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晴坐在他對面,默默端詳他。
真是好看,端水杯時抬起胳膊的角度線條都好看。
“怎麼了?”喬明軒放下水杯,迎著鍾晴直勾勾的眼神,微笑問。
鍾晴看著他,輕咳一聲:“剛剛魯哥說,誰要是能做我們喬總女朋友,那得是積了十六輩子的德。”
她說完,眼睛亮亮地看著喬明軒。
她看著喬明軒臉上神情自若,可是耳朵卻慢慢地紅了。
她驚奇地張大眼睛,盯住他紅紅的耳朵。
“咦,你耳朵好紅。”鍾晴直接戳破喬明軒的淡定偽裝,“你在想什麼?”
喬明軒垂下眼,微笑著搖搖頭,笑意裡滿是拿鍾晴沒有辦法。
再抬起眼,他看著鍾晴,漸漸正色。
然後他說:“我在想,小魯說反了。積德的主體應該是我,否則我怎麼會從一眾選項裡脫穎而出。”
“選項?”鍾晴被他解釋得更懵了些。
喬明軒笑笑。她哪裡知道他之前一個人的內心獨角戲,曾經怎樣糾結和懊惱過。看著她身邊的秦飛揚和景絮風,甚至與她同期的那個男員工。他意識到不管工作上他形勢多優越,可感情上他也隻是和他們並列的選項之一而已。
這副心思,就留給他一個人品味吧,也不失為是與她之間的特別回憶。
他岔開話題,指指卷宗,問:“看出問題了嗎?”
鍾晴點頭,說出財務數據有造假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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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明軒贊許頷首,告訴她,她的判斷完全沒錯。
鍾晴忍不住問:“量發項目終止這件事的前後過程,還有薛遠堂在裡面的身份作用,究竟是怎麼樣的?”
喬明軒看著她,神色變得肅然起來。
“這要從頭開始說。我和薛遠堂、宗勇是大學室友,這你知道。畢業後,宗勇回了自家公司,我和薛遠堂都做了FA。我先前認為這是巧合,但後面宗勇告訴我說,並不是。他說如果我進投行,薛遠堂也會進投行,我進私募,薛遠堂也會進私募。”
鍾晴挑眉,覺得意外,但仔細想又好像在意料中。
就連現在,隻要是喬明軒要做的項目,薛遠堂都會想要搶到他自己手裡。
“這是什麼心理?嫉妒你?所以拼命和你比較,又想搶走你能擁有的一切,證明他也可以?”鍾晴試圖分析。
忽然她仿佛受到驚嚇,瞪大眼睛,看著喬明軒說:“那,他如果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還是個性格好、能力強、長得也還行的姑娘,他不會過來搶她吧?”
她說完沒有繃住,誇張表情隻堅持幾秒就破功笑出來。
她本是戲癮上身開開玩笑,喬明軒卻好像受到提示般,眉眼間居然浮現出嚴陣以待的緊張:“你提醒我了,你說得對。切記,未來遇到薛遠堂,如果他跟你講話,通通不要理。”
他叮囑得極其鄭重,鍾晴忽然覺得感動。
有人這樣珍視地待她。
她清脆地答:“好。”
喬明軒回到前面話題,繼續說:“我是選了一家當時沒什麼名氣的FA機構入職,就是辛行資本,薛遠堂則選了一家當時來說很厲害的FA機構。”喬明軒看著鍾晴忽然問道,“知道我當時為什麼這麼選嗎?”
鍾晴搖頭。
喬明軒嘴角含笑說:“竟然和你面試時給的那個答案是一模一樣的。”
鍾晴有些不置信地挑眉梢。
她記得很清楚,面試時他上來就問她:說說吧,為什麼放著國內大券商不去,要選擇來辛行資本。
她當時回答他:因為,我不想選擇已經是最好的公司,那樣的公司上升空間已經很有限了。我想加入最有潛力的公司,鑑證它未來巨大的成長,而這份成長裡,也許會有我很大的功勞。
她還清晰記得她回答完這個問題,他很細微地挑了挑眉梢。
她還在心裡忐忑地想過,那細微的挑動,是代表了什麼呢?究竟是滿意還是質疑?
“我當時聽到你的回答,很意外。和我最初到辛行資本的想法不謀而合。”
原來當初那個眉梢挑動,是不謀而合!
鍾晴莫名覺得心情雀躍。原來他們隔著時空竟有這樣的默契,活該他們要走在一起。
“當時我進了小FA機構,薛遠堂進了大FA機構,據宗勇說,那陣子是薛遠堂看我最順眼的一段時期,因為他就職的公司比我的好。但什麼東西一經達到頂點後,必然會下落,薛遠堂任職的公司就走在下落的趨勢上。短短幾年,辛行資本在業內發展起來了,薛遠堂任職那家公司卻衰落了。於是有一天,他找到我,想讓我幫他做個內推,他想跳槽到辛行資本來。”
鍾晴半張嘴巴:“啊?”
他怎麼那麼好意思……
“你當時肯定答應了。”鍾晴判斷道。
“嗯。”喬明軒點頭,然後仔細看她表情,問道,“會覺得我這樣很聖母心嗎?”
鍾晴搖頭:“你不是聖母心,你是壓根沒有特別在意這種事,薛遠堂到不到辛行來,對他自己是個大事,對你來說無所謂,如果沒有特別的理由需要拒絕,那就幫他唄。”
喬明軒伸手過來,握了握鍾晴放在桌面的手。
他沒說什麼,把一切都表達在這個握手中。
她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萬幸,他找到了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繼續說:“薛遠堂為了入職辛行,跟我保證說,不會空手,會帶一個項目過來,大概就是個幫企業拉投資的項目,到時企業給的項目佣金,算是他入職辛行的投名狀。”
“我跟他說,帶不帶項目來無所謂,不用強求。”
鍾晴聽到這說:“你越告訴他帶不帶項目無所謂,不用強求,他越會強求吧?”
喬明軒“嗤”地輕笑一聲:“你除了了解我,也很了解他。沒錯,他很堅持。後面我很快幫他辦好了入職手續,但他態度堅決,要談成個項目帶過來才會在公司露面。所以他入職的消息一直都沒有宣布,當時除了人力總監和我,別人基本都不知道公司又多了個叫薛遠堂的人,就算有知道一點的,也知道得很含糊。”
“不久後,他就帶著量發制造的資料來找我,說這家企業資質很不錯,要融資,承諾如果做成會給很高佣金。”
漸漸涉及到事情關鍵處,鍾晴聚精會神地聽。
“我看過這家公司的資料後——也就是你手裡那本卷宗裡的資料,發現財務有問題,我就不贊成薛遠堂接這個項目,也勸他不用非要帶一個項目來公司,不要因為急於求成而被一個並不真正優質的企業給蒙蔽到。”
“這話他哪能愛聽。”鍾晴回想每一次見到薛遠堂的樣子,細細品,他真的每次都在不動聲色地和喬明軒較勁。
“是,他的確聽不進去我的勸,反過來還極力勸我說,任何一家企業都不會十全十美,有瑕疵在所難免,但要給它成長的機會。”
“呵,冠冕堂皇。”鍾晴想,會說這種話術的人,洗腦功力一定十分高超。
“我也沒有太多耐心聽這套冠冕堂皇的洗腦說辭,就直接告訴他,量發制造想要融資,如果不把財務情況實事求是地還原,連立項都不可能。他不服氣,認為其他人未必像我這樣死板,不如上會試一試,我告訴他,就算其他人不死板也沒用,我會行使我的一票否決權。”
哇。
鍾晴覺得有被喬明軒的態度帥到。
“然後呢?”她追問。
“然後他笑著說:老喬,不是商量嗎,怎麼還認真上了。咱們倆可別傷和氣啊。”喬明軒嘴角似笑非笑,笑意裡面有淡淡譏诮。
鍾晴理解那淡淡譏诮,她有同感。
這不妥妥就是個綠茶男。
“這之後,有一段時間他沒再跟我提項目的事,但也沒來公司就職,他入職的消息也就一直沒有正式宣布。期間我聽說函聚投資要投一家叫一程制品的公司,已經談得差不多,就差走流程打款了。這公司和量發制造是同業。但再過不久,我又聽說函聚投資突然變卦,不投一程制品改投量發制造了。”喬明軒說到這,頓了頓,看著鍾晴,觀察她的情緒變化,然後繼續說下去,“換個角度說,這件事與其說是函聚投資變卦轉投,不如說是量發制造用了手段搶走一程制品的投資人。”
鍾晴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量發制造採用的手段,是薛遠堂的手筆嗎?”
喬明軒說:“我懷疑過,是薛遠堂私下接了量發制造的項目,幫它撬了一程制品的投資人,但我沒有切實證據。”
喬明軒輕輕嘆氣。
“不久後,聽說一程制品的老板易強跳樓自殺。一個融資項目竟然鬧出人命,我忍不住去找薛遠堂,想和他問清楚。”
“他怎麼說?”鍾晴聲音微啞,心跳加速。
“他不承認,狡辯,反咬一口說我懷疑他。”
鍾晴冷笑。
“我聽不下去,動手和他大打一架。”34
鍾晴愕然地瞪大眼睛。
喬明軒居然會與人動手打架??
喬明軒看她表情,輕咳一聲,遮掩自己的尷尬。
“是,喬明軒不隻會動手打架,還把對方的眼角都打破。”喬明軒告訴鍾晴,“後來他也不來辛行資本了,託其他人幫忙去了通惠。他在辛行悄悄地入職,沒有正式露面過,直接又悄悄地離職,我和他也是從那時起,很明顯地有了嫌隙。”
鍾晴嘆口氣:“我現在明白,為什麼剛剛在家時你說,你和量發制造之間的那點間接接觸,說起來有些復雜。確實有些復雜。”
喬明軒也無聲一嘆:“我在這件事裡會覺得有愧疚這件事,現在我可以跟你表達得更明白一些,那是因為我能感覺到這件事和薛遠堂有關,如果一開始他推量發制造這個項目時,我能更嚴厲地阻止他,不要這樣急功近利不擇手段,或許大家的結果都會有不同。易強不會死,薛遠堂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離正途越走越遠,做事越來越沒有底線。”
這次輪到鍾晴去握住喬明軒的手。
“但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頓了頓,她腦中驀地靈光閃過,“你剛剛說你打破了薛遠堂的眼角,但我現在回想,他兩個眼角好像都沒有疤,是你當時打得不夠重嗎?”好遺憾。
喬明軒像看穿她心裡吐槽,笑了笑:“我下手著實不輕,他為了防止留疤特意去香港縫針做了修復手術。他受傷那個眼角原來有一顆和我差不多的痣,他順帶著把痣也一起去掉了。”
聽到這裡,鍾晴腦子裡轟隆隆響起炸.雷。
她被震得呆了好半晌,然後騰地站起身,手抵著桌面,身體前傾,聲音打顫地問:“你說薛遠堂,原來眼角有顆痣?”
第56章 那人就是他
喬明軒從沒見鍾情有過現在這樣的反應, 她因為太過震驚,表情裡甚至帶有一絲駭然。
他連忙問她:“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