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浴室門被拉開的聲音,夏仰走回了餐桌那,端起碗舀著湯。
頭頂上方那顆熾白色的燈泡突然閃了幾下,發出怪異的電流聲。滋滋兩聲後,滅了。
隻有餐桌這裡的這顆燈泡滅了。
段宵正好換了身居家服出來,他發梢還有點湿,脖子上掛著條白色毛巾,往餐桌這看過來:“燈泡壞了?”
“嗯。”夏仰放下了勺子,盯著天花板兩秒後,問,“有備用的嗎?”
“應該沒有。”
這不算多常見的情況,他去雜物箱那翻了翻,果然沒找到。再起身轉過來時,就看見餐桌邊已經亮起來了。
那隻在病房裡被他搶過去的香薰蠟燭,在此刻發揮了該有的作用。被點燃,燭火明亮,照著那一隅。
夏仰把打火機放回中島臺那,解決完這個小麻煩,拍了拍手:“行了,吃飯吧。”
段宵走過去,徑直伸手摁滅了蠟燭。
他指腹像沒被灼疼一般,掌骨撐著餐桌上,垂眸正兒八經地看她:“不要點我的蠟燭,燒完就沒了,你又不會送我第二次。”
“這個也不是我送你的!”夏仰無語,幽怨地抬眼,“是你搶的。”
段宵聳肩,拿走蠟燭:“我搶的就是我的,把飯端客廳茶幾那去吃。”
“…”
夏仰嫌麻煩,又拗不過他。
她站起來一邊轉移那幾道菜,一邊碎碎念:“什麼臭毛病,蠟燭放著不用,留著攢灰嘛?搶就搶了,還能美化成是我送的,安徒生都沒你會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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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宵從冰箱裡拿了兩瓶果汁,跟在她後邊,語氣危險:“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當我聾的?”
夏仰吃人嘴軟,心虛閉麥。
才坐下來吃到一半,又聽見門鈴在響。夏仰離門近,以為是物業。起身跑到門邊,看了眼連接門口的顯示屏。
但門口站著的:是拖著行李箱,挎了個包的周棲曼。
夏仰一怔,她都知道這裡的地址了嗎?帶著行李箱,今晚是要住下?看上去不像是第一次來。
段宵看她遲遲沒動,走過去:“誰啊?”
“你那個…朋友,你自己開門吧。”
夏仰錯開眼,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先回去。
不料段宵直接就把門拉開,她就這麼被迫站在了門後和牆中間的位置。
段宵居高臨下看她:“你怎麼在這?”
周棲曼見到他就想訴苦,把包丟他懷裡,苦著臉:“我畢業了,剛回國呢。家裡人去旅遊了,嘉澤說你這有地方住,快讓我進去。”
段宵一動不動地擋在門口,把手裡的包放回她行李箱上:“不方便。你不想回家,可以去住酒店。”
“你有什麼不方便的?再這樣我告你媽去!”
“那你就去找她,老宅大把空房間。”
他一臉無所謂,邊說著要關上門。
周棲曼伸手擋住,氣急敗壞:“你真是變了!阿宵,我隻是剛回國不想一個人待著,想借住一晚上而已。”
“我公寓沒客房,何況你去小梅家更合適吧。”
小梅是梅雅茉,是圈子裡一塊玩的女孩。周棲曼聽出了他這意思,又正好瞥到玄關臺子上的女士挎包。
“你藏女人了啊!又是那個夏仰?”她咄咄逼人地問,“寒假你去意大利那會兒,我給你打過一次電話,是不是她故意接的?”
夏仰沒想到這也有她的份,偏偏他倆現在又不是那種關系了。提起以前的事情,隻會讓彼此尷尬。
段宵挺不耐煩地回:“我故意讓她接的,也是我掛的。”
周棲曼被氣得不輕:“你…你為什麼?”
“因為老子在做愛,你打擾到我們了。”他耐心耗盡,耷攏著松懶的眼皮,話語混劣,“上次是,這次也是。”
聽到這的夏仰皺起眉,在門後邊兒狠狠踢了他一腳。
什麼這次也是!
第41章 火災
後跟腱那不輕不重地挨了下, 段宵唇角輕翹,不動聲色地把人繼續打發走。
門口被他堵得嚴嚴實實,周棲曼忿忿不平地拎起自己地包:“行, 我去你媽那!”
“不送了。”
門關上,段宵剛轉身又挨了一腳。還沒出聲,就看見夏仰氣鼓鼓地往茶幾那走回去,趿拉著的拖鞋踩出“噠噠”響。
她坐下來把飯吃完,低著眼輕罵:“又胡說八道!”
段宵不緊不慢地坐到她對面, 拾起筷子,乜她一眼:“我不這麼說,還真讓她進來?”
“也不是不行啊。”夏仰鼓了鼓腮, 抬起頭, “反正我待會兒就走了。”
他偏了偏頭,輕慢開口:“繼續說, 看看你待會兒能不能走。”
“…”
撂完這句話, 對面那姑娘一下就老實了。還很努力地往嘴裡多塞了兩口飯, 低眉順眼的。
段宵睨著她那裝乖巧的識相模樣,不由得低嗤了聲,手欠地往她腦袋上揉了揉。
她擰眉躲開, 皺著臉:“你快吃飯!”
他偏要停下來, 眼皮微掀:“夏仰, 你今晚在我車上睡著那會兒, 除了夢見你爸媽, 沒夢見別的嗎?”
夏仰端起果汁抿了一口:“為什麼這樣問?”
“你囈語了幾聲,好像在害怕。”
隻夢到爸媽, 不至於瑟縮地發抖。段宵想了想,還是想問清楚一點。
夏仰猶豫了幾秒:“除了夢到他們, 還夢到了當年我爸幫忙抓歹徒的那一幕…我看見捅傷他的那個男人被警察戴上了手銬。”
她那次在廣場那隻是和他提過幾句這件事,但沒細說。不過光是想起來都能哭成那樣,一定是很痛苦的記憶。
段宵眸光輕動:“你在現場?”
“嗯,我就在我爸的那輛車上。”她深屏了口氣,“貨車很高,我爬到了擋風玻璃那找他,他倒在了地上。”
即使已經過去七年了,但回想起來依舊歷歷在目。夏仰驚訝於自己講出這件往事時,能清楚記得每一個細節。
當初去警局的時候,她也是把那個逃犯的樣貌外形都描繪得清清楚楚。
“警察說多虧我爸的貨車橫亙在那條路上,擋住他們的車,才抓到了人。”
身邊人常說夏仰身上總是散發著溫柔、溫暖的氣質,一直有股向上生長的蓬勃生命力。
她脾性軟,隻要不觸及底線,有時候甚至能說是隨遇而安的性格。
那是因為她從小到大接收到的都是很好、很純淨的愛。
父母相愛,父母愛她。哪怕父親因為幫忙除惡出了意外,母親給她的教育也從來不是怨天尤人、傷春悲秋。
搬來京州後,相依為命的妹妹同樣也無保留地愛她。
縱然她和同齡人相比,經歷頗為悽慘,但也早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練就了鋼鐵意志,堅韌又獨立。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這樣的生活。
不會學壞,不會變壞,她永遠美好。
“…我媽媽當年也很難吧。警察怕逃走的那個聶小仗報復我們,勸過幾次我們搬家,還向政府申請過安置費。”夏仰現在回想起來,理解道,“但我媽媽怎麼可能舍得離開那個家。”
段宵安靜地聽著她講起這些,久久沒說話。
飯都吃完了,故事也講完了。夏仰這才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撓撓臉:“你怎麼一直看著我?”
他往前挪過去一些,突然抱住了她。
夏仰愣了一下:“我不難過了,你不用安慰我。”
她推他,卻被抱得更緊。
段宵下颌蹭了蹭她毛茸茸的發頂,緩聲道:“所以你初一那年才從申城搬到了京州?”
“對。”她遲鈍地笑笑,“說來我來京州之後,過得還不錯。能繼續學跳舞,還被附中錄取了…本來我還以為高中三年要讀它隔壁的那所高中呢。”
當時初中升高中,也是要看中考成績的。
隔壁那所高中是純公辦學校。
不管是專業分還是文化線,都相對好上。
而京大附中是公私合辦,全市最好的高中,但學費低,還有很多獎學金助學金。不過,它錄取藝術生有文化分數線的高要求。
按道理她夏仰當時隻有專業過關,文化剛剛達標,得看總排名能不能錄到。
沒想到居然真的被補錄到了。
“我那時候作為最後一名進學校,可緊張了,隻能比其他同學更努力。”夏仰說到這裡,笑了下,“還好後來拿了桃李杯,帶我的老師都能揚眉吐氣些。”
段宵撫了撫她的背:“讀隔壁那所高中,就遇不到我了。”
“是啊。”
如果父親沒出事,她不會一個人搬來京州投奔親戚,不會在京郊上完初中。之後也不會上附中,不會因為校區重建搬去有他在的主校區,更不會遇到羅良琛。
有些事情就像蝴蝶效應。
一環扣這一環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夏仰眨了眨眼:“好晚了,我要回去了。”
“嗯。”
他說著放開手,要起身。
“你不用送我了,這離學校這麼近。”她堅持地把手放他肩膀上,把他推回去,“我可以自己坐地鐵。”
段宵:“這麼晚了。”
夏仰低眼看他:“哪有很晚?地鐵還開著。”
況且,剛才把周棲曼趕走的不也是他嗎?那會兒怎麼不說“這麼晚了”。
“那你等等。”
段宵進了臥室。
片刻後,他拿著一把折疊的瑞士軍刀過來。這刀不超過10公分,能帶上地鐵。花紋精巧,刀柄繡麗。
夏仰不解地看著他把這把刀放在自己手裡:“你要幹什麼?”
“過幾天不是要搬家?一個人住總得帶點防身的東西。”
“我在網上買了阻門器和可視監控。”
他輕描淡寫道:“那些不夠。”
“要是真碰上壞人,難道我要直接殺了他嗎?”夏仰捏著那把刀,開玩笑道,“那我也得坐牢了。”
盡管不太喜歡這個假設命題,但段宵還是回應道:“遇到了就捅。我保你,我給你兜底。”
他表情嚴肅認真,夏仰不自覺地收了笑:“我亂講的。”
“我沒亂講。”
“…”她抿唇,被他嚇到,“我走了。”
周六下午,溫雲渺給她打來一通視頻電話。
夏仰在回公寓的樓梯上,她已經搬來這裡兩天,走到拐角處:“還有一個月要高考了,你感覺怎麼樣?”
“平常心吧,上次模擬考是679分。”
因為高三作息亂七八糟,多少都會有些焦慮,溫雲渺額頭上還冒了幾個痘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