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仰懷疑他還記得昨晚怎麼弄到的, 可能又在逗她,索性不聊了。
剛想關上屏幕,就被旁邊湊近的腦袋嚇了一跳。
“你怎麼又偷看!”
夏仰把她的臉推開了點。
段近晴黏上來, 好學道:“教教我, 為什麼他跟你講的每一句話都在撒嬌啊!”
夏仰聽著好笑:“哪裡撒嬌了,這個詞和他有關系嗎?”
“你是沒聽見他怎麼跟我說話的?麻煩你對比一下那天差地別的態度!”段近晴憤怒道, “你知道我在你房門外邊兒偷聽的時候, 好想把他那聲音錄下來, 放到年夜飯的桌上給大家伙兒都聽聽!這樣他們就不會把我當笑話了。”
“這哥。”段近晴搖了搖頭,“在外是巨人,在老婆面前做舔狗!”
段家人很多, 不是所有人都在族譜上。
就像她和段宵同歲, 差輩卻分這麼大, 是因為有些不檢點的長輩70歲了還能老來得子。
段近晴雖然常開他侄孫子的玩笑, 但大部分時候是把他當兄長看。
也能看出段宵盡管看著冷漠, 卻也不至於對她“見死不救”。
夏仰往前走上階梯,不知道要怎麼回應她的胡言亂語。
段近晴一個人在外沒有安全感, 忙追上去八卦:“夏夏,你真不喜歡他啊?是因為他前幾年威脅了你嗎?”
怕她胡說, 段近晴補充一句:“我們人快到寺廟門口了,別在佛祖腳下說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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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仰沉默了片刻,緩聲開口道:“我本來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中學時候,父母相繼離世,一個人可以撐過來,還從過世的大姨手裡接下了照顧溫雲渺的擔子。
有好好跳舞,未來也可期。
可轉入附中遇到段宵的那一刻,很多東西都變了軌道。
腳背上的那點傷算什麼傷,胃真的很嬌貴嗎?又不是貴命,怎麼會有貴病,但什麼時候被養得一天不喝溫水就不舒坦了?
雷雨天一個人明明也能睡,買不到好的舞蹈服,以前也是穿著租來的拿冠軍啊…
其實她心裡都明白,隻是不敢承認而已。仿佛堅守住是他強迫她的這一條底線,就還能在他面前有底氣。
可她算作交易的那兩年裡,真的隻是交易嗎?
他不是一定要愛你的,他也可以隻花錢。
但一旦承認自己早就愛上他了,就會看清彼此之間天差地別的鴻溝距離,整個人都變得可悲起來。
喜歡一個人的第一步,竟然是先體會到苦澀感。
夏仰低著眼:“我很早就沒怪過他強迫我留在他身邊的那兩年了。他有時候很壞,但很多時候又很好。”
一開始,她還清那30萬要離開,也隻是要離開以債務和他連接的那段不光彩關系。
而不是和他徹底不再來往。
但沒想過後面會有這麼多意外發生,那場大火、在火裡死去的聶小仗,以及在段宵母親那的舊賬也東窗事發…
一切來得太突然。
一直以來,她在和段宵的關系裡沒有反抗的能力,沒有改變的能力,隻剩下放手的能力。
那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一步。
段姒替她選擇分開,段宵替她選擇在一起。
可她從來沒有握住過主動權。
“我是喜歡他。”夏仰轉過頭,溫吞道,“可你們不能仗著我喜歡就忽略我的意願,總得給我一點我能選擇的權利。”
她平時從來沒有外泄過這種情緒。
看著淡淡的,原來心裡也翻起過這麼多洶湧哀潮。
段近晴被她眼神裡的東西感染到,心頭一慟,突然不忍心再對她追問不停。
或許段宵也明白。
所以他才願意讓步,而不是繼續一味強求。
不管夏仰是考慮、糾結、還是推開他,都是她在被他愛著的前提下,可以自由行使的權利。
…
雍赫宮是京州有名的寺廟,許多全國各地的遊客來到這座城市都必定過來上柱香。
有些人還誇張地帶著身份證和銀行卡來拜佛,生怕神明認錯人。
香火旺盛,許願也靈。
進寺廟要脫帽子,夏仰怕段近晴被人認出來,就讓她把頭發散落下來,把墨鏡、口罩也戴嚴實點。
“你要是最近沒什麼願望就先別許了,攢著這個機會下次再來吧,佛祖對新人的第一次願望都會格外開恩點。”段近晴念念有辭道,“我倆都是第一次來,你懂我意思吧?”
夏仰點頭,沒有去領香。又看著她點香的動作,不解道:“那你是要上香許願嗎?”
“當然了,我都發生這麼大的事了。我拍戲最少也有十年了,雖然一直不是什麼流量小花,但也是第一次被罵成這樣呢!”
段近晴剛領到三根香,手掌輕輕扇了下,將香上的火光扇滅。
夏仰看著她舉著香,往驅邪消災的永佑殿走,好奇:“你要許什麼方面的願?打小人嗎?”
段近晴虔誠地站在殿門口,輕蔑一笑:“我要那對奸夫淫婦死無——唔、唔!夏仰你捂我嘴幹嘛?”
“這是正規寺廟,不是羅馬許願池呀,你能不能注意點文明言行啊?”
這種願望,有神明搭理她就怪了。
神明要是真的有靈,也隻會覺得被冒犯了吧。
夏仰聽著很荒唐,忙拉著她往求事業的法輪殿走:“你是事業上受挫,就好好求事業上再沒有小人擋財路吧。”
段近晴有點惋惜剛才沒許到那個惡毒的願,隻好走進去,嘴裡還碎碎念:“那多沒勁?我又不缺錢。”
“…”
敬香過後,她們在廟裡隨處逛了逛。正好是午飯時間,還嘗鮮地在裡頭吃了一份齋面。
寺廟角落隨處可見的小攤子上,都在售賣開過光的手串。
夏仰在那挑了挑,看著材質和設計都很普通。但隨便一看價格,就將近600塊。
她微微皺了皺鼻梁,不動聲色地放下了。
再往旁邊一看,段近晴圖新鮮,左邊手腕串了五串,右邊串了三串。
活像個有錢亂花的大傻子。
付完錢,段近晴回過頭,伸出手顯擺:“香灰琉璃!好看吧?你挑一個。”
夏仰擺擺手:“我不用啦,我不愛戴首飾。”
實際上段近晴買這麼多廉價的小飾品也是新鮮勁兒在,回去肯定是丟在雜物間裡吃灰的。
快要離開時,她們看見寺廟外面一棵掛滿了紅飄帶的菩提樹上。和其他樹上掛的帶子不同,這棵似乎格外幹淨利落些。
繞過樹後,才發現有個寺裡的志願工正在把樹上刻著字的紅飄帶一條條給取下來。
段近晴沒忍住問:“你怎麼把香客們的祈福帶給拿了?”
“不好意思,您誤會了。這棵樹早就有過標示,不讓掛其餘香客的紅帶。”志願工停下手裡動作,指了下旁邊的樹,“我是將這些帶著字的祈福帶掛在其他樹上去。”
夏仰這才看見這棵樹的樹幹下掛著張木牌。
上面寫著:私人祈福樹,請勿佔用。
她詫異道:“寺廟裡的祈福樹也可以是私人的嗎?”
志願工笑了笑:“有位施主往這供過數座金身佛像,將這棵樹買下來了。是為他伴侶祈福的。”
“新鮮啊,還能這麼玩?”段近晴打聽地問了句,“那人這麼迷信,天天來拜嗎?”
“不是的,我聽主持說隻來過一次。”
因為雍赫宮有個眾所周知的傳言:第一炷香很靈。如果第一次來沒實現願望,後面也不用來了。
世人為佛塑身,他為愛信神。
那人隻來過一次,估計是第一次上香,也是最後一次,說不定還是個不信神佛的人。
夏仰走之前,又往後看了眼那棵菩提樹。
樹上掛滿祈福的無字紅綢緞。
像求了又像沒求。
晚飯是去段近晴那吃。
直接去的她家裡,在西山墅。
別墅區和公館最大的差別就是別墅更靠近原始的山林湖,顯得清淨不少。
這不是夏仰第一次來她家裡,之前也來過兩次。
對這裡最大的印象就是段近晴的代步車。陽臺、花園、餐廳…幾乎每一個地方都停著她各式各樣的代步車。
用她家裡阿姨之一的話來說就是:“小近晴是不愛走路的懶蟲小公主”。
“吃牛排吧?我媽新換了個法國廚子,做得還不錯。”
段近晴一邊說,一邊讓阿姨去地窖把珍藏的紅酒拿出來:“我媽應該去香港玩了,我爸不會這麼早回家的,還好有你在!可以陪我一起度過今天的晚餐。”
不知道是地下室的會客廳裡有什麼人在。
段近晴跟著阿姨一塊下去了。
而夏仰被她單獨撂在了南花園,亂轉間,突然看見了自己頭頂樹屋上盤旋成一團、正在進食乳鼠的大型黑王蛇。
這是段近晴養了十年的墨西哥黑王,通體漆黑一片。但它被段近晴取了一個完全相反的名字:小白。
夏仰一向怕蛇,更別說看著這麼兇殘的進食場面。
還就在自己腦袋上。
她聲音都在抖,看向遠處在修剪草坪的管家:“侯叔…為什麼小白在這裡?上次不是養在後花園嗎?”
“哦,看見你面前的樹皮沒?”管家熱情介紹道,“我們先生特意讓人從小白老家那定制的北美洲樹皮,運到這棵樹上做了嫁接,適合小白養老。”
說完,管家開動除草機走遠了。
哐啷啷的機器聲音蓋住了夏仰的救助聲。
她正好就在蛇的眼皮底下,逼得極近。
黑蛇剛吞進一隻乳鼠,腹部鼓起,正在凝視她,冷血動物的眼睛不帶一絲溫度。
雖然都說寵物蛇沒什麼攻擊性,但段近晴養的這條一向在模擬的野生環境裡長大,牙也沒拔。
又養了這麼多年,養到一米多長,寬度比她胳膊還粗,早就不怕人了。
夏仰身後是圍牆角,剛才走到這也隻是為了來樹下躲夕陽的蔭,沒想到會把自己送進左右為難的境地。
想要走,就得從蛇窩下面過去。
她怕自己一動,就會引起它的下一步連鎖舉動,欲哭無淚地一動不動:“近晴…”
左前方傳來一聲慢悠悠的哧笑:“在罰站?”
是段宵的聲音。
可惜她不敢側頭看。
他們那圈人今天在旁邊山道那有個科尼塞格的車聚,車主們剛聚完,他途經段近晴家裡,順道撈了兩瓶酒。
沒料到段近晴把她帶回來了。
他踱步走到她旁邊,不緊不慢地打量她驚慌失措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