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妖怪。
那沒事了。
“怎麼不繼續說了?”姜澤裕笑道。
虞歲張張嘴:“陛下能聽見我說話的聲音?”
“終於發現了。”姜澤裕沾了藥膏力道不輕不重地在傷口處按壓塗抹,“說來也巧,我雖聽不見你的心聲,卻能聽到你開口說話的聲音。”
這話的信息量太大,虞歲挑揀出了重點卻沒有去深想,而是回:“我聽不見。”
她聽到身後的人輕聲笑了下。
虞歲又補充道:“聽不到我說話的聲音。”
姜澤裕解釋:“因為你是啞巴。”
虞歲說:“那陛下能聽見啞巴的聲音,是因為陛下是妖怪?”
姜澤裕對皇後的直言與幹脆十分感慨,很久沒見到這麼不怕死的人了。
他給虞歲穿著衣服,繞到她身前來問:“你覺得我是什麼妖怪?”
虞歲低頭看他的影子,清醒地重復昨晚斷斷續續的回答:“陛下是有九條尾巴的狐狸精。”
姜澤裕面色不變,依舊溫和從容,手下動作不快不慢地替她系著衣帶。
他說:“看到了?”
虞歲:“陛下的影子是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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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才抬頭看眼前的人,剛巧對上姜澤裕看過來的目光,被他注視著虞歲竟感到心境平和,短暫的驅散了她靈魂深處的疲憊與厭世。
虞歲怔了怔。
在她怔愣時,姜澤裕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溫聲笑道:“你可知昨晚我封你為後時聽到無相侯在想什麼?”
虞歲眨了下眼,發現衣服已經穿好了,歪頭打量銅鏡裡的自己,隨口說:“不是很想知道。”
姜澤裕牽著她往外走去,也不管她想不想知道,繼續說道:“當時不少人都在心裡說陛下瘋了,隻有無相侯想的是如何把你搶回去,甚至想當場弑君。”
他笑道:“可真是嚇人。”
虞歲表示她這個“人”沒有嚇倒,你這麼說嚇的是“狐”吧。
姜澤裕瞥她一眼,似乎心情很好地說:“隨我一起去看看,他要怎麼把你從孤手裡搶回去。”
虞歲現在的狀態是:都行,可以,你隨便。
昨日選妃大典結束,眾妃嫔都給自己定下目標,今後為了皇後之位努力奮鬥,誰知道還沒開始努力呢就半路殺出個啞巴舞姬摔了一跤拿下後位,大典都不用舉行,直接入住鳳鸞殿,甚至在陛下的承乾宮過夜。
妃嫔們心中那叫一個恨。
更讓她們覺得離譜的是第二日要去鳳鸞殿請安,可皇後卻一睡不起,妃嫔們想要走又被攔下,被迫等著皇後睡醒。
其中有不少權臣之女,試圖仗著家族勢力跟攔人的侍衛硬剛,卻不想攔人的都是新帝的暗衛,意識到這是皇帝的意思後才逐漸安靜下來。
在去鳳鸞殿的路上虞歲聽姜澤裕說,到時候妃嫔們對她可能多有不滿,當時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直到發現眾多美人在鳳鸞殿等了一天後才明白。
姜澤裕還安慰她:“別怕,你是皇後,她們不敢對你怎麼樣。”
下邊的妃嫔們:“……”
陛下,臣妾們聽得到。
虞歲耷拉著腦袋在姜澤裕身邊坐下接受眾妃嫔請安,她沒法說話,隻能在眾人請安後抬手示意。
宮鬥劇她也不是沒看過,再加上這是新帝的第一批後宮美人,聽說還是他親自選的,估計都是些狠人,一想到要跟這幫美人勾心鬥角虞歲就想死。
她舌尖舔了舔安置毒藥的那顆牙,忍不住想要將其咬碎。
姜澤裕問:“皇後啞疾,你們有什麼想說的?”
妃嫔們不少都是出身高貴,從小被驕縱長大,哪裡受過今日這種氣,也不如家中每日早朝面對皇帝的長輩清楚姜澤裕的脾氣,隻聽說新帝是個溫潤如玉的人。
就算家中長輩有過告誡,這會也失去理智。
陛下說不得,這舞姬出身的啞巴皇後還說不得?
淑妃輕抬下巴望向高位上的虞歲說:“臣妾也是個愛舞之人,昨夜見皇後娘娘一舞驚豔至極,便想討教一二,不知皇後娘娘平日都在何處教習?”
何處?
宮外教坊唄。
在場的人都知道皇後的出身卑微,跟她們可比不得,除了那張臉和身段好看,再沒有別的優點。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再加上彼此都被關在鳳鸞殿一整天就為了等皇後來跟她請安,這口氣妃嫔們怎麼都咽不下去。
淑妃話音剛落,賢妃便笑道:“臣妾昨晚恰巧聽見下人說皇後娘娘常出入公主府,之前一段時間奚寧公主去哪皇後就去哪。”
“莫非是在公主府教習?”淑妃挑眉,笑盈盈地朝耷拉著腦袋的虞歲看去。
林昭儀俏皮笑道:“昨夜的舞姬也出自公主府,想來是這裡沒錯。”
“能得到皇後娘娘親自教習,臣妾可真是羨慕死奚寧公主了。”
“是呀是呀。”
聽著妃嫔們說笑聲聲,虞歲明白她在奚寧公主府當奴婢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淑妃們說這話完全就是為了膈應嘲笑她。
皇後?昨夜之前可是一個在公主府被人肆意欺辱的奴婢而已。
以為皇後聽見這些話心中肯定是羞憤難忍,可虞歲甚至在發呆,她的注意力都在身邊之人的影子上。
旁側的小太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兩位主子,發現皇後娘娘無動於衷,陛下神色從容,也看不出喜怒。
等妃嫔們笑完後姜澤裕才問虞歲:“淑妃說的可對?”
虞歲搖頭。
淑妃剛要開口,卻聽姜澤裕溫聲道:“叫奚寧公主過來,看看淑妃與皇後之間誰在撒謊。”
她說的可是事實,看來陛下還不知道皇後曾是奚寧公主的奴婢,淑妃心中暗喜,安心等著奚寧公主過來一起羞辱虞歲。
姜澤裕見虞歲一直在看自己的影子,眼裡掠過笑意,給了小太監一個眼神,讓對方在兩人座位前搬來屏風擋住妃嫔們的視線。
虞歲這才將目光從影子上移開,慢吞吞地轉落在姜澤裕身上。
姜澤裕微笑:“總算舍得看我了?”
虞歲眨眨眼。
她總覺得這新帝在搞事情。
當奚寧公主被帶進來後,虞歲肯定,他就是在搞事情。
“奚寧參見陛下,皇後娘娘。”奚寧公主內心忐忑又不安地伏身行禮。
一想到自己竟然朝虞歲下跪行禮,奚寧公主就氣得要死,行禮的動作也顯得很是別扭,完全不想抬頭去看虞歲得意的嘴臉。
她行完禮就要起身,姜澤裕卻道:“奚寧是覺得自己就快要嫁人離宮,就連規矩也不守了?”
奚寧公主嚇得膝蓋一軟又跪回去,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
虞歲也沒想到溫溫柔柔的姜澤裕這麼有威懾力,書裡不是說這公主不待見新帝,也不怕他,甚至常常仗著新帝沒脾氣各種作鬧。
怎麼這會半個字都不說就跪回去了。
不過她反正是不信身邊的姜澤裕是個沒脾氣的昏君。
見奚寧公主又跪回去的姜澤裕滿意地眯了下眼,看向略顯驚訝的淑妃說:“如今奚寧已到,淑妃,該你問了。”
奚寧扭頭去看淑妃,不知道這女人說了什麼才把自己招來。
此時殿內的氣氛有一點點詭異。
淑妃壓下心中懷疑,面上帶笑地問奚寧公主:“奚寧公主,皇後娘娘今日之前可都是在你公主府?”
奚寧面色微變,暗恨淑妃多事。
她正怕這事,以為虞歲啞巴了姜澤裕就不會知曉這事,卻不想後宮的女人為了爭寵把這事抖出來。
“淑妃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才會如此想,我與皇後娘娘昨日晚宴是初見。”奚寧瞪了眼淑妃,抬頭看回上方,隔著屏風她看見虞歲是何表情,卻自信她對無相侯的忠心不會壞事。
她哪知道虞歲昨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無相侯給賣了。
眾人瞧見屏風後的虞歲側身對姜澤裕說了什麼,還抬手比劃一下,搖了搖頭,隨後就聽姜澤裕溫聲道:“看來是淑妃錯了。”
奚寧松了口氣,心中冷哼聲,算她識趣。
“陛下!”淑妃從椅子上起身不甘道,“皇後是奚寧公主身邊的奴婢一事在宮外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奚寧怒斥:“淑妃娘娘何苦含血噴人貶低皇後娘娘!”
兩人彼此怒目而視時,卻聽一聲輕笑響起,姜澤裕道:“這話倒是沒錯。”
什麼?奚寧惶恐,淑妃愣住。
“皇後方才跟孤說,她的確曾在公主府待過,但不是為了教□□舞樂,所以淑妃錯了。”姜澤裕望向淑妃,微笑從容,“淑妃當著孤與皇後的面造謠撒謊,令孤很是失望,今日起貶為昭儀,搬出清平殿,禁足一月。”
“陛下!”淑妃臉色慘白,完全沒想到自己動動嘴皮子說幾句話就直接被貶了!
賢妃輕扯嘴角,試圖勸說:“陛下,這是否罰得……”
姜澤裕笑道:“你之前也參與其中,孤卻未說半字,賢妃覺得如何?”
賢妃抓緊了衣袖,立馬閉嘴。
姜澤裕說:“皇後乏了,請安後若無事,便都下去吧。”
妃嫔們小心翼翼地起身,唯有淑妃試圖上前卻被小太監攔下,聽她又急又氣道:“陛下!我父親可是兩朝元老,看在父親的份上,懇請陛下……”
姜澤裕笑道:“既如此不服氣,便押入天牢,等你父親來救。”
還沒走遠的妃嫔們聽到這話都感到不可置信,這種話是那溫潤如玉的陛下說得出來的嗎?
方才看戲的暗衛開始幹活,拉著淑妃退下,大殿裡回蕩著她的慘叫,讓還跪在地上的奚寧公主臉色發白。
姜澤裕牽著虞歲的手起身走出屏風,往外走時似乎才注意到還跪著的奚寧公主,停下道:“奚寧為何還跪著?”
“陛下……”奚寧公主顫聲道,“陛下還未允奚寧起身。”
姜澤裕笑道:“孤自然是允的,皇後剛才也開口應允,你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