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恂覺得好笑,“我就不會嫌?”
“你不會的。”她當時說這句話的眼神跟現在如出一轍。
顧影偷偷觀察他的神色,在自己說完後他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剛要再問一遍,卻見江恂莫名笑了聲,“好啊。”
那笑聲像是自嘲也或是嘲諷,總之不大愉悅。
“那我這就去拿,很快的。”顧影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住院部離門診部有一段距離,顧影用最快的速度跑回辦公室拿上衣服,一刻也沒有耽誤又原路返回。
回到產科住院樓層,顧影拎著衣服打算送去vip病房,敲門之前她下意識傾身往樓梯間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她縮回了手。
這個角度,能看見江恂衣袂一角。
顧影抬腳走過去。
樓梯間內,男人還是她離開之前的模樣,斜倚在牆壁上,窗外灑進來的光勾勒出他下顎的輪廓,稜角分明。
“給。”顧影來到他面前把衣服遞過去,隨口道:“我以為你回病房了。”
“不是你讓我在這等?”江恂揚眉,“剛說的話就不記得了?”
“……”她的意思是怕他離開醫院,沒讓他非得站在原地等。
再說,他也不是那種乖乖聽話的主啊。
許是他兩次三番不怎麼友好的態度刺激了她,顧影脫口而出:“我沒想到你這麼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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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間光線昏暗,氣氛霎時變得劍拔弩張。
江恂神色微愣,竟是給氣笑了。
見顧影難得表現出帶刺的一面,他忽而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男人冷冽的氣息漸漸逼近,高大的身軀將她籠在陰影裡。
顧影來不及後退便聽到他低聲問:“我聽話?”
兩人的距離介於禮貌和曖昧之間。
他的語氣似是反問又像是被惹惱後的質問。
顧影感覺偏向於後者,畢竟她剛剛的話裡帶著明顯的挑釁。
她插在口袋裡的指尖微微一動,抬眸對上對方深邃莫測的眼睛,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
這樣的江恂帶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但她這次莫名不想認慫。
她的沉默以及她不閃不避的目光似是一種無聲地對峙。
片刻後,江恂視線掃過她微閃的睫毛,幾不可聞地輕嗤了聲,隨即轉身離開了樓梯間。
顧影:“……”
為什麼她有一種被嘲笑了的感覺?
江恂回到病房,客廳裡的唐科和沈熠第一時間圍了過來。
沈熠盯著他眼睛:“你跟顧醫生什麼關系?”
唐科指著他手中的袋子:“這是她給你買的衣服?”
江恂把衣服隨手往沙發上一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印著“聰明伶俐”的紅包丟給沈熠,“給。”
沈熠接過紅包,繼續問:“你怎麼跟顧醫生認識的?”
“人姑娘是不是在追你?”唐科說:“沈熠說顧醫生平時冷靜自持,剛剛跟你說話可拘謹了,你是不是渣人家了?”
江恂身子一僵,輕哂:“輪不到我渣。”
“什麼?”唐科沒怎麼聽清,“不是,你兩到底啥關系?”
“高中同學。”似乎被問得煩了,江恂吐出這幾個字便掏出手機來,一副明顯不願再聊的姿態讓另外兩人的好奇值直接拉滿。
“初戀?”沈熠問。
“白月光?”陳科猜。
江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用行動在告訴他們“別他媽煩我,無可奉告”。
唐科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眼睛一亮,“我去問單皓天。”
單皓天是江恂高中同學,如果他們有什麼,對方肯定知道。
江恂聽見他嘀咕,微微蹙了下眉,終究沒說什麼。
第6章 “幫個忙?”
這天下班回到家,顧影隨意吃了點東西便坐在客廳看電視。
沒一會,她收到一條陌生短信,隻有寥寥幾個字:【還有一隻打火機。】
她立馬就知道了這條短信來自於誰。
因為對話框裡還有一條自己前幾天發出的短信。
他提到的那隻打火機正靜靜地躺在茶幾上。
顧影沒想到他還會因為這個特意發條短信過來問,畢竟他之前看起來對那件大衣都不甚在意。
想了想,她回過去一條:【不好意思,我拿去幹洗的時候掏出來了,現在在我家裡,我怎麼給你?】
那邊隔了很久才回復:【先放你那。】
“……”
她有點摸不清江恂的心思。
通過這兩次相遇,顧影多少看出些他對自己的疏離。
今天要不是她主動打招呼還衣服,兩人估計就像陌生人般擦肩而過。
他看起來不想搭理自己,更別說自己今天還懟了他。
但現在卻主動問起打火機,問完又不急著要。
行為有點迷。
算了,她懶得去推敲,放這就放這吧!
萬一哪天碰到他或者他想起來要,還給他便是。
顧影拿起打火機放在手心仔細端詳,意外發現側面刻了個字母:J
是江恂的姓氏首字母,看來是私人訂制款。
如此一來,他主動發短信這事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隻是沒想到最後這隻打火機在顧影家裡跨了個年。
元旦之前她都沒碰到過江恂,對方後來也沒聯系過她。
就好像那天隻不過是他的隨口一問。
元旦這天晚上,顧影一個人在家吃泡面。
她將頭發扎成丸子頭,窩在茶幾前的地毯上,手裡捧著方便面,眼睛盯著電視屏幕。
紅紅的嘴唇因為受不了麻辣,不停吸氣。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是李思怡發來的視頻邀請,顧影把電視靜音,接起。
李思怡的臉瞬間出現在屏幕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沒跟男朋友出去玩?”顧影找了個位置固定手機解放雙手繼續吃面。
“剛一起吃了晚飯,他被公司突然叫去加班了。”李思怡說到一半,目光停在她手中的泡面上,蹙了下眉,“你就吃這個?”
顧影嗯了聲:“懶得做,一個人也不想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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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租我們小區就好了,小傑做飯可好吃了。”李思怡說:“我經常去蹭飯。”
李思怡和楊傑住一個小區,相較於顧影現在住的小區,那裡離醫院更近。
她對吃倒是沒什麼講究,能飽肚子就行。
隻不過天氣越來越冷,從這裡到醫院坐公交車需要四十分鍾,還不包括家裡走到公交站和等公交的時間。
值早班的時候,她通常是天還沒亮就得起床。
當時租這個小區主要是看中它的便宜,戶型是一室一廳,不用跟人合租,樂得自在。
“你們那有一居室出租麼?”顧影問。
“好像沒有。”李思怡說,“市區的公寓也不便宜呢。”
“那算了。”顧影吃完最後一口面,拿紙擦了擦嘴,“我先待這吧。”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省。”李思怡輕聲道,“李院長不是說了麼,那邊並不需要你還錢。”
“要還的。”顧影似乎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多說,開始轉移話題,“你染頭發了?”
李思怡笑著撩了下自己的慄色長卷發,“對啊,好看嗎?”
顧影笑,“好看。”
女人隻要一聊到發型護膚品和衣服,就沒完沒了。
顧影手機快沒電,兩人才不舍地結束通話。
新年第二天,顧影值白班。
中午用餐期間,她接到天驕孤兒院現任院長李院長的電話,“小影吃飯了沒?”
“剛吃完。”顧影放下吃了一半的飯,問:“是有什麼事嗎?”
她跟李院長之間聯系不多,對方一般沒事不會給她打電話。
“是這樣的,當年資助你的那人打來電話,讓你不用再匯錢過去。”
李院長說完停了兩秒,像是怕她不高興,說話有些猶豫,“你現在一個人也不容易,我的建議是,等你以後手頭有足夠的錢了再去還也不遲。”
跟昨晚一樣,顧影沒有回應這件事,而是說:“我給小朋友們買了一些毛衣,地址填錯寄到醫院來了,我等會下班送過去。”
“行,那等你過來聊。”
今天顧影到底是沒能按時下班。
最後一個看診的是一位懷有三個月身孕的年輕姑娘,陪同她一起來的有她男朋友和媽媽。
女孩手持B超結果過來找顧影,從一開始給她開檢查項目到現在來看結果,女孩全程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顧影拿著B超單,平靜地敘述結果:“胎兒大小目前12周,長大概有5釐米,所有器官開始運作,胎心正常。”
“醫生,如果我現在不要的話還能做掉嗎?”女孩臉上沒有一點對新生命的期待,似乎這對她來說隻是一個煩惱。
“可以。”顧影說,“你想好了就行。”
“你說什麼胡話呢?”女孩的媽媽不滿地呵斥了她一句,“打胎對身體傷害很大知不知道?”
“可是我還不想結婚,他也不想。”女孩看向站在邊上一聲不吭的男朋友,“他也不想要這個孩子。”
女孩男朋友戴了個棒球帽,穿著很嘻哈,站在一旁像是個事不關己的外人。
女孩看向他的時候,他聳了聳肩,“我隨你。”
“反正孩子不能打掉。”女孩媽媽對嘻哈男說:“你聯系一下你父母,我們找個時間見面,商量一下婚事。”
“我爸媽不在國內。”嘻哈男臉上一直是那種滿不在乎的表情。
“那也給我叫回來!”女孩媽媽明顯怒了:“不想負責是吧?”
“我不要他負責。”女孩拉住她媽媽,“你別這麼大聲,丟死人了。”
“那你還是打掉吧!”顧影不願聽他們在這爭吵,冷靜地開口:“我現在可以給你開單,明天上午就可以做手術。”
女孩聞言懵了一瞬。
她媽媽聽到這話把原本要撒在嘻哈男身上的氣全轉移到了顧影身上,“你什麼意思?你這醫生怎麼當的,有沒有醫德?還有勸人打胎的?”
“我沒有勸。”顧影一點也不受她的怒氣影響,語氣堅定:“如果沒做好當爸爸媽媽的思想準備,還不如不生,免得生下來讓她在這個世界上受苦。”
“你非逼她生下來,她又不想要,那你幫她帶嗎?”顧影反問。
女孩媽媽臉色微變,似乎認真思考起來,一下沒了剛剛的氣勢。
“即便是你答應幫她帶,那你有問過這孩子她願意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媽媽的疼愛嗎?”顧影步步緊逼,“如果哪天你也煩了、累了、後悔了,是直接把她丟掉還是送孤兒院?”
“如果她運氣好被一個好人家領養還好,如果不是,你考慮過她這輩子的生活嗎?人不能這麼自私和衝動。”
顧影說完意識到自己有點激動,她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再開口時,又恢復成那個冷靜的顧醫生:“抱歉,我隻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對自己生下來的孩子負責,你們可以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