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你知道你們一批面試的人裡面有個叫武鳴的嗎?”
鍾晴一聽這名字就把人對上了號:“好巧,我還真是知道武鳴是哪個人。他怎麼了?”
施雅妮“哈”的一聲:“他可真是太豁得出去了。”
施雅妮告訴鍾晴事情原委:“在你們仨被公司錄用的第三天吧,這個叫武鳴的人直接殺到公司來了,找人力總監質問,為什麼他沒有收到offer,不是說好招三個人的嗎,那他的面試成績排在第三名,為什麼最後錄用的是別人不是他。”
鍾晴聽完不由疑惑:“咱們公司的面試成績不是不公開公布的麼,武鳴怎麼會知道他排在第幾名?”
施雅妮說:“你倒是一下就能發現問題的關鍵。人力總監也問他從哪聽說的,但那個武鳴很難纏,就說:從哪知道的你別管,反正我知道我是排在第三名的,但你們現在是讓第四的那個來上班了,這得給我個說法吧。如果給不出我就要找媒體曝光你們公司招人有貓膩,給以後的人避雷繞著你們公司走。”
鍾晴在表情上做出咂舌,在心裡充滿不屑。
“那然後呢?”
“然後人力總監明確告訴他,雖然他的面試成績不低,但錄取誰是看綜合考量的,而且這次公司招人是給項目部輸送血液,所以打分呢隻是個參考,最終錄取誰還是要由項目部的幾個負責人一起來決定。”
施雅妮頓了頓,告訴鍾晴:“說是一起決定,但主要是看喬總的意見。其實我原來也有點納悶,以為會是這個武鳴被錄取,但不知道怎麼喬總好像就是沒看上他,直接讓面試成績第四的呂鵬山遞補上來了。”
鍾晴問:“那個武鳴沒問問為什麼項目部的負責人不選他嗎?”
冰美式做好了,施雅妮接過來,一邊插吸管一邊對鍾晴說:“我發現你這孩子總能叼到問題的關鍵。還真像你說的,武鳴不接受人力總監這個說法,賴公司不走了,非要求項目部給他個解釋不可。後來知道幾個項目負責人裡喬總級別最高,他就幹脆直接嚷嚷讓喬總給他個說法。”
鍾晴腦中閃過喬明軒溫潤卻氣場強大的面孔,以及掩在鏡片後依然壓迫性十足的銳利眼神。
“……喬總能吃他撒潑耍賴這一套?”
“你說對了,喬總還真是不吃這套!”施雅妮吸了口冰美式,兩人一起往電梯區走,施雅妮說,“喬總讓我去傳的話:不能接受現實,想問個明白沒什麼,但用這種沒有風度死纏爛打的姿態,就顯得很難看了。”
“但這種道理,一個敢耍無賴的人是聽不進去的吧?”鍾晴用很憨厚的表情發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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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雅妮點頭:“你看著老實巴交倒是很通人性,那個武鳴也說了,難不難看無所謂,但他就是要知道憑什麼錄用的不是他。”
“那,喬總告訴他到底為什麼了嗎?”其實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嗯,喬總不想讓他繼續死纏爛打影響到大家的工作,就把原因告訴他了。”電梯到了,施雅妮和鍾晴一起走進去,施雅妮晃著冰美式,眼神向上一翻,回憶著喬明軒的話,“喬總說,這個武鳴他差就差在為人不實誠。實誠,這詞兒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喬總說。”施雅妮邊說邊笑。
鍾晴一聽差點嗆著。
所以她能被錄取,難道真是因為她自述自己夠實誠?
她順著施雅妮的話繼續往下聊:“然後那男生肯定又問他怎麼不實誠了吧?”
施雅妮一臉驚喜地看她:“你挺會聊啊,那小子可不是就這麼問的。”
頓了頓她又說:“喬總也給他個明白,他讓我轉告武鳴,說有人看到面試當天,他企圖藏起和他一起來面試的女同學的證書什麼的。”
鍾晴聞聲不禁眉心微動。原來那天看穿武鳴的人不隻她一個。
“叫他非要問個到底,這種使陰招的壞事被人當面戳穿,他算給他自己為人不實誠求錘得錘了。”鍾晴不由感嘆。
“可不是麼,”施雅妮也唏噓,“不過這也不算什麼,你以後且能看到更多更奇葩的人呢,畢竟職場是個涉及利益的地方。”
是啊,鍾晴想,利益面前,那些精致利己的人總能給自己合理地降低道德底線,總能為自己找到個合適理由去幹點損人利己的事。
也許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當天下午,鍾晴到茶水間接水時聽到呂鵬山對凌娜在講:“當初接待我們的人力專員好像被辭退了,聽說是對外透露了面試題什麼的。我師父說,是喬總去建議人力總監,這樣的人不能留。”
鍾晴想,怪不得武鳴能知道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原來如此。還有喬明軒他這個人啊,看著斯文儒雅,辦起事還真是有種雷厲風行的狠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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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行資本有條慣例,如果出差人員不多,幾個項目部通常會在星期五召開一次總結會。
這個星期五的總結會,領導們通知幾個新人也列席參加。
鍾晴和凌娜、呂鵬山一起坐在會議室後排,聽著三個部門的前輩們一一總結手頭的項目情況、下周的工作計劃以及項目開拓目標。
一部要跑幾個路演;二部要參加一個論壇峰會;三部已經找到幾個新標的,正在評估標的質量,如果評估完沒有問題就會著手為標的公司匹配合適的投資人……
鍾晴很有勁頭地聽著每個人的發言。她絲毫不覺得這會開得冗長或者枯燥,她像塊海綿一樣瘋狂吸收著這會議裡滲透出的每一分工作養分。
她注意到雖然三個部門的負責人都列席了會議,但喬明軒的級別比另外兩個人高一級,所以不管是他負責的三部還是另外兩個VP負責的一部二部,所討論事項如果存在爭議,最後都會由他一錘定音。
鍾晴不動生色地悄悄觀察喬明軒。
他坐在會議桌首位上,話很少,主要是聆聽。但每當他開口,又恰好都是很關鍵的節點。
他帶著銀灰色的細邊眼鏡,斯文裡透出凌厲,五官不論分開還是組合在一起,都是上上乘姿容。可就是這麼一副好看面孔,氣場卻強大到會叫被他注視的人覺得有壓迫感。
這股壓迫感忽然對上鍾晴的眼睛。
鍾晴心裡有極短一瞬的慌,像偷窺被人當場捉住。
但她馬上就將狀態從偷偷打量絲滑轉入正大光明地認真聽領導講話、專注看領導怎麼布置工作。她讓自己的認真專注透出幹淨單純的氣質。
在飛快的一剎,她好像看到喬明軒極細微地挑了挑一邊眉梢。但有他的細邊眼鏡隔著,她也懷疑那一挑其實是自己看錯。
下一瞬,喬明軒開了口:“接下來,會讓你們三位新人跟著我們上項目,但什麼項目不一定,我們幾個部門負責人從你們幾個裡邊挑誰上自己的項目也不一定,這都要看你們的表現。”頓了頓,他問了句,“關於今天的開會內容,你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要問嗎?”
呂鵬山舉了手:“可我們要怎麼表現啊?沒人告訴我們到底要幹什麼,也沒人給我們派活,入職以來這幾天我們基本就是瞪眼和瞎幹狀態,根本不知道上班是來幹什麼的。”
喬明軒耐心地聽他牢騷完,平靜地回了句:“如果不知道來幹什麼,那就回家去。”
他說得慢條斯理,沒有吼人,卻神奇地叫凡是聽他說這句話的人都心口一提,莫名地緊張。
呂鵬山本來還有第二波牢騷,按他不那麼服帖的性格,換個人說他他都會把這第二波牢騷繼續傾倒出來。
可是很奇怪,聽了喬明軒的話,他竟好像被他鎮住。明明喬明軒的語調毫無波瀾,卻讓人莫名覺得被震懾,他擠在喉嚨口的牢騷竟順勢向下,都吞回肚子去了。
鍾晴看得出,呂鵬山是被喬明軒不動聲色的強大氣場懾服住了。
“還有什麼問題嗎?”喬明軒依次看過三位新人,等了等,沒有人回應後,他交代著,“沒有的話,你們三個先出去吧。”
鍾晴和凌娜、呂鵬山出了會議室。
凌娜一出來就腳軟地抱住鍾晴胳膊,說話的聲音都似乎帶著顫:“你覺不覺得喬總好可怕?我好怕和他對視,總感覺視線一對上他就會問我問題,我如果答不好就會抬不起頭做人!”
鍾晴覺得凌娜描述得還挺一針見血,她其實也有點這個感覺。但她一想到自己為什麼到辛行資本來,為什麼想要接近他,就不會再怕了。
鍾晴一本正經地對凌娜說:“下次你和喬總如果不小心對視上,他要真的問你問題,有把握你就答,沒把握你就跟他說:你著急嗎?不著急我回去查好資料再告訴你,著急的話我現在懵一個答案給你你先用著。”
凌娜聽完怔怔地看著鍾晴兩秒鍾,確認她正經的表情下是在胡說八道,立刻噗地一聲笑出來。
“不緊張了吧?”鍾晴也笑起來。
呂鵬山在一旁冷呵一聲:“說的跟真的似的,你自己敢這麼用嗎?還教凌娜,傻不傻啊。”
鍾晴臉上憨厚笑著,心裡在驚嘆:他不會把這話當真了吧?
……那可真是夠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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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實習生退場後不久,其他人也都退出去,會議室裡隻留下三位部門負責人。
這是他們三個領導者的自由交流時間。
一部的負責人韓向風和二部的負責人歐金榮都是三十出頭的年紀。
韓向風的穿著裝束非常考究,頭發向後背著,擦著點頭油,梳得一絲不苟,現在立刻拉去參加個晚宴活動什麼的都不必另外收拾打扮。
歐金榮有些微微胖,但不臃腫,反而收拾得幹淨清爽,人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看起來很平易近人好說話。
韓向風一邊喝茶一邊先開了口:“這三個新來的小孩兒倒是各有特點,鍾晴像她面試時說的,的確是個實誠孩子,不用人吩咐就能埋頭幹活;凌娜麼,膽子有點太小了,老喬要是一直直視著和她說話,我估計她都能嚇昏過去;至於呂鵬山,有點小刺頭,對什麼都有點意見似的,不過也好調.教。總的來說,我看三個新來的裡面,進入狀態快的還是鍾晴,她眼裡能看到事兒,勤快得很。”
歐金榮也笑呵呵地說:“這幾天我們幾個晾著他們仨不就是想看看他們自己能不能主動跟前輩們要活幹,現在看來,鍾晴做得不錯,沒人吩咐她她眼睛裡也能看見活兒。至於凌娜,前兩天她完全是懵的,那個呂鵬山也有點找不著北。不過最近兩天他們倆應該是看到鍾晴怎麼做了,也跟著行動了起來。總的來說,三個人算是都不錯吧,都有進步。”
喬明軒摘下眼鏡,一邊擦著鏡片一邊開了口:“進步太慢。”
摘下眼鏡的他比戴著眼鏡時,眼神更加鋒銳犀利。沒有了鏡片的遮擋,他的氣場簡直是翻倍的增加,他這麼毫無遮擋地突然看誰一眼,被瞧的人會忍不住打個哆嗦,莫名其妙就順應他的氣勢心虛起來。
歐金榮笑呵呵地替三位新人從喬明軒那裡爭取好感:“已經不錯了,畢竟這三個人裡面,隻有鍾晴有過實習經驗,另外兩個都是書呆子型的,原本都是準備考研的,臨時才決定找工作,都沒來得及實習過呢。不過這倆孩子學習好、潛力大,給他們點時間都能很快成長起來的。”
喬明軒把眼鏡戴回去:“職場不是學校,可以讓他們慢慢學,這裡是靠能力拼殺的地方。我們能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如果在這段時間內他們成長不起來,那就換人。”
他說完起身走了。
韓向風對歐金榮搖頭感嘆:“你說怎麼就有老喬這種人?總能用最心平氣和的語氣講出最嚴厲無情的話,而且這些話還不是就說說的,都是當真的!”
歐金榮也笑呵呵地搖頭:“這也是為什麼他比我倆年輕,卻比我倆更能拿定主意。他這人,看得出應該從小就足夠自立,不受人牽制,所以能毫無顧忌地狠下心做決定。他啊,拿捏得住一切的人和事兒,就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有個人也拿捏他一下。”
韓向東收起筆記本。和歐金榮一起走出會議室前,他留下一句發自內心的感慨:“希望這麼個人趕緊出現,好好拿捏拿捏他。”
第5章 主動去爭取
自從開完會,鍾晴就想得很清楚。
她費了好大勁到辛行來,為的就是接近喬明軒,做項目當然也要做他的。
她得想辦法往他身邊湊才行。
況且施雅妮也跟她說過,整個辛行喬明軒的項目是最好的,由於他的把控力強,他手裡鮮少有中途出岔子做不完的項目。
但施雅妮也說了:“不過喬總他對工作要求非常嚴厲,你們這些新來的,冷不丁跟著他幹可能會承受不住。能在他手底下長期堅持下來的有兩種人,一種人是內心強大、另一種人是臉皮強大,而兩種人又都要能力強大。總之一句話,能跟著他幹下來的,都不是一般人。”
鍾晴不管凌娜和呂鵬山是怎麼打算的,反正她並沒有打算藏著掖著,她把想跟著喬明軒做項目的意願攤在臉上給他們看。
說起凌娜和呂鵬山的態度,鍾晴其實也能琢磨到幾分。
凌娜膽子小,很怵喬明軒,對視一眼緩半天、對視多眼快升天的程度。
至於呂鵬山,看得出他其實心底裡也是想跟喬明軒的項目的,可他這個人無論脾氣還是心眼總像是擰著個勁,明明心裡想要卻非得故作矜持,更加看不上鍾晴一副表現明顯、十分上趕著的做派。
鍾晴有時覺得呂鵬山這個人挺有趣,想要還端著——總不可能是在等著喬明軒覺得他好得不得了、上門來欽點他吧。
她從小的生存環境告訴她,想要什麼不能等,要立刻、馬上,自己主動去爭取。
於是她主動爭取,主動向喬明軒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