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易澄澄說的,竟然是在接續她們上次聊天時沒有講下去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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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澄澄斷斷續續地告訴鍾晴,後來,那個男人又去看她畫畫。
他還告訴她,他也是從這所學校畢業的,所以算起來,他應該是她的學長。
學長溫文爾雅,看她有些煩惱不開心的樣子,就陪她聊天。
那時正是一程制品陷入困境的時候,易強每天都在為公司和生計發愁和奔走。父親的疲憊和焦慮影響到了她。
他給人的感覺很踏實,那是一種能讓人依靠的莫名安全感。於是她和他聊起家裡的事情。
她告訴他自己為什麼不開心——父親的公司陷入資金斷裂的困境,不隻生意出現問題,一家人的生計也要跟著受影響。雖然父母並不跟她多說,但她感覺得到,全家已經開始消費降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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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澄澄輕輕說,她那時以為消費降級已經是所能想象到的最不幸福的事。可這和後面的家破人亡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如果父母能回來,她寧願消費降級一輩子。
鍾晴聽得眼眶發熱,抱住講得磕磕絆絆的易澄澄,給她溫暖和安慰。
她以為易澄澄這樣激動,今天是講不下去了。
誰知道易澄澄比她想象的要堅強得多。她喘息一會,平穩情緒,又努力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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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說完父親公司的情況,他笑起來,一種讓人很安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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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她,他就是做FA的。怕她不懂,他還耐心解釋:就是幫投資人和企業之間做投融資顧問的。
他讓她別擔心,說也許可以幫她父親拉到投資,然後讓她仔細講講家裡的情況。
她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給他。
父親公司的庫房著火,把存貨都燒了,需要重新生產。但重新購進原材料、重新生產都需要錢,公司賬上的錢都已經在生產上批產品時花銷掉。於是想要公司起死回生,隻能寄希望於融資。
易強由人牽線,聯系上了一家叫函聚投資的公司。萬幸函聚投資經過調研,認為一程制品還有很大機會東山再起,於是決定投錢。
剩下的就是等投資公司內部決策走完,把錢投下來,一程制品就可以重新投入生產了。
他聽到這溫和地問她:一切不是都挺圓滿,你怎麼還是這麼愁眉苦臉的?難道說你還有其他什麼煩惱?
她嘆口氣,隻覺他溫潤心細,連她這點敏感心思都察覺到了。她想哪個女生能做他女朋友,一定會很幸福。
被戳破心思後,好像更容易把整副心思都向對方和盤託出。
她告訴他,她隱秘的煩惱是,她覺得爸爸媽媽有事瞞著她。他們做了一件事,怕她擔心,所以不想她知道。可她還是知道了。
這件事,就是她父母悄悄辦理了離婚。
她問他:他們為什麼要離婚呢?他們一直感情那麼好。一定還是跟公司陷入困境有關,你說是不是?我的不安和煩惱都是因為這個。
他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件很久都想不到的事,尋得機竅,豁然開朗,無比開心。
他告訴她:有沒有可能,是你父親自己對公司的前景其實沒那麼看好,怕連累到你們母女倆,所以你父親才借著離婚事先做好財產分割,這樣就算後面負債,也不會連累到你們母女?他其實是為你們好,所以才這麼做,不讓你知道是不想你跟著擔心。
她覺得他分析得好有道理,也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她覺得他真厲害,看事情那麼通透。
她不再煩惱,甚至感到欣慰,對他說:謝謝你讓我體會到我父母辦理離婚的苦心。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他們之間是感情出了問題而我不知道。
後來等了一段時間,那家函聚投資遲遲沒有放出投資款。一程的客戶們都在催著發貨,聲稱再延期就將索要賠償金。
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款項,足夠壓垮一程。
可是投資款下不來,一程沒錢投入生產,不論產品還是賠償金,一程都拿不出來。易強陷入焦灼困境裡,一籌莫展。
這時她又在學校裡遇到了他。
他還是像之前一樣,來看她畫畫,和她聊天,聽她講述煩惱。
在知道一程遲遲等不來投資款項,易強被投資人和客戶夾擠得快要崩潰時,他給她帶來好大一束希望之光。
問妥函聚投資那邊的確還需要最後一個審批流程才能打款,為了幫一程解決燃眉之急,他推薦了一家可以提供過橋資金的機構。易強登門那家機構,把能抵押的資產都抵押了,從這家機構借了筆過橋資金。利息很高,好在可以不用很長時間借,借上一到三個月都可以。易強立刻用這筆過橋錢,投入到先期生產。
他是想等後面函聚投資的投資款到賬了,一方面還掉過橋資金的本金和利息,一方面可以把生產線全部開起來,一程也就盤活了。
到此,一切都好像變得好起來了,接下來就等著函聚投資的錢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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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澄澄說到這裡,停下來不講了。
她累了,已經好久沒有一口氣講這麼多話。
眼皮漸漸合上,她在鍾晴懷裡睡著。
開始時睡得有些不安,像是她講的那些事勾起她很多好的壞的回憶,她在夢裡要再直面它們一回。
鍾晴拍著她,安撫她,直到看她從不安漸漸變得穩定。等她終於不再皺眉,呼吸也趨於平和,鍾晴才松口氣,有時間和精力來想一些事。
上大學後她一直住宿,隻有周末才回一趟易家。後來她進了券商投行實習,忙起來一個月才能回易家一次。也正是那個時候,一程制品出現了問題。因為回去次數變少,易強和程素怡又不想她跟著擔心,很多事他們都刻意不對她講,怕影響到她實習。所以當時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很多細節問題她都了解得不夠清楚,今晚是第一次看聽。
原來易強和程素怡曾經悄悄辦理過離婚。
原來易澄澄口中那個溫潤又俊雅的男人,還曾經在中間推薦過過橋資金。
那這樣說來,一切明明都是在往好的方向轉化,一切都是大有希望的,怎麼後來會突然發展到家破人亡這一步?
這其中,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鍾晴看看已經熟睡的易澄澄。關於過去的事,她想講多少,什麼時候講,沒辦法逼迫她。
所以隻能再等等,等她把所有事情都主動說出來。
完整拼圖總會拼全。
第50章 把她抱懷裡
星期一上班, 一上午按部就班地工作,時間很快過去。
鍾晴吃完午飯和凌娜、呂鵬山一起上樓回公司,剛進公司正門就被前臺姑娘叫住。
她叫三個人去茶水間一人拿一杯奶茶, 還說:“宗總請客。”
鍾晴他們三個繞到後面茶水間, 放眼一看不由齊齊發出一聲“嚯”的感嘆。
臺面上擺了好幾排奶茶。
鍾晴選了一杯,繞回前臺去打聽:“請客的這位宗總, 是喬總的朋友宗總?”
前臺姑娘點頭笑說:“沒錯, 就是那個胡子滿臉但是不妨礙帥氣逼人的宗總!”
鍾晴疑惑:“他為什麼要到我們公司來, 請大家喝奶茶?”他不是有他自己公司的員工可請麼。
前臺姑娘叼著奶茶吸管吸一口, 搖搖頭聳聳肩:“不知。”
鍾晴納悶地端著奶茶走回工位。
剛坐下, 就收到施雅妮電話:“鍾晴,幫我個忙,我在外面吃飯呢, 一時趕不回去, 聽說宗總在喬總辦公室, 你幫我做兩杯咖啡端進去, 謝謝謝謝!”
鍾晴立刻應下,放下手機就起身去到茶水間, 很快做好符合兩人口味的咖啡端進喬明軒的辦公室。
她敲門進屋時, 正聽到宗勇激動不已地在說:“……我上午去找她,陪她畫畫, 給她講故事, 臨分別時她居然主動抱了我一下!我的天吶,這簡直要了我老命!!不誇張啊,我當時覺得大白天的天上都在閃煙花, 我感覺我體內的多巴胺在奔騰盛放!你就說這值不值得慶祝吧?肯定值得對吧!所以我請我公司全體員工喝奶茶。但我覺得這慶祝的程度還遠遠不夠,我內心的亢奮還不能被徹底宣泄, 於是我也要請你們公司全體員工喝奶茶!我要讓大家喝完奶茶一起盛放多巴胺,一起為我高興!!”
鍾晴等他一口氣說完,才把咖啡端上去放在他和喬明軒面前——喬明軒剛剛用眼神示意她這樣做。
他怕被宗勇的唾沫星子噴髒咖啡。
宗勇扭頭看送咖啡進來的是鍾晴,立刻興奮地問:“鍾晴,喝到奶茶了嗎?”
鍾晴點頭,笑得特別實誠:“喝到了,好喝,甜!”
宗勇轉頭對喬明軒拋眼神:“看,這就是我想要的,我要讓大家一起體會我心裡的甜!”
鍾晴看了宗勇一眼。
宗勇敏銳捕捉到這一眼,立刻問:“鍾晴你剛剛看我的眼神絕對別有深意!快說那深意是什麼?”
鍾晴憨笑:“沒有沒有。”
那深意就是,想不到您還是個戀愛腦。想不到您那傳說中三分鍾熱血的性子,被一個能讓多巴胺盛放的小甜妹給治好了。
挺好的。
宗勇也不執著於追根問底。他今天太開心,感覺對什麼都可以放過一馬。
他忽然話題大轉折,問了鍾晴另外一個問題:“鍾晴啊,你用女孩的眼光告訴我,我如果把我遮臉的胡子刮了,會不會更帥?”
鍾晴瞬間瞪大眼睛。
他的戀愛腦竟然已經達到這個程度。
也挺好的。
“千萬別,這是您特色,”她極力制止宗勇,“您這臉胡子,是您最區別於其他人、您就是您的最大特色所在。再說您提到的那個女孩,她要是喜歡您,也是喜歡現在的您,如果您刮了胡子,不就變得不是現在的您了?”
宗勇聽完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有道理!說得好!就聽你的,我不刮了!鍾晴你可太會說了,懂我!”
喬明軒在那邊握著咖啡杯的手被拍得一抖,他皺起眉:“你這一驚一乍的毛病掛個專家號治一治吧。還有,你的多巴胺盛放完了嗎?盛放完趕緊走。”
鍾晴準備退出去,留他們兩個人繼續說話。
結果宗勇起身和她一起離開。
走出喬明軒辦公室,鍾晴不好意思直接坐回工位,幹脆送宗勇去乘電梯。
等電梯時,宗勇忽然想起什麼,一轉頭問她:“哎對了,鍾晴,你那個做衣服很天才的妹妹現在怎麼樣了,我能見見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