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嬌從他懷裡抬頭,好奇地看著站立在水面的一灘水。
真的就是一灘能夠站立行走,有人形的水團,在陽光的折射下還能看見水團中流動的水花,晶瑩剔透,它面向謝烏梅緩緩張開手,莫名有種要跟老朋友擁抱敘舊的意思。
柳嬌悄悄問謝烏梅:“這怎麼都看不出來是個老頭吧?”
謝烏梅哼道:“年紀比我大得多,不是老頭是什麼?”
柳嬌:“……”
老爺,你在我面前都是祖宗了。
這吐槽她沒敢說,謝烏梅在她這還挺在意年紀問題的,雖然是按照他的標準來。
河神往前走了兩步,被謝烏梅嫌棄制止:“別上來,弄得湿淋淋的不喜歡。”
“好吧。”柳嬌聽見一個充滿陽光活力的少年聲,“今日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主道河線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你與我的契約到此為止,從今以後你就是隻自由的蝴蝶啦。”
聽聽這活潑陽光的少年音,跟“老頭”兩個字有半點關系嗎?
柳嬌注意到話裡的重點,於是抬首看謝烏梅,謝烏梅卻沒什麼反應,不悲不喜,隻是用實際行動來表達:當場把手裡的魚竿往河裡扔去。
“聽說你娶妻了。”河神又往前走了兩步,隔著圍欄看他倆,“你夫人竟然不怕你是隻蝴蝶精,這樣的人可不多,你得好好珍惜才是。”
謝烏梅不耐煩道:“要你管,自己都是個墮神還好意思說別人,我從始至終都是妖,不像你神不神,魔不魔,連個人樣都沒有。”
河神摸了摸頭,似乎有些茫然:“我本就不是人,要人樣作甚?你可真是隻兇蝴蝶,幾千年都改變不了這壞脾氣。”
柳嬌看它連接河面處水花四濺,像個小噴泉,隻不過噴出的是個大概像人的大水團。
起初她還怕河神是來捉妖的,如今再看兩人倒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心裡那點擔心散去,淡定地坐在旁邊繼續看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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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謝烏梅怎麼毒舌,河神都無動於衷,它有著天生的開朗自信,逮著謝烏梅嘮叨了許久,從天明到天黑。
天黑後河神朝兩人揮揮手道別,化作水花散落河水中。
柳嬌合上書看謝烏梅:“看來老爺跟河神關系不錯。”
謝烏梅眯著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糟心事。
那時他還是隻飛不過這條河的小蝴蝶,河道死屍遍地,怨氣濃重,吸食了怨氣的蝴蝶妖力與日俱增。
可怨氣過重,開始影響他的神智,讓他逐漸迷失修行心性,變成一隻殺人蝶。
路過的河神點化了這隻小蝴蝶,在渾濁不堪的黑河水中,隻有河神是透明幹淨的模樣。
它為蝴蝶清除怨氣,再與蝴蝶籤訂契約,留在此地清除河中怨鬼,直到怨鬼消失的那天。
謝烏梅就在這裡守了幾千年。
看了天地風雲變幻,世事變遷,四季輪轉。
柳嬌左右看了看:“這宅子應該不存在幾千年吧?”
“這是幾百年前才有的。”謝烏梅在桌邊坐下,看蝴蝶們上菜,這應該是在這吃的最後一頓晚餐了。
“幾百年前它來的時候覺得這裡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就種了花樹,建了座宅子。”謝烏梅託腮回想往事,“後來有人在我宅門口丟了兩個孩子,當時覺得無聊,就撿了這兩個孩子來養。”
柳嬌:謝老爺,天選之子。
“養孩子的體驗如何?”她真誠發問。
謝烏梅嗤笑聲:“無聊。”
看他對待謝家小輩的態度就知道。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
至少謝老爺敬愛他,將其視為親生父親。
謝烏梅也從未虧待過他。
柳嬌放下書拿起筷子,聽謝烏梅問她:“想去哪玩?”
如今契約沒了,天大地大,任由他去。
柳嬌:“老爺想去哪?”
謝烏梅懶洋洋道:“你想去哪就去哪。”
柳嬌想了想說:“那我們先去南邊看海吧。今天我在書上看見一句話,叫做蝴蝶飛不過滄海,我覺得它看不起你,我們去滄海飛給它看。”
謝烏梅:“……”
他被逗笑出聲,單手支著腦袋看柳嬌的眼裡笑意繾綣,“那就飛給你看看。”
與河神的契約雖然解除了,但宅子裡的陣法並沒有被撤走,可他們都沒有選擇靠陣法離開,而是帶上行禮,選了馬車趕路。
這一去應該會有很長時間。
謝烏梅臨走前將謝家的下任當家給定了。
柳嬌不用看也知道不可能是謝晝,她隨口問了句謝晝被關去哪了,謝烏梅就陰陽怪氣:“想你那舊情人了?”
她無奈片刻,自覺換了個話題,順便哄了好一會,謝烏梅才不跟她陰陽怪氣,而是冷哼聲說:“如今我帶你遊歷四方,他可給我藏好了,別被老爺我發現。”
柳嬌心說你想殺他都不用找的,非要這麼玩,折磨謝晝一直擔驚受怕,不知何時就被找上門來的蝴蝶精吃掉。
真的是隻壞蝴蝶。
柳嬌看著身邊的謝烏梅笑了笑,雖然壞,可她還是喜歡。
謝烏梅放下車簾扭頭問她:“笑什麼?”
柳嬌勾著他的手與之十指交握,被謝烏梅拉進懷裡。
“出去玩老爺你就克制點吃人吧?”她轉移話題。
謝烏梅噢了聲,低頭咬她:“你真的是不把我的話放進心裡。”
柳嬌還沒反駁又聽他說:“吃人這種事,吃你一個就夠了。”
謝烏梅親在她鎖骨後化蝶。
柳嬌眨眨眼,抬手輕輕點了下它顫動的翅膀,聽見謝烏梅說:“睡一會。”
她閉上眼,有蝶入夢。
第45章 滅門 小姑娘消消氣
文音來到這個世界兩年。
第一年她是男主心中白月光的替身師妹, 全師門愛她寵她包容一切,就為了等白月光蘇醒後, 以她的神魂獻祭讓白月光獲得健康的身體。
文音還在策劃逃跑,就被宗門以叛徒之名關押在禁地受罰。
北山朝天宗的大師兄蘇辭站在陣法外,看著被關在陣法中雙手被鐵鏈吊起的文音,聲如寒鐵:“文音,你以為這些年我寵著你是為何?”
文音抬首,杏眸冷冽,看這書中男主朝她冷漠道:“你隻是阿瑩的替身,師尊收你為徒,也隻是看中你與阿瑩的神魂高度契合。這些年你肆意妄為, 如今還想叛出宗門與魔為伍。”
要不是你把我扔萬魔窟, 被魔下了咒心蠱, 我會與魔為伍?
文音神色鄙夷。
蘇辭被她眼神惹得不悅, 又見她手腕被鐵鏈吊得發紅,被汗水浸湿的黑發貼著如雪肌膚, 抬首時眉目間凌虐的美感與平日嬌怯截然不同。
他壓下心中煩躁,要自己聲色更冷幾分:“你就在這天火牢裡仔細反省, 什麼時候認錯我再放你出來。”
蘇辭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下, “差點忘了。”
文音瞧他轉身朝自己使用術法, 眸光微閃,在蘇辭佩劍出鞘朝她刺來後沒抗住慘叫出聲,神魂丹被剝出飛入蘇辭手中。
“這是要給阿瑩的。”
蘇辭握著潔白無瑕的神魂丹平靜道。
文音因此重傷,無力跪倒在地, 血色從臉上消失,若不是被鐵鏈吊著雙手,早就躺倒在地像個死人。
她心有滔天怨氣, 黑長的眼睫輕輕顫抖,艱難地瞥見站在法陣外的蘇辭,這人一身白衣無暇,仙風道骨,平日看她溫柔含笑的眉眼隻剩漠然的平靜。
文音咬著牙將剩餘的慘叫咽回肚子裡,漆黑的眼眸中也沾染了血色,那發狠的神色讓蘇辭眉頭皺起,不願再看,拂袖離去。
他寵了十六年的小師妹被他剝去神魂丹時一個字也沒有說。
這讓蘇辭心頭莫名煩躁。
文音以為她會死。
萬萬沒想到她會被困在天火牢一年多還活著。
她每日都在受刑。
從日出到日落,被烈火焚燒,燒灼肌膚破皮潰爛,骨頭都在為此發出尖叫。
烈火將她焚燒不成人形,陣法卻會在隔天讓她復原,如此重復輪回。
文音一天都受不了,無數次被折磨地慘叫出聲,她被消磨了意志與尊嚴,從起初的認罪到後來的怒罵,全都無人應答。
那時候朝天宗上下都在歡喜慶祝宗主之女長眠醒來,成為一個能蹦會跳還能修煉的活潑女孩。
書中寫女主受罰,不過寥寥幾行字。
文音卻要在地獄度過三百六十五天,承受每一瞬息的痛苦。
被奪去神魂丹,無法使用術法,陣法會為她傳輸一點點靈力,保證她還能吊著一口氣不會死。
而女主卻能原諒這些苦痛,選擇與她相伴十六年的大師兄和解。
遭遇如此折磨,文音卻隻剩下滿心怨恨。
“朝天宗……蘇辭……師尊……神魂丹……”
又一年初,文音在被烈火焚燒時,恨意最濃,她要牢牢記住仇人的名字,生存意志也隨著怨恨提升,她一定要親手將這痛苦百倍償還回去。
被烈火灼燒滾燙的山壁忽然發出刺啦聲響,像是沸騰到頂點時忽地被冷水澆溉。
地面起了薄霧,潺潺水流覆蓋天火牢的地面,悄無聲息地吞噬了大火。
文音被燒得渾身起泡,臉已經破皮,潰爛的皮膚瞧著十分駭人,她跪倒在地,鐵鏈仍舊牢牢地鎖著她的雙手將她上半身吊起。
地面的水流發出哗啦啦的聲響,噴起數不清的細小水柱給被關在山中快要死掉的小花澆灌清水。
巴掌大的小水團在文音身前跳了跳,濺起小片水花,發出清朗的少年聲:“哎呀,沒想到這麼濃重的怨氣都是你一個人的。”
文音剩一隻眼睛還是好的,聽見這聲音勉強地抬了抬眼皮尋找源頭。
她瞧見一片綠葉落在膝上,隨後便化作一條嶄新的綠裙覆蓋在身,清水從天而降,衝刷了一身腐爛傷痕,還她完好如初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