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可以?”
“你是我上司,不是很方便。”
“那就不說。”
“可我現在真的很想傾訴。”她憋了很久,快憋壞了。
“……”喬明軒發現每個女孩都有難纏一面,區別是男人會覺得煩還是可愛。他發現自己現在竟然是偏於後者。
他無奈地笑笑:“和男朋友吵架嗎。”
給她遞出一個話引子,若無其事一樣。其實心頭躍躍輕懸著,想知道她怎樣回答。
“他……我說過的,是前男友。”
輕懸的心悄悄落了地。
“既然已經是前男友,還要為他哭成這樣嗎?”他淡淡問,仿佛沒有一點私心。
她吸吸鼻子,不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說:“我和他,是在大學裡認識的。我們兩家原生家庭條件都不好,但我比他要幸運,我被人資助。他卻從小就沒有了父親,母親身體很差,下邊還有弟弟妹妹。他就又要讀書,又要照顧家裡人。但他很要強,從來不會賣慘。”
喬明軒想,如果真的隻是前男友,怎麼聽起來好像還有諸多懷念和放不下?
“是個符合現代流行價值觀的美強慘人設。”他說完發現自己竟然這麼刻薄。
是什麼讓他變成這樣?
鍾晴點頭:“沒錯,的確是美強慘,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他很吸引女同學,其中也包括我。”
喬明軒聽得皺眉。他抬手招來服務生,叫了杯黑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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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一口,又苦又澀,眉心借此原由可以光明正大皺得更緊。
鍾晴看著他,眼神微動。
她更順暢地說下去。
“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我們之間很有話說的,在一起相處有默契又很開心。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去圖書館。”
喬明軒大口喝著黑咖啡。味道這麼苦,苦得眉心越皺越緊,快要打成死結。
鍾晴卻越說越順暢。
“我還把他帶到我資助人家裡,我的資助人一家也很喜歡他。”
喬明軒招來服務生,告訴他:“續杯。”轉頭看向鍾晴,表情波瀾不興,如常一般,溫雅而略帶冷淡,問著,“既然你們這麼要好,為什麼又會分手。”
他已經聽不下去她細數兩人美好時光。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他不去看路演,憑什麼要聽她把這些根本沒人想知道的東西講得這麼細致生動。
他要主導她,把這裡略過去,把過程快進。
鍾晴看喬明軒一眼,不響應他的節奏,自顧自地說下去。
“他是個很有心的人,可以把我很多事都記在心裡,哪怕是很小很小的細節。他知道我喜歡吃醬焖茄子,竟然會在開學時,從家裡背好大一兜新鮮茄子來,告訴我,是他讓他媽媽親手為我種的。他會記住我肚子不舒服的周期,然後悄悄準備姜糖水給我。下雨天道路有泥,他都不讓我腳沾地,會背我過去。”鍾晴邊說邊看著喬明軒。
喬明軒想去端咖啡,意外發現指尖竟然微抖。
他不做聲地收起手,向後靠在椅背上,抱臂在胸前。
這些有什麼好說的?除了醬焖茄子,還沒有來得及做,有什麼是景絮風做了他不能做的?那天下雨,他也沒有讓她腳沾泥水不是嗎。
“他對你確實不錯,”他淡淡開口,“所以你們為什麼會分手呢?”他再次問。
鍾晴垂下眼睛吸吸鼻子。算了,告訴他吧。
“後來,我資助人家裡出事了。”她神色黯淡下來,“那是我最需要關懷的時候,但他卻在那時對我提出分手,說我們彼此都太難了,本來有我資助人在,畢業後也不用太愁出路,他會幫到我們。可是現在,我資助人自身難保——不,不僅難保,還會是我日後不可推卸的負擔,畢竟他資助了我,他家遇到難處我不可能丟下他們不管;所以我們兩個不能再在一起了,那樣隻會互相拖累對方。”
喬明軒挑眉:“他就這麼和你說的?說得這麼,誠實?”
鍾晴點頭:“他壞就壞在,從頭到尾沒有騙我,我也知道他講的都是事實,所以沒辦法開口挽留。他和我分開後,很快就和另外一個富二代女孩在一起了。就是剛剛茶歇時坐在我對面的女孩。”她有種感覺,喬明軒一定知道她說的女孩是誰。他一定看到了。
喬明軒聳聳肩。
狡猾的女孩,她知道他看到了。
“你前男友,行情不錯。”他不屑趁機評價他是渣男,貶低其他人抬高自己,這幼稚風格永遠不適合他。
“我那時心裡恨他恨得不行,希望今後和他老死都不要往來。後來我振作起來,因為有事還需要我做。我努力完成實習,努力找工作,努力到辛行資本,忙忙碌碌做項目加班。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把他放下了。”
喬明軒終於能笑一笑。
“這不挺好。”
“可是在我決定放下他之後,他又來想要重新挽回我。”
他差點脫口問出:是那晚——雨下得很大,他在金嘉公寓門口,吻你——是那晚嗎?
噎回這句話,他驚到自己,原來他從那麼早就開始在意。
“考慮過答應他嗎?”他若無其事地問著,像在說一個普通過渡句。
但其實,他此刻心底迫切極了,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當然不答應!之前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時候,他說走就走,現在我挺過來了,我為什麼要答應他復合?憑什麼呢?——這是我在今天以前,非常堅定的想法。我決定放下他不憤恨了,可是不代表我能原諒他重新開始。”
今天以前的想法?那麼現在的想法呢,為什麼不肯一起痛快說出來?他又伸出手去端起黑苦咖啡喝。
“那現在呢,想法變了嗎。”喬明軒面孔上有多波瀾不驚,心裡就有多忐忑在意。
“就在剛才,那個女孩過來告訴我說,景絮風他之前跟我提出分手,是因為他有苦衷,他是為了給他媽媽治病,才不得不和我分開、和那個女孩在一起,由那女孩出錢給他媽媽治病;還有他和我分開之後,一直在自殘。”
喬明軒捏著咖啡杯柄的手一頓。
景絮風原來對她用情這樣深。而這一點現在被鍾晴知道了。
他忽然有種感覺,苦咖啡沒有喝去胃裡,好像都流到了心裡。
“所以你剛剛哭,是知道了他有苦衷?”
“我不知道我到底為什麼哭。”
鍾晴神色變得迷惘。
“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這樣看下來,從頭到尾,沒有人是真正的壞人,他有他的難處,我也有我的負擔。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在受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不通。”
她眼圈又泛起紅,看起來脆弱又無助。
喬明軒第一次看到鍾晴有這樣荏弱一面。
就在這一瞬,他心裡坍塌得一塌糊塗。
之前還以為她喜歡自己,為了擺脫這種麻煩,還對她說了狠話。
可其實,是很多人在越來越深地喜歡她。現在,他也不過是那些人裡的其中一個。
還以為做接受或拒絕的選擇權握在自己手裡,以為他是能操控選項的那個。現在終於看清,原來他才是那個選項,是她可選擇的眾多人裡,其中一個選項。
他放下咖啡杯,手不自覺地握緊,松開,又握緊。
“你還喜歡他嗎?”他輕聲問。
不知道是為了她問的,還是為他自己。
等她回答時,他竟然在屏息。
她看著他,哭過的眼睛亮晶晶的。
然後她搖搖頭。
他一剎間找回呼吸。
“喜歡他,是過去的心境。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回不去的。”她看著他說。
“那你剛才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他不解,再次問道。
“我也說不清。”她也再次答道。
她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可能是把從前的情緒一起做個釋放了結,也可能是我發現大家原來都是可憐人。可憐卻又不能回頭,隻好哭一鼻子,算是為過去做一份哀悼吧。”
她說完抬起眼,對他笑一下。
那一笑裡還帶著未幹的淚意,卻已經仿若重生。
那一瞬喬明軒看清自己。
他已經栽進那一笑裡。
-
晚上,鍾晴情緒已經徹底恢復冷靜。
又好像太過冷靜了,白天發生的一幕幕開始像幻燈片一樣在眼前回放。
鍾晴坐在房間裡,回想到白天大哭時,和喬明軒抱在一起。
她忽然懊惱,直敲自己腦袋。
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但那時真的覺得很溫暖安心。
甚至不想離開那副懷抱。甚至現在回想,心跳還在變快。
鍾晴摸著心口。怦通怦通,一下快過一下。
她猛拍自己的臉。告誡自己:不可以這樣。
做人要有原則和尊嚴的。
要收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