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柳嬌隻覺得夢裡夢外都是那隻擺脫不掉的黑蝶。
謝烏梅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前隻是夢裡帶她玩,如今發現她現實也玩得挺開心舒服後就樂此不彼,像是要將之前空缺的補給她。
柳嬌癱在榻上心說不如夢裡呢!夢外她會累的!
比如現在,根本不想起來。
謝烏梅摸摸她的頭發,魚線拉扯響起水花也自己去解決,不叫柳嬌。
柳嬌歪頭看釣魚的謝烏梅眨眨眼,這幾天倒是沒怎麼見他再吐血了,身體狀況似乎比以前好很多。
之前柳嬌遭遇襲擊,皇帝見人沒抓到,反而又損失一批殺手,每次派去的殺手下場都屍骨無處,心中驚懼不已,對謝家的殺心更重。
他派人去謝家,借著關心之名非要見謝烏梅。
謝老爺將人攔在山下,堅決不讓皇帝的陰謀得逞。
在與皇帝派來的使者周旋時,謝老爺問道:“晝兒怎麼樣?”
謝三叔答:“宋神醫正在給他換藥,情況已經好許多了。”
謝老爺沉聲道:“他幾次三番傷我謝家的人,甚至還想把手伸到祖爺那去,已經過線了。”
既然當今皇帝容不下他們謝家,那就讓西隋換一個皇帝。
謝晝受傷醒來發現自己在家,一身傷也顧不得,起來就問柳嬌在哪,得知柳嬌已經回了祖宅後心髒再次揪起,他想起柳嬌肩上的傷和話,鬱結之下又是一口血吐出,將在旁伺候的小廝嚇得連聲急叫:“宋神醫!您快看看我家少爺!”
宋神醫端著藥碗進來,笑得像個彌勒佛:“謝少爺不必著急,在下有一良計能救那姑娘出水火之中。”
謝晝蹙眉,將小廝退下,屋中就剩下他們二人,宋神醫這才變了臉色,到他身邊沉聲道:“謝少爺可知,你們的祖爺不是人,而是一隻肆意吃人禍害凡間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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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謝晝覺得荒唐,“你如何知曉?”
“這妖隱藏的很好,山裡山外也察覺不到妖氣,隻是柳姑娘在那妖身邊待太久,多少沾染了些,那日我見到她時就察覺不對,於是一直等著她再次下山。”宋神醫有理有據道,“前幾日你們在林道中遇襲,我親眼所見那蝶妖出現將柳姑娘帶走,還吃掉了剩下的其他人。”
謝晝聽得手腳發涼,連連咳嗽幾聲,不敢相信卻又新生希望,如果祖爺是妖……那柳嬌或許就是在等著他去救她。
他掙扎良久,最終在某種誘惑中選擇了相信宋神醫,問:“你有何辦法?”
宋神醫笑道:“隻要能讓我進祖宅——”
三日後,等謝晝能下床走動,第一件事就是去祖宅向祖爺請罪。
謝老爺見他是真的想通了,便同意他去山上祖宅,也向祖爺請示,告知謝晝是來請罪的,還請看在他不懂事的份上,給他個機會。
謝烏梅最近心情很好,連帶著看河裡釣起來的人頭也順眼不少,聽盲僕轉述完謝老爺的話後隻覺得新的樂子又來了,輕掐著趴在榻上看畫本的柳嬌後頸,俯身靠近她耳邊說:“你那舊情人說他想通了。”
柳嬌聽得渾身發痒,縮了縮脖子,撥開他的頭不以為意:“老爺你自己看著辦就行。”
她連折磨謝晝都覺得膩了,已經進入理都懶得理的狀態。
謝烏梅不知為何又被她的話取悅,輕輕捏了捏她的後頸,這次不願讓謝晝再見柳嬌一面,便獨自一人去了。
得到盲僕傳話可以進去後,謝晝心裡悄悄松了口氣,面不改色地跟著盲僕走著,卻聽身後的宋神醫悄聲道:“少爺,這宅子裡布著陣法,普通人若是走岔了路一輩子都出不去,而且這宅子裡血腥味很重,到處都是白骨。”
如果柳嬌聽見這話,肯定要給謝烏梅正名。
他是一隻愛幹淨的蝴蝶,白骨都會被吃得幹幹淨淨,不會弄得到處都是。
謝晝聽得更加心痛柳嬌這段時間是怎麼過的。
宋神醫原本在與謝晝低語,忽然凝神抬頭看去,就見小道盡頭站著一名黑衣銀發的男子正神色睥睨地盯著他。
他沒說話,身邊有紅白兩隻蝴蝶繞著圈,輕盈地扇動翅膀,謝晝瞧見那隨風飛舞的銀發愣在原地,這難道是……
“少爺小心!”宋神醫忽然厲喝聲,將謝晝攔去身後,從袖中拿出木劍法器迎接那致命的妖力攻擊。
趴在美人榻上聚精會神看畫本的柳嬌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爆炸聲響,嚇了一跳,差點沒從榻上滾下去,抱著書就地翻身起來朝傳來聲響的方向看去。
這是怎麼了?
有誰在謝烏梅的地盤鬧事?
柳嬌起身下地時招來蝴蝶問:“老爺那邊怎麼了?”
兩隻蝴蝶便當著她的面扭打起來。
柳嬌:“……”
好的,知道了,謝烏梅跟人打起來了。
能打出這種動靜肯定不是普通人,多半是會法術的,估計是捉妖的道士法僧之類,她去了好像也沒什麼用。
柳嬌還在糾結去還是不去,那邊宋神醫力戰謝烏梅的同時給謝晝開了法陣的路道說:“柳姑娘就在那裡,謝少爺快去救她先走!”
謝晝奮力跑進法陣,一眨眼就被傳送到釣魚臺,跟決定不去找謝烏梅等他來找自己的柳嬌隔著桌椅大眼瞪小眼。
“嬌嬌!”謝晝激動道。
柳嬌怒喝:“閉嘴!我說過不準這麼叫我!”
謝晝立馬上前,語速飛快道:“祖爺是妖怪,他用法術威脅你,我如今找了宋神醫來救你……”
話沒說完就見謝烏梅突然閃身落在柳嬌身前,銀發上都是沾染的血色,宋神醫緊隨其後,沉聲道:“你隨意吃食凡人,渾身殺孽,死不足惜!今日我定不會放你離去!”
謝烏梅輕抬下巴,笑容妖冶,看上去一點不慌,柳嬌卻覺得他超級生氣,釣魚臺上大風四起,吹得她險些站不穩。
神仙打架,凡人隻有眼巴巴看著的份。
那宋神醫見謝烏梅暴走,力量陡然提升數十倍,有些吃不消,木劍出現龜裂時他神色微變,瞧見躲在角落觀戰的柳嬌時心生一計,大喊聲:“謝少爺!帶柳姑娘走!”
謝晝頂著狂風去抓柳嬌,被柳嬌一巴掌扇倒在地,宋神醫見謝烏梅有分神去看柳嬌,心道好機會,故意朝柳嬌那邊斬去一劍。
謝烏梅果然閃身去護柳嬌,宋神醫瞧準時機又斬去一劍,木劍直刺謝烏梅心髒,衝擊力將周邊圍欄整片碎掉,魚竿也紛紛落進水裡。
宋神醫以為能得手時,反被以謝烏梅為中心爆發的妖力一起席卷著掉進河水裡。
那兩隻藍黃蝴蝶落在柳嬌的兩肩,使她不受風力影響,卻眼睜睜看著謝烏梅與宋神醫一起掉進喝水,腦子瞬間懵掉。
這兩人打架也無動於衷風平浪靜的河面,在謝烏梅落水後翻滾著水泡與漣漪,變得沸騰起來。
柳嬌隱約記得謝烏梅說過他不能下水,而他受傷出血,釣魚的餌就是他的血,這一掉下去,還不得被河裡的人魚們瘋狂圍追截堵?
謝烏梅不會死吧?
他死了怎麼辦?
柳嬌這次沒有猶豫太久便跳了下去,她得把謝烏梅撈上來。
雖然相信謝烏梅的實力,但她不想謝烏梅再破繭一次。
她怕面對毛毛蟲時愛就消失了。
第43章 別死 膩膩歪歪
河水比柳嬌想的還要深得多。
水面被粉白花瓣遮掩, 翻滾的水泡不斷往上升騰,柳嬌看見水流中四散開的血絲心中一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覺得有惡臭味從四面八方湧來。
是她熟悉的惡臭味,來自每天從河裡釣起來的腐爛人頭。
清澈的水中能見下方的淤泥,數不清的人頭從淤泥中冒頭,尋著血腥味最重的方向趕去,柳嬌知道它們要去找謝烏梅,便努力跟過去。
柳嬌看見被人頭圍住的謝烏梅,遊過去時還在奮力將往前趕的人頭踹後邊去,好在這些人頭對她沒有要攻擊的意思, 隻顧著往謝烏梅身邊擠。
她沒看見宋神醫, 也顧不上找他, 一心隻想趕緊帶著謝烏梅回岸上去, 發現人頭不會咬她後就帶著似乎暈過去的謝烏梅借力往上浮。
“人魚”瞬間不滿,紛紛撲上來爭相恐後地咬謝烏梅, 密密麻麻的人頭兇巴巴地湊過來讓柳嬌看得頭皮發麻。
她忍不住抓著謝烏梅搖了搖頭,內心狂喊老爺別死你快醒醒!
柳嬌將靠近的人魚踹開撥開, 將謝烏梅抱進懷裡, 靠著她下巴的人忽然睜開眼, 暗紅的眼眸流瀉著妖冶的螢光,蠻橫的妖力將湊近張口試圖咬他一口血肉的人頭崩碎。
因為過於緊張,柳嬌也注意不到後方的人頭,不知為何那些人頭的速度慢下來, 她隻是拼命帶著謝烏梅往上浮。
這輩子沒這麼死裡逃生過,怕的還不是自己被咬,而是謝烏梅被咬, 柳嬌浮水帶著謝烏梅朝上岸的石階遊去,忽然被人摟腰抱進懷裡,下一瞬已經回到釣魚臺上。
柳嬌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下,額頭靠著謝烏梅湿漉漉的胸膛,不到瞬息後就嫌棄他身上沾染了人魚的腐臭味別過頭去想要推開他,又被謝烏梅抱回去。
“你跳下去幹什麼?”謝烏梅按著她的頭,把人抱在懷裡,語氣聽起來很平靜,連他平日的懶散和陰陽怪氣都聽不出絲毫。
柳嬌猶豫了下,還是說:“怕你死了。”
謝烏梅又問:“你不怕下邊的人魚?”
柳嬌:“下去後發現它們也不咬我。”
謝烏梅聽笑了:“你就沒想過會被它們咬死,屍骨無存那種,血肉拉扯的東一塊西一塊?”
柳嬌心說你嚇我幹什麼,她淡定道:“沒想那麼多。”
這倒是實話。
當時隻顧著不想面對毛毛蟲,倒是把比毛毛蟲更可怕的人魚怪給忘記了。
謝烏梅聽得沉默良久。
柳嬌忍不住掙扎一下,被謝烏梅禁錮著不讓走,一隻手還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湿漉漉的長發,隻是動作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溫柔。
“老爺,湿漉漉的一身很難受,你打完了嗎?打完你繼續,我想先去換身衣服。”柳嬌忍不住道,“你最好也換一身再打,這衣服有人魚那味了。”
“他死了。”謝烏梅說。
剛剛醒來的謝晝聽見這話,臉色一白,被謝烏梅目光陰森地掃了眼,又暈了過去。
柳嬌對宋神醫的下場毫不意外,她也沒多問,鑽出謝烏梅的懷抱拿了幹淨衣服朝溫泉區跑去。
謝烏梅望著柳嬌離去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後才施法將被破壞的釣魚臺恢復原樣,將被攔在外邊的盲僕和謝老爺放了進來。
盲僕看不出情緒變化,隻是步伐比往常要快了些,倒是謝老爺拄著拐杖差點都沒站穩,還是盲僕伸手扶了一把才站好。
“您沒事吧?”謝祖爺剛焦急問完就發現暈倒在旁邊的謝晝,氣得一口氣沒緩過來,拿起拐杖就敲過去罵道,“這逆子竟然勾結外人做出這種事來!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輕饒!”
謝烏梅心裡想著柳嬌,對謝晝的問責不甚在意,聽謝老爺說後才抽空看了眼暈過去的謝晝。
“他是你的子孫,看在你的面子上,這輩子別讓我再看見他。”
否則性命不保。
謝老爺垂首道:“我會將他關在……”
“不用告訴我。”謝烏梅笑道,“難保我知道後某天不會過去殺了他,還是留點懸念,看看是他運氣好我還是我運氣好。”
謝老爺神色凝重地點頭:“是,就按照您說的辦。”
盲僕上前將謝晝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