影又問。
“我告訴你,你敢聽嗎?”江恂揚起頭,直直地盯著她,語氣似威脅又似挑釁。
顧影突然沉默下來。
她好像不是那麼想知道答案了。
以她當年對江恂那種毫不掩飾的喜歡,那樣的狀態下,指不定能說出什麼讓她聽了想穿回去捂住自己嘴巴的話。
“那算了。”顧影見菜上來,端起一盆土豆下進鍋裡,“餓死了,快吃。”
話落,她隱約聽到對面傳來一聲嗤笑。
得了。
又在朝笑她……慫。
————
自從那天鄧佳佳給她和孔瑩兩人傳授經驗後,對方每隔兩天就要問一次她們情況。
“怎麼樣?有沒有效果?”又是一天中午用餐時間,鄧佳佳像極了抽查家庭作業的老師,一上桌就開始問。
“目前看來還行。”顧影說,“他不排斥我的靠近。”
“那我問你,他原本就是那種好接觸的人嗎?”鄧佳佳問。
“不是。”顧影想起江恂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失笑,“應該算比較難接近的類型。”
“你有戲。”鄧佳佳批改了作業,“那就證明他對你的是特別的,加油,脫單指日可待。”
顧影:“……”
“你呢?”鄧佳佳又轉向孔瑩,“情況怎麼樣?”
“不怎麼樣。”孔瑩厭厭地扒著碗裡的飯。
“什麼意思?”鄧佳佳又問。
“就是我往湖裡丟下一顆石頭,以為能激起水花,哪知道湖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孔瑩說,“丟不進去,他壓根就不懂。”
“那你慢慢將冰融化吧。”鄧佳佳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你脫單……也指日可待。”
顧影、孔瑩:“……”
接下來鄧佳佳又教了她們幾招,顧影沒怎麼聽進去,因為她手裡還握著一個能隨時見面的籌碼。
打火機還沒還回去。
前幾天顧影值了幾個晚班,夜裡上班白天睡覺,也沒時間去找江恂。
倒是他有天晚上發了個消息問她在不在家,當時顧影在上班,第二天早上才回。
還換來他的一句調侃:樓上樓下還有時差?
晚上回到家,顧影看著桌上的打火機很久,還是決定把它還回去。
結果到樓下按門鈴發現江恂不在家。
孔瑩的話猶在耳側,顧影莫名開始緊張,該不會被別的女孩約出去了吧?
她邊返回樓上邊給江恂發微信:【你不在家?】
等了一會沒等來回信,顧影幹脆放下手機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江恂的消息已經發過來:【不在,找我?】
顧影回:【還打火機。】
這次那邊幾乎是秒回:【你用著就是。】
“……”他這是無形之中把自己的後路給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