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吧,我自己能走。”夏仰抱怨地扯了扯身上這條裙子,“你不會還打算押著我進去?”
莊婧輕哼一聲:“你這話特別不識好人心,而且你怕什麼?是人駱星朗主動邀請你的。”
駱星朗,當年同一屆京大醫學系的高材生。
大三下學期,夏仰和他在同專業的莊婧男朋友介紹下,陰差陽錯認識了。
說來也巧,他研究的還正好是肝豆狀核變性疾病學。彼時溫雲渺在術後產生器官排異現象,住著院。
而駱星朗是她主治醫師帶的實習生之一。
有這樣近水樓臺的機緣,彼此又聊得來。本能成就一段佳話,身邊不少人也看好他們。
但駱星朗大四要轉柏林交換一年,夏仰本來也有意申請歐洲學校的項目去學習。可她被溫雲渺那次偶發的排異現象嚇到了,擔心妹妹一個人在國內,還是拒絕了那次機會。
對於駱星朗來說,她拒絕的不僅是一份學校offer,還有自己的心意。
他始終認為讀著普通大學、身體不好甚至性格難以融入集體的溫雲渺成了夏仰的拖累。
這也成了他們之後頻繁吵架的矛頭之重。
這段曠日持久的曖昧關系,最終沒能朝男女交往的路上走。彼此心知肚明都有遺憾,但也隻能這樣了。
之後駱星朗在德國一直讀完研,今年回京大繼續讀醫科博士。
而夏仰在大四那年為了賺多一點錢,早早地籤約經濟公司,沒再讀書。
畢業後的兩年裡,也終於從知名舞替熬到了聞名舞界的新生代青年舞蹈家。
“…說來你倆當時也是差了點緣分,我聽老辛說他在德國這些年都沒談過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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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婧撞撞她胳膊,“他一回國就說想找以前的朋友聚聚,還特地點名要你來,肯定是放不下你。”
夏仰撇嘴:“你不要再演電視劇了。不談戀愛也可能是因為忙,德國的大學不是都寬進嚴出嗎?我這幾年照樣沒談過啊。”
“你不談當然是忙啦,拼命三娘,賺了不少吧!”莊婧揶揄,“我們那一屆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駱星朗出現時,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意,仿佛永遠是個溫潤的翩翩公子模樣。
“來了?”見到夏仰,他臉上難掩欣喜,卻鎮定地保持社交距離,“謝謝夏大舞蹈家賞臉,來給我接風洗塵。”
他們彼此也許久未見,平時卻是朋友圈的點贊之交,對互相目前的狀態倒也算了解。
隻是一直沒有再度重逢的契機罷了。
聽見他熟悉又陌生的調侃,夏仰捏著手裡的包,嘟囔一句:“怎麼還和以前似的喜歡這樣喊我。”
“以前隻有我會這樣喊著玩,現在人人都這麼喊了。”
駱星朗笑著說完,朝她伸出手。
夏仰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到是要把包給他。他作為東道主,是該照顧客人的。
“阿宵,在看什麼?”
任航端著杯酒來陽臺這找他,見他一直望著樓下,也把視線往那放。
旁邊那棟別墅的前院裡站著幾個人,庭院裡開著夜燈,能看清俊男靚女十分養眼,對視之間都能感覺到有故事。
要不是看得出是上班族的穿著打扮,都差點讓人以為是在大學聯誼。
不過這樣對站著,和相親也沒什麼區別了。
“我記得隔壁這房子是兩口子買給他們兒子的畢業禮物…還是醫學世家呢。”
任航不認識下面的其他人,倒是對戶主駱星朗有點印象,“我說音樂聲怎麼這麼大,合著他家也在開趴體,應該也是剛回國吧。”
段宵低眸,望住那一邊的幾個人,重復著幾個字:“醫學世家。”
“是啊,你看那小子也看得出一身書卷氣,和咱們一點都不同。”任航抿了口酒,看熱鬧,“你信不信,這男的和那女孩是一對?兩人的眼睛都快拉絲了。”
微風吹過來,女孩鬢邊的絨發也軟軟地貼著一側,光潔白皙的柔頸被那條绉絲吊帶裙襯得恰到好處。
比鏡頭裡看上去還要瘦骨伶仃。
可是身材依舊高挑,化了淡妝的臉蛋清泠又精致。
沒有這麼容易害羞了,會大方地對著男人笑。明顯能看出男人眼裡對她濃厚的興趣,對面也是輕松就能讓她喜歡的類型。
沒有他這幾年的打擾,她過得不錯。
段宵眼波微動,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他們,唇角慢慢牽起一個笑的弧度。
這樣的笑容,和樓下駱星朗臉上的一模一樣。
隻是他的笑不達眼底,隻浮於表面,眼眸冰冷,更像是在模仿對方。
身後的人群在狂歡,他轉過身:“你是不是該去拜訪一下你這個鄰居?”
任航納悶:“他和我就在開業主會的時候見過兩次,有必要嗎?”
段宵端起一杯酒,慢悠悠地晃:“有。”
旁邊那家的音樂聲實在太吵,炸街的背景音也不過如此。兩邊都在放歌,對衝著的同時還打開了門。
party已經進行到一半,不少酒醉的人在客廳穿梭。
莊婧和她男朋友一起在泳池跳水玩,兩個人像是故意地要把夏仰和駱星朗湊單。
但這會兒,隻有夏仰一個人在門後的香檳塔下端了杯雞尾酒細細地品嘗。
片刻後,終於忙完的駱星朗抱歉地端起酒杯自罰了半杯:“抱歉,老潘他喝多了,剛下樓找了司機送他們先回去。剛才進來時,詩槐說有點暈,想躺一下,我隻好先帶她去了房間。”
夏仰見怪不怪:“不用道歉,你一直是個老好人。”
“這話不是貶義吧?”
她笑:“是真心誇贊。”
就是因為他不管是在男生堆還是在女生堆裡,人緣都好。才能一回國,就找到這麼多校友和老同學一塊過來玩。
駱星朗見她笑了,心情也放松:“幾年不見,你酒量漸長。”
“我以前酒量很差嗎?”
“當然,你以前經常喝多了說胡話。”駱星朗望著她灼灼漆眸,話鋒一轉,“我以為你不會來…我以前確實太不成熟了。”
敘舊的話說到這裡,還沒能進入主題,就聽見背後傳來敲門聲。
屋子裡吵鬧,本該聽不見。
奈何夏仰就在門邊,隨即望過去,面容一滯。
最前面的任航並沒有引起她注意,夏仰直直盯住的,反而是他身後男人的那張臉。
旁邊有人在抽煙,吞雲吐霧裡,段宵的稜角線條有些模糊,掩不住高挺眉宇和鼻骨的英俊。
他穿得很隨意,黑T休闲褲,卻襯出幾分凌亂的張揚和盛氣,比少年時候更多了些捉摸不透。
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六年前的暑假。
逼仄的筒子樓樓梯口,他找過來,卻沒有進房裡。在聽見她說要分手之後,沉默良久,居然真的願意隻說了一個“好”字。
這樣看來,他們當初也算好聚好散。
夏仰這些年倒也沒有特意打聽過他,畢竟兩人之間牽扯了一些她不願意提的人和事。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把他拋棄在舊時的記憶角落裡。
“好久不見。”
是段宵先開的口,他甚至對著她露出了一個謙和的笑,衝淡了不少凌厲五官的攻擊性。
就好像拋開十七、八歲的回憶,他隻是和她多年未見的老同學。
或許也對,誰會對年少時的朦朧感情這麼在意。
夏仰的緊張感在思忖後稍稍驅散,扯出個笑,禮貌地回道:“嗯,好久不見。”
“你們認識?”
這話不約而同地出自任航和駱星朗。
夏仰捏著杯身的手指掐緊了些,搶先說出答案:“是高中同學,隻同班過一年。”
段宵半斂著眼皮,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成年人的社交隻需要你來我往地推杯換盞,連你名字是哪個字都不必記清。酒醒後,又是日出東方的一天。
任航和駱星朗打了聲招呼,從問酒開始的話題,兩間房子的人居然很快就混在了一起玩。
另一邊房子裡是多彩镭射燈,玩得也更瘋。本就喧哗的場所變得吵鬧異常,像個大型交際會。
盧松剛開了瓶紅酒在泳池邊耍寶,俘獲一眾女孩的笑。闲了跑來段宵旁邊,撺掇他看向客廳一角:“段哥,看那女孩兒怎麼樣?”
他指的是坐在角落沙發那玩多米諾骨牌的夏仰。
燈紅酒綠的房間裡,她安安靜靜地像支清傲白茉莉。
受不住全是陌生人的玩樂環境,偏偏那位駱星朗也是不擅長拒絕別人獻殷勤的溫和性子。
盧松激動道:“完全是我的菜!看上去乖乖的。”
段宵側肩倚著牆,眼底的酒興尚薄淺,眼睑懶懶地半落著:“她有人了。”
“那個趴主?我問了下,兩人好像是談過又分了…管她呢,都來玩了,也沒見那人守得多緊。”
盧松手裡那杯酒鐺啷一聲,有顆白色糖果狀的固體落下去。
段宵望向那杯子裡湧起的分解氣泡。
盧松一臉勢在必得的興奮,丟給他一包:“給我待會兒助興的,段哥你也來點。”
他握住手裡的那一枚糖果,不置一詞。視線輕飄飄地挪開,仿佛對他們接下來的推拉搭訕沒有半點興趣。
時針轉向十點,屋裡氣氛依舊烘熱。
一群年輕二代的局,少不了煙酒氣。來來往往的男人過來搭話,都是夏仰未曾見過的臉。
她應付完一個又一個,看著被幾個男男女女圍住沒法脫身的駱星朗,無奈地抿了抿唇。
想要出去走廊那透透風,也想著要不先回去。
猶豫地走出去時,卻被乍然爆破的氣球聲嚇得往旁邊一躲,險些撞倒香檳塔之一。
一隻寬大的手掌攥住她胳膊,把她拉了回來。
頭頂的氣息漸近,薄荷煙草氣味凜冽而淡,伴隨著一聲低沉的“當心”。
夏仰轉過臉看到是誰後,尷尬地收回手來,往後退開幾步:“謝謝。”
段宵手抄進兜裡,面色平常:“剛才人多,忘了恭喜你。”
“什麼?”
“我剛回國,正好在機場看見你的拿獎新聞。”
國際新聞,隻能是前段時間在首爾的那次比賽了。夏仰窘然地笑了下:“謝謝,我也要恭喜你。”
他挑眉,洗耳恭聽。
“我,我在用你公司的那款AI引擎。”夏仰沒來由地有點緊張,怕給他一種自己過於關注他的錯覺,“就是國內外,你們公司的確實做得最好,看來你事業發展得不錯。”
段宵稍微思索了下是旗下哪家子公司投資的產業,沒多在意,四平八穩地開口:“我要回去,順路送你?”
“啊,我——”
“把你送到主幹道也行,這一塊附近都不太好打車。”
或許是喧囂夜色裡,他一抹高大修長的身影立在這格外沉靜,也耐心極了,反倒讓人說不出再三推辭的狠話。
況且…他們也算舊相識吧,不至於這麼不近人情。
夏仰拎起包:“那麻煩你了,我去和朋友們說一聲。”
她往門口走的時候,穿梭跳舞的人群裡,肩膀在擁擠裡蹭到剛才向她搭訕的盧松。
隻是下一秒,盧松察覺到她是朝段宵那個方向過去時,表情有些微妙。
他沒多說,也沒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