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娜緊張兮兮又稍有放心地腼腆一笑。
鍾晴看看她旁邊的空位,隨意般問了句:“那位和你一起來面試的男同學還沒回來嗎?”
“你是說武鳴嗎?”凌娜一邊回身看了眼門口一邊回答鍾晴,“他去處理身上的咖啡漬了。對了他怎麼還沒回來……”
“你別管他了,”鍾晴希望凌娜能聽出自己的別有深意,“先準備你自己的面試。”
“嗯!”凌娜點頭應聲,然後開始核對自己手裡的簡歷和資料。
驀地她再度變得慌張起來:“我的各種獲獎證書呢?我剛剛就放在扶手旁邊了,怎麼不見了?”
她開始翻找,可找來找去也沒找到。
這時鍾晴腦子裡閃過之前的畫面——那男生折返回來撈他的背包。
她不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凌娜在找的證書們,或許是被男同學藏進了他的背包裡?
不過眼下不是探討真相的時候,她穩住凌娜,讓她先別慌:“原件找不到的話,你有沒有帶復印件?”
凌娜還是很慌,搖頭說:“接到人力電話的時候我問過,人力說除了畢業證學位證,其它證不用帶復印件,隻帶原件就可以,所以那些獲獎證書我就沒有準備復印件!現在該怎麼辦啊,如果面試官問我獲得的那些獎項都是真的嗎我該怎麼證明啊?如果我說不好意思證書不知道什麼時候找不見了,會影響他們對我的印象嗎?”
……會。
因為會覺得離譜。
鍾晴飛快想了下:“沒有復印件的話,那,有沒有拍過照片?你好好想一下。”
凌娜立刻眼睛一亮:“有的!每次證書下來我都會拍照發給我爸媽看,讓他們高興一下!”
鍾晴立刻支招:“那現在,快去讓前臺幫忙,把證書的照片先都打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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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娜如同得救,立刻抓起手機跑出去尋求前臺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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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辛行資本出來,鍾晴趕緊走去大廈衛生間換下身上的正裝套裙。過程中她小心翼翼,動作間幾乎帶著一種虔誠般的感恩。
換回背包裡的白體恤和牛仔褲,對著鏡子把過肩長發攏了攏,扎成一個利落馬尾。
她的發量很多,披肩發對她來說就像在肩膀上披塊被子似的。平時她都習慣把頭發扎起來,這樣幹活也方便。
但大家都說她放下頭發顯得特別端莊,她為了面試,才把頭發放成披肩。
然而披肩發終究更適合被優渥生活厚待、無需太多勞作的姑娘,不適合一天至少得三份工起跳的她。所以她現在識相地把自己變回原形。
小心地收好換下的套裝,看看手機軟件,她要趕的公交車將在五分鍾後到站。
她趕緊背好背包大步跑出衛生間。跑得太急,竟和對面進來的人撞在一起。
鍾晴趕緊立定、邊行抱歉禮邊道歉,脖子一彎一回間,入眼的是著筆挺西裝褲的兩條長腿。
是在大廈裡上班的精英。
她側過身以方便精英先行通過,半低著頭,垂眸看著手機上的時間。
她看起來很焦急,卻依然不失禮貌地等待著,讓別人先通過。
等精英剛越過她,她立刻拔腿就繼續衝,完美踐行分秒必爭。
喬明軒站定腳步,回頭向著那個甩著馬尾辮的背影看了看。
是那個叫鍾晴的“實誠”女孩沒錯。
她半低著頭時,視線從她頭頂滑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她的鼻尖和嘴唇。
很秀美的輪廓,獨屬於青春少女富有生命力的一種清潤秀美。
她隻顧道歉,倒是一點不好奇她撞到的人是誰。
這麼短的時間就換了一身樸素衣服,又那麼急慌慌地往外跑,不知道在搞什麼。
這女孩的言行舉止,仿佛處處都透著點與眾不同似的。
他收回視線,抬步進入男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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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晴一口氣跑到車站,剛剛好和所期待的公交車完成一場美麗相遇。
已經錯過了上下班的高峰時間,車上人不多,她找到座位坐下來。
她敢確定,她剛剛撞到的人就是喬明軒。
錯身給他讓路時,她故意不抬頭,看路看表就是不看他。也故意把頭半低到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
被她拒絕過的追求者之一曾對她說過,她那樣子低頭時,說不清哪裡,不知道究竟是鼻子還是嘴唇,還是五官朦朧中帶來的氛圍感,反正好看得一塌糊塗,會想叫人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對她有更多的探索欲。
她本來最沒心思去搞這些能讓人增加好感的技術性表情或者動作。但她這次確實是要引起喬明軒的注意——她不僅要進到辛行資本工作,還得留在他身邊近處才行。
所以隻要有一點點機會,她都得及時抓住,努力引起他的注意。
而想引起一個人的注意和好奇心,就是要在他看到自己時偏不看到他,不僅不看到他,還要好像有比他更重要多少倍的事急著叫人去做。
她剛剛,好像抓住了機會,做得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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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公交車停停走走的頻率晃蕩了半小時,鍾晴抵達學校。
她已經畢業從學校辦完離校搬走了,這趟回來是要把背包裡的衣服還給學妹——她參加面試穿的一身價值不菲的正裝套裙,是學妹借給她的。
還了衣服並對學妹鄭重道謝過,她又一頭扎進開往城郊的公交車裡。
她要去的地方是城市與鄉村的交接處,那裡租金便宜,空氣環境也好,是城裡工作的白領們周末時分最願意趕來解壓的“農家院”。
鍾晴用做兼職賺的錢在這裡租了一間房和一個小院,她和易澄澄就落腳在這城郊小院裡。
想到易澄澄,想到她以前愛笑的腼腆樣子,想到她現在一語不發的狀態。
想到曾經和美的易家對自己悽慘貧苦人生的拯救,想到如今物是人非、易家竟隻剩下易澄澄孑然一人……
鍾晴的心空落落地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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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她的生活究竟有多悽慘貧苦呢?
鍾晴想,如果由她去上那檔變形記節目,一定會博得全國人民好一波同情和憐愛的眼淚。
就慘到這個程度。
第2章 收到了通知
鍾晴清楚記得她的出生地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那是一個很窮很偏僻的村莊,那裡長年幹旱,莊稼長不好,打下來的糧食根本養不活一家人。
於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做了留守兒童——父母把她放在外婆那裡,兩個人一起外出打工。
別人打工寄回來的是錢,但很不幸,她父母託同鄉人寄回來的卻是骨灰,他們在礦上幹活的時候出了意外,很多人都丟了命。
礦是黑礦,老板是黑心老板,怕擔責,連夜就跑了。她的父母就這樣走了,兩條命沒了,家人卻連一分錢賠償都沒拿到。
外婆抱著她父母的骨灰,替她哭。外婆教她的第一句人生道理就是:窮人的命賤,你要想方設法地活出人樣來,長大以後不要做賤命窮人。
而她知道,讀書是她唯一擺脫做賤命窮人的機會。
從此她努力地讀書,努力到任誰看了她的學習勁頭,都會忍不住轉頭回家就把自己孩子打一頓的程度。
她是全村乃至全鄉學習最好的孩子,但她的讀書路卻並不順暢。
外婆年紀大了,帶著她住進舅舅家,讓本就困難的舅舅一家又窮得更加雪上加霜。
舅舅、舅媽顧念自己親生的兩個孩子,不想繼續供她讀書,強令她輟學。
那是她小小年紀裡,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絕望”,什麼叫“天塌了”。
不能念書,等於她從小學肄業開始,就注定要做一個賤命窮人。她不甘心自己一眼就望到頭的命運,她問來村子裡短暫支教的老師,怎麼樣才有辦法能夠繼續讀書?
老師告訴她,或許可以寫信申請,找一個好心人資助她。
那是她第一次為改變自己的命運主動爭取。她用孩童不成熟的筆跡,寫了一封信,寄到了大城市的希望工程。
她用一個孩子最質樸的語言,介紹了她的成長環境,和她對讀書的強烈渴望。
信寄出去後一直沒有回音。舅舅、舅媽不再讓她上學,讓她幫著家裡幹活。
她不甘心,繼續寫信。
一封封信寄出去,寄到所有人都說她是個傻孩子,舅舅也說沒錢再給她浪費郵票。
隻有外婆,偷偷地塞錢給她,偷偷地支持她,偷偷地告訴給她人生中的第二個道理:老天爺不會對一個誠心上進的人苛待,你再加把勁兒。再加把勁兒興許就成了。
後來老天爺真的被外婆說著了,她居然收到一封回信,一封來自遠方大城市一個叫易強的人的回信。隨信而來的,還有他對她長達十年的求學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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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鍾晴慢慢了解到,資助她讀書的大好人易強叔叔是遠方大城市一家公司的老板。再大一點她進一步知道,易強的公司叫“一程制品”。
從易強資助她開始,她爭氣地沒有拿過除第一名以外的成績。後來易強出差談生意,特意轉來她的村子看看她。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易強,面對這個改變了她命運的大恩人,她緊張得差點不會說話。
她看著易強,感恩地紅了眼眶。而易強看到她生活的環境,也心疼地紅了眼眶。
從此以後,但凡寒假暑假,易強都會把她接到他城市的家裡去,給她補充營養,幫她改善伙食。
易強的妻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程素怡,是個極其溫柔的人。鍾晴在她身上體會到了久違的母愛。
易強還有個女兒,比鍾晴小兩歲,是個天使一般的美好小女孩,軟乎乎的,一點城裡孩子的嬌氣都沒有,腼腆又可愛。
鍾晴第一次到易強家裡,就和易澄澄好成了小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