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晴朗,可是在半山腰看去,無論何時天上日月都被烏雲遮蔽,導致這一片總是陰沉沉的天。
柳嬌醒來時聞到一股茉莉花香。
她睜開眼望著帳頂發呆片刻後摸了摸鎖骨,沒有異樣,可夢裡卻感覺那隻黑色的蝴蝶停在這不走,甚至還有某不可描述的撫摸感。
在夢裡被一隻蝴蝶取悅了。
柳嬌翻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她知道了,這地方可能沒有鬼,但一定有隻會吃人的蝴蝶精。
在她埋頭悲憤時,忽聽門外傳來不輕不重地敲門聲,柳嬌立馬抬頭坐起身,看見門後的黑影說:“夫人,老爺醒了。”
是上了年紀的滄桑男聲。
柳嬌起身去開門,看清對方面容後挑了下眉。
眼前提著燈籠的老人弓著背,神色尊敬,睜著的一雙眼卻隻有眼白。
古怪的宅子配古怪的人。
盲僕說:“夫人請隨老奴走,祖宅內布有陣法,若是走錯路,可能一輩子也出不去。”
還有陣法這種東西?
柳嬌對謝家這位祖宗的好奇又加幾分,邊走邊問:“昨晚怎麼沒有人?”
盲僕道:“天黑後所有人都不能踏入主宅範圍。”
古怪的宅子,眼瞎走路卻比她還穩的老僕,吃人的黑蝶,長壽病弱的謝家祖宗。
柳嬌意識到自己可能進入了某個不得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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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盲僕走,她眼中的祖宅不似昨晚那麼陰森,而是充滿活力,精致漂亮,處處透露著我很高貴。
柳嬌本以為盲僕要帶她進某座屋子裡見病恹恹的謝家老頭,卻沒想到跟著他七拐八繞後,路途走勢竟越來越高,像是上了山頂,在一片被粉白櫻林包圍的垂釣臺停下。
前方是一條不知起始的大河,對岸也是櫻林,垂釣臺前置放著一張美人榻榻,柳嬌走近後發現上邊還躺著名副其實的美人。
柳嬌眼前躺在美人榻上的是一名長相異常俊美的年輕人,看起來絕不超過二十五歲的年紀,銀發被束帶松垮地綁著,側臉逆著光影,五官精致,皮膚帶著病態的白,與他這滿身黑衣對比鮮明,輕撩眼皮抬首的動作輕慢,卻撩得柳嬌心顫一顫。
……這誰?
柳嬌默默退後兩步抓著要離開的盲僕問:“不是帶我去見老爺嗎?”
盲僕恭敬道:“老爺就在這。”
柳嬌抓著他不放手:“這隻有個看起來年輕又漂亮的公子。”
盲僕說:“他就是老爺。”
柳嬌臉色微微扭曲,聲音一再壓低:“謝家祖爺不是九十多歲的高壽嗎?我知道您眼睛不好,我剛才也給你說了這公子年輕又漂亮。”
年輕又漂亮的公子輕嘖聲,清冽的聲線似笑非笑道:“昨夜看我吃人時就嚇暈過去,今兒若是再讓你發現嫁的是個又老又醜的老頭還不嚇得當場跳河自盡。”
柳嬌:“……”
謝邀,看你吃人比嫁了個老頭更刺激受不了吧?
她神色猶豫地朝榻上的美人看去,昨晚的黑蝴蝶果然是他,也就是說——謝家祖爺是隻蝴蝶精。
難怪這宅子這麼古怪,謝家祖爺高壽卻從不在外露面。
在柳嬌沉思時盲僕悄悄退下,這垂釣臺就隻剩下他們二人,涼風吹著櫻花飛舞,飄落在臺上和水面。
柳嬌被這風驚醒,同時聽謝烏梅說:“過來。”
這位主可是會吃人的妖怪。
她打得過普通人,但她打不過妖怪。
柳嬌走上前去,又聽謝烏梅說:“躺下。”
他說話的語調不緊不慢,還帶著點懶散,像是身體不好所以說話的力氣也不大,卻也足夠字句清晰地落入耳裡。
柳嬌對這奇怪的命令沒有反抗,隻默默看他一眼便挨著他在美人榻躺下。
她腦子裡回放了一遍昨晚蝴蝶吃人的畫面,還是別反抗了,萬一等會就有黑白蝴蝶衝她飛過來吞噬血肉怎麼辦。
柳嬌自我說服謝烏梅吃的是殺手,跟她這種無辜路人無關,更別提她現在還是對方名義上的妻子……是吧?
剛躺下就被身邊的人長臂一覽撈進懷裡,那張俊臉忽地湊到她身前,在柳嬌鎮定的目光中埋首在她脖頸輕嗅。
鼻子蹭到她的肌膚,溫熱的呼吸灑在脖頸讓柳嬌忍不住抬首,心想你是蝴蝶,不是狗。
謝烏梅從鎖骨處往上聞,像是在品嘗某道美味佳餚,內心說服自己要淡定的柳嬌忽然間感覺謝烏梅輕輕舔了舔她下颌。
柳嬌:“……”
這果然是個變——態!
謝烏梅雙手撐在柳嬌身側將她圈在懷裡半直起身,卻低頭聞著她問:“你知道你身上有什麼味嗎?”
柳嬌:大概是吸引變態的味道吧。
她眨眨眼,慢吞吞地說:“是老爺比較喜歡的味道?”
謝烏梅從喉嚨裡溢出聲笑來,聽完又躺回榻上,隻是雙手仍舊將柳嬌圈在懷裡,就這麼抱著她聞著香味。
他意味不明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太好了,主角光環!
柳嬌悄悄松了口氣,想著靠香味的金手指應該不會輕易被這隻蝴蝶吃掉,暫時不用擔心有生命危險。
於是她開始裝乖:“老爺喜歡就好。”
一縷銀發隨著謝烏梅的翻身落在她臉上,冰冰涼涼的。柳嬌能聞到花香味,卻又不知為何能確定這香味並非來自謝烏梅。
接下來謝烏梅就隻是抱著她,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什麼都沒做,柳嬌悄悄看了眼,發現他閉目呼吸平緩,像是在睡覺。
在她以為謝烏梅睡著時卻忽然聽他說:“水裡的東西咬鉤了,去。”
被謝烏梅松開手推開的柳嬌:“……”
剛還一副著迷她身上香味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的人這會推開的動作倒是毫不猶豫,柳嬌甚至懷疑這人剛才的表現幾分真幾分假。
她心中嘀咕著走到邊上朝河裡看去,魚線果然在被拉扯著,柳嬌抓著魚竿往上拉,還有些重量。
估計釣到的魚不小。@泡@沫
柳嬌盯著水面想看看是多大的魚,誰知道最後拉出水面的會是一顆腐爛的人頭,嘴裡咬著鉤眼珠子還在飛速亂轉,著實將她嚇了一跳,差點松手魚竿掉回去。
“小心些。”後邊半坐起身的謝烏梅語氣陰森,“這可是老爺我釣了一晚上才釣到的。”
柳嬌忍著怒摔魚竿轉身就跑的衝動,回頭看著謝烏梅尬笑道:“老、老爺,你這釣的是什麼魚?”
謝烏梅似乎是被她的表情逗笑,笑了沒兩聲就吐了口血,眼帶笑意,抬手不以為意地抹了把唇,被血染紅的唇與那病態的膚色對比著,讓他整個人都顯得無比妖冶。
他下榻朝柳嬌漫步走來,滴落地上的血化出三五隻紅色的蝶懸空在水面的腐爛人頭飛去。
謝烏梅勾起柳嬌的一縷黑發放在鼻前輕嗅,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道:“你要是喜歡,可以叫它人魚。”
第35章 蝶夢 夢裡獎勵你
柳嬌說實話:“不太喜歡。”
實在是有辱人魚了。
謝烏梅一愣, 似乎也沒想到她會這麼答,隨即扶著額頭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又吐了口血,量有點大,這次不像之前那麼隨便,有些嫌惡地擦了擦。
柳嬌默默跟他保持距離,就怕這位爺吐著吐著就吐她一臉,看他吐血還真有點身體病重的樣。
那三五隻紅蝶已經將人頭蠶食殆盡,連骨頭都不剩,柳嬌拉回來的是幹幹淨淨的魚鉤。
此時此刻她對紅蝶的態度有所改觀。
什麼吃人的蝴蝶,明明是大自然的清潔工。
愛護河水, 從蝶做起。
謝烏梅甩手摔了滴血在鉤子上, 抬抬眼皮道:“繼續釣。”
柳嬌目光復雜地看他一眼, 把魚竿插回去繼續垂釣, 她看了看對岸的櫻林,清風吹著河面波紋蕩漾, 如夢似幻的景色,都叫這釣起來的“人魚”破壞了。
此時她根本不敢深想河水下面都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謝烏梅吐了自己一身血後又躺回榻上, 他眉頭輕蹙著, 似在不悅的忍耐什麼, 抬眼目光輕慢地掃了下還站著的柳嬌:“還站在那做什麼?”
柳嬌:“我幫老爺看魚竿。”
“不需要。”謝烏梅張開一隻手臂,“過來躺著。”
柳嬌一時竟不知道這局勢是好是壞。
嫁的夫君不是個九十多歲的老頭,是個年輕又漂亮的公子哥,但萬事不能太過圓滿, 所以年輕又漂亮的公子哥其實吃人的蝴蝶精。
好在吃人的蝴蝶精似乎很痴迷她身上的香味。
不擔心暫時會死的柳嬌又躺回去,她感覺自己就是個會散發香味的人形抱枕。
謝烏梅抱著她聞了聞後便閉目養神,身上的血也蹭到柳嬌的嫁衣上, 紅色漸深,柳嬌卻聞不到血腥味,鼻息中隻有今早醒來就聞到的淡淡茉莉香,還時有時無。
柳嬌望著陰沉沉的天空發呆。
如今的劇情發展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在她的想象中,與其被渣男拿捏惡心不如嫁給謝家神秘的老祖宗,反正他病重快死了,連床都下不了,能對她有什麼威脅?期間再虐一虐動手打她的狗男人,最後等謝祖爺魂歸西天繼承遺產逍遙快活。
計劃中的未來是多麼美好。
可惜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謝祖爺是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蝴蝶精。
柳嬌發完呆也睡不著,便悄悄打量睡在身側的謝烏梅,還沒看一會,肚子就毫無預兆的發出一聲:咕。
謝烏梅眼皮跳了跳。
柳嬌:“……”
她的肚子:“咕——”
謝烏梅睜開眼,嫌棄地看著她。
柳嬌鎮定道:“我快兩天沒吃飯了。”
謝烏梅聽完也沒什麼反應,倒是她的肚子又咕咕兩聲,柳嬌覺得自己要爭取一下,清了清嗓音後說:“老爺,吃飽飯才有力氣陪你釣魚。”
有理有據,讓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