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晴笑起來,笑得慘慘的,叫人心疼。
“因為一程制品的老板易強,就是我的資助人,沒有他我根本沒有書讀,根本沒有今天可以做都市白領的人生,我可能早已經餓死在窮困的小山村,就算沒餓死,也是被嫁給一個不知道什麼樣的人,被迫生一堆孩子,沒有尊嚴和未來地繼續貧窮地活下去。我到底是誰?我就像易強的另一個女兒。”
“你呢,你覺得我為什麼會刻意接近你?”鍾晴雙手握拳,已經在盡量控制情緒,但依然紅了眼眶。
喬明軒看著她,語氣幾乎有些沉重:“是覺得一程制品融資失敗和我有關,所以你帶著目的來到我身邊,然後,等找齊證據為易強報仇嗎?”
鍾晴笑起來,淚水一下從她眼眶裡滾落。
她流著淚笑著,一眨不眨地凝視他,對他搖搖頭:“不,你想錯了。我不是為了找你報仇才到你身邊。”
她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含淚綻放的笑容在這一刻散發著柔婉的光韻,她聲音微啞,一字一頓,字字清晰,告訴他說:
“恰恰相反,我湊到你身邊,是為了報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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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鍾晴的話,喬明軒一時怔住,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可仔細想,鍾晴有時給他的感覺是很奇怪,讓他曾經懷疑過,她以前,是不是就見過他?32
“能告訴我,你所說的報恩,是怎麼回事嗎?”他盡量隱忍下迫切情緒,輕聲問她。
鍾晴擦去眼淚,先向喬明軒再次確認:“在一程制品融資失敗這件事裡,你的愧疚和易叔叔自殺,有直接關系嗎?”
喬明軒搖頭:“我和易強先生不認識,沒有過接觸,也無任何直接間接的聯系。但我和它的競品公司量發制造有過一點間接的接觸。”
聽到量發制造,鍾晴直接問:“你有沒有幫量發制造撬走一程制品的投資人?”
喬明軒再次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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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什麼會在整件事裡覺得有愧疚?”鍾晴忍不住問。
“這件事來龍去脈說起來很復雜。我先跟你保證,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一程制品和易強先生的事,我的愧疚是源自於和量發制造的那一點接觸。具體的東西等下我一定仔細講給你聽。那麼現在,能不能先告訴我,你接近我是為了報恩這件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喬明軒聲音鄭重,語氣中甚至含有祈求。
看得出,這疑惑著實在煎熬他。
難得他有露出這樣情緒的時候。
鍾晴嘆口氣,說聲好。
在喬明軒的疑惑裡,她把一切緣由娓娓道來,說給他聽。
“我的資助人易強,他跳樓自殺後,他妻子程素怡一直精神恍惚。有天下著很大的雨,她失了神似的往馬路上走,結果被車撞倒了,被人送去醫院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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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晴告訴喬明軒,那時她正在券商投行實習,突然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
有護士通知她,程素怡出車禍進了醫院,手機裡第一個就是她的號碼,因此聯系她並通知她趕快過去。
她當時就慌了神,立刻往樓下跑。
跑到大廈外面,雨下得很大很大,她怎麼都打不到車。
她其實很少哭。但那天真的急得哭出來。
好不容易看到路邊停下一輛車,黑色的高級轎車,看起來絕不是快車專車一類。
停在這樣的寫字樓外,那一定是哪位精英才俊的私人座駕。
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隻能厚著臉皮試一試。於是她頂著雨走上前去,拍打駕駛室的玻璃窗。
窗子落下去,來不及看清司機的樣子,她隻顧雙手合十地拜託。
她對他懇求,能不能幫忙讓她搭車。
她當時已經被雨澆得渾身湿透,頭發一縷一縷,滴著水,黏在額前臉上,她狼狽得叫人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等待他回答時,她拂開眼前的雨水,看清了司機的樣子。
沒錯,是個精英才俊,他戴著銀灰邊的眼鏡,很儒雅斯文,但也透著疏離和距離感。
她很忐忑,怕他張口時是拒絕。
她馬上再次懇求他:我的家人出了車禍,現在正在醫院搶救,我實在打不到車,求求您幫幫我,拜託了!
下一秒,他開了口。聲音不熱情,一如他本人氣質,溫潤中透著冷淡。
但他說:上車。
她要怔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懇求被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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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晴看著喬明軒,又哭又笑地說:“你還記得嗎?這個人就是你。你曾經在大雨滂沱的一天,幫助了一個很狼狽的人,你讓她上車,絲毫不在乎車子裡的真皮座椅會被弄湿弄髒。”
喬明軒想起來了。是有那麼一天,是有那樣一件事。
那陣子他經常去蒼石大廈開會。
蒼石隔壁大樓就是鍾晴實習的券商投行。8
那天他也是開完會正準備走,突然被人拍了車窗。
他落下玻璃,看到一個被雨水衝刷得非常狼狽的女孩,頭發黏在臉上,樣子都看不清。
她快哭了一樣,或者已經哭了,懇求他幫忙,送她去醫院。
他想到這一帶平時就不太好打車,遇到雨天就更加難了。
於是對女孩說,上車。
他把她送到醫院。她對他道完謝,飛快下車,一下子就跑沒影了。
連把手機落在副駕座位上都不知道。
他想了想,把車停進停車位,拿著她的手機追進醫院。
想起她說,是家人出車禍被送進醫院,他立刻打聽這樣的病患現在在哪裡搶救。
得到答案後,他拿著她的手機去找她,打算物歸原主後就離開。
結果他找到那女孩時,她正摟著她已經崩潰的妹妹安慰著,她極力地穩住自己,一邊安撫妹妹,一邊和醫生溝通。她像個頂梁柱一樣。而她自己的身體也在顫抖,卻沒人能顧及到她,連她自己也要忽略自己的這點脆弱。
他在那一刻,竟仿佛看到他自己。
不是不想依靠別人,是無人可依靠,於是隻好自己堅強起來。
不是不想有人陪伴,是需要陪伴的時候,沒人能給他陪伴,於是隻好自立起來,劃出界限,好像自己根本不需要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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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鍾晴身旁,看著她的眼睛,喬明軒對她說:“在那一刻,我決定幫那個瘦削得好像隨時快要站不住又始終努力站得直直的女孩,幫她盡量做點什麼。”
鍾晴也看著喬明軒,眼底滾出一串淚珠。她鼻音重重地說:“你之後可不是隻幫我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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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醫生告訴鍾晴,程素怡失血過多,必須輸血。但血庫裡的血告急,需要家屬獻等量同型血,以血換血來輸。
可易澄澄和她的血型都跟程素怡的B型血不匹配,她們兩個的血換不來需要的B型血。親戚朋友在易家倒下時就已經做出避之不及的鳥獸散。一時間她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易澄澄崩潰地癱在她懷裡哭。
她要一邊承受黏湿衣服的冰冷,一邊安撫易澄澄,一邊跟醫生商量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她感覺天要塌了一樣,自己馬上就要被壓死了,她絕望得快要沒辦法呼吸。
就是這個時候,有人輕拍她肩膀。
她扭頭看,是他,那個送自己來醫院的好心人。
他說他聽到剛剛醫生說的話,他自己和病重患者是相同B血型,他可以幫忙獻血。
她當時覺得,他像在發光一樣。他像上天派下來的救世主一樣。她覺得天塌不下來了,她又能呼吸了。
而他做的,還不止這些。
他甚至在獻血之後,又幫忙付了一部分醫院的費用——她把自己所有的錢都交出去,還是差了一大截。他沒說什麼,直接幫她墊付了。
做完這些,他轉身就走,不留任何功與名。
她還是在他刷卡籤單的時候看到,他的名字叫“喬明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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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明軒問鍾晴:“那位長輩,後來救活了嗎?”
鍾晴搖頭:“沒有,雖然我們做了那麼多,可她實在傷得重,她自己又放棄求生,最後還是走了。”
喬明軒輕輕地“啊”了一聲,遺憾又惆悵。
“把素怡阿姨的身後事處理好,又把精神崩潰的澄澄安頓好,我開始在附近大廈裡打聽‘喬明軒’這個人。”
“後來我終於從蒼石大廈的大堂前臺那打聽到,‘喬明軒’這個人,在一家叫辛行資本的FA機構工作。我那時已經接到實習券商的錄用offer,但我還是決定,放棄券商投行,到辛行資本去。”
“我想到‘喬明軒’身邊,我想找機會報答他。”
鍾晴看著喬明軒,擲地有聲地說。她眼底亮亮,眼神清澈,神色虔誠而莊重。
她讓喬明軒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沒有心機和算計,沒有陰謀和詭計,隻是純粹地想要感恩。
喬明軒看著她,隻覺胸口感情泛濫激蕩,再難自已。
他兜住她後腦和肩背,攏她進懷裡,再次低頭吻下去。
第54章 一場坦白局
很久, 他們才分開。
氣息都有些急促,眼神還糾纏在一起,拉絲般凝望彼此。鍾晴臉頰紅紅, 眼底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