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璐不禁為明芙捏了把汗,因為明芙這一方是被告,在她這個外行人看來很不佔優勢,但是很快她就覺著自己那把汗捏的完全沒必要。
站在被告席上的女人面對對方律師的咄咄逼人面不改色,等輪到她辯護的時候,開口的嗓音依舊是往常的平靜從容,一條條法規配合著事實從她嘴裡說出來,語氣不急不緩,卻盡顯鋒芒。
日常相處的時候,明芙很輕易就能把陶璐給懟到自閉。
而且她也沒看到過明芙有很大的情緒波動,有時候她都懷疑這人是不是沒有七情六欲。
在一起住久了,陶璐個人覺得明芙這人是有點小腹黑在身上的。
就拿剛剛一起打遊戲的事來說,明芙說著對遊戲不熟悉,在宋子楓出爾反爾先丟了個技能給她,她也沒什麼反應,過後接連拿了宋子楓三次人頭。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明芙被人逼得說不出話,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小表情她也未曾見過。
有些事當時沒感覺,過後仔細想想,就能發現頗多詭異之處。
她就說明芙怎麼突然熱情的邀請鄰居來家裡吃飯,而且還是八年沒見的高中同學。
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從最開始的錯愕裡回過神來,陶璐很快整理好表情,舉起右手:“他們說沒飲料了,我過來拿。”
“......”
陳嶼舟從冰箱裡拿了一提可樂出來遞過去。
陶璐接過來:“打擾了,你們兩個繼續,繼續哈。”
明芙:“......”
有什麼可繼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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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被陳嶼舟懟嗎。
她重新蹲到垃圾桶旁邊,開始摘菜。
壞掉的菜葉被她丟進垃圾桶裡,帶了點力道。
陳嶼舟看著她敢怒不敢言,把怨氣發泄到菜葉身上憋屈模樣,勾唇笑起來。
她比高中的時候外向了些,無意間流露出的小表情比之前更加豐富,跟不認識的人也能很好融洽在一起。
看來這幾年,她是真的有在好好生活,一步步往前走。
好像,有沒有他出現都一樣。
陳嶼舟垂下眼,轉身。
心思敏感的人總是能輕易捕捉到周遭環境的變化,更何況還心系對方。
明芙摘著菜突然察覺到不對勁,歪頭看了一眼。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括,穿著一身黑色。
印象裡他好像很少穿這麼沉的顏色,他經常穿淺色,甚至還有些花裡胡哨,但無論什麼樣的衣服總是能被他展示的很好,穿出自己的氣質。
陳嶼舟皮膚白,穿黑色更甚,低頭垂眼間多了幾分頹氣,拉平的嘴角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明芙覺著奇怪。
剛剛不還好好的控訴她呢嗎。
她咬了咬嘴唇,糾結半晌,最終也什麼都沒問。
過了會兒,陳嶼舟喊她:“過來嘗嘗味道。”
明芙也正好把菜都摘完,站起來的時候眼前驀地一黑,什麼也看不清,腦袋發暈。
她下意識往一邊扶去,手落入一個寬大的掌心,穩穩地撐住了她。
眩暈感逐漸褪去,明芙在朦朧中好像看到了陳嶼舟眼底的緊張。
另一隻帶著涼意的手敷在她眼上輕輕的揉了兩下。
“緩過勁兒沒?”他問。
冰涼的溫度刺激得她眉心一跳,抓著陳嶼舟的手下意識攥了下,而後又把手抽出來,她眨眨眼,視線慢慢變清明,“好了。”
“怎麼回事啊你,我都已經不懷疑你想佔我便宜了,你也不用為了自證清白在這兒給我表演一個當場碰瓷兒吧。”
“沒有。”明芙解釋:“起的太快了而已。”
“東西就在那,你不嘗又跑不了,不會慢點起。”
明芙垂頭悶聲不語。
松松扎在頭頂的那顆丸子頭也跟著往前磕了一下。
陳嶼舟手指微動,“幹什麼,你這一聲不吭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明芙小聲嘟囔:“反正我說什麼你都有理。”
她隻能閉嘴。
他們之間隔了八年的時間,再見面後說完全陌生也不盡然,半生不熟這個詞可以很好的概括他們現在的狀態。
可他們之間也是真真實實相處過快兩年的時間,明芙面對他的時候很難做到完全平靜,恢復到他們最初認識的那樣。
所以有些話沒經過大腦就說了出來。
說完,她才意識到剛剛那句話好像有些親昵了。
陳嶼舟卻恍若未覺,“那是因為我有理。”
他接過她手裡的菜放到桌上,又拿了個幹淨的勺子從砂鍋裡舀了勺湯出來,遞到明芙嘴邊:“自己吹,有點燙。”
幸虧是煲著湯,不然剛剛那幾句話耽誤的功夫菜都得糊鍋。
明芙垂眸看了一眼:“這什麼湯啊?”
白色的瓷勺裡盛著橙黃色的湯水,上面飄著一層淡淡的油脂,散發出濃鬱的香味,勾得人胃口大開。
“山藥茯苓乳鴿湯,老火湯的一種。”陳嶼舟神色淡淡:“放心喝吧,沒下藥。”
明芙:“......”
她隻是問問,又沒說什麼。
明芙舔了舔唇,開始對著勺子吹氣。
陳嶼舟也沒催她,就那麼老實的舉著勺子看她。
她鼓著嘴一口氣一口氣的吹著,耷拉著眉眼,兩隻手交握在身前,看著特別像乖巧等主人投喂的小奶貓。
陳嶼舟覺得挺神奇,這人怎麼和高中的時候一點區別都沒有,也不怪宋子楓把她當成他妹。
要是套上校服,真就和上學的小姑娘一樣了。
他心裡的怨氣倏然就消散了大半。
感覺著差不多涼了,明芙試探的用嘴唇碰了碰勺子邊緣,然後含了進去。
鮮美豐富的味道瞬間襲擊味蕾,明芙止不住點頭:“好喝。”
陳嶼舟翻了個碗出來給盛了多半碗給她:“給你開的小灶。”
明芙“啊”了聲,隔著吧臺往客廳看了眼,“不好吧,等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喝吧。”
“盛都盛出來了,我還能給倒回去?”陳嶼舟說:“你要覺著不好就在這兒喝別出去。”
明芙忙了一整天,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不過她工作之後飲食都沒規律過,也沒感覺到餓,剛才嘗了口湯,胃口被挑起,有點忍不住了。
這麼一想,肚子就很應景的叫了兩聲。
明芙:“......”
陳嶼舟揚揚眉:“餓了?”
明芙沒說話,默默接過碗,往旁邊挪了挪,避開客廳能看到的位置才安心的一勺一勺喝起湯來。
陳嶼舟被她這舉動逗笑,眉眼舒展開來:“怎麼跟做賊是的呢。”
明芙看著他的笑,散漫中帶著點痞,是她熟悉的那種。
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她隻好低頭繼續喝湯。
兩人沒再說話,氣氛靜下來。
一勺一勺的湯送進胃裡,餓意被填滿,明芙舀湯的動作慢下來。
她靠在牆邊,百無聊賴的打量著四周,最後落到了站在灶臺前的男人身上。
修長漂亮的手握著一把刀,熟練地切著菜。
她忍不住問:“你一直都會做飯嗎?”
沒親眼看到之前,她很難把廚房和陳嶼舟聯系到一起,畢竟他怎麼看都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貴少爺。
“不是,出國後學的。”陳嶼舟把切好的彩椒放進盤子裡:“吃不慣外國菜,那兒的中國菜又不好吃,最後幹脆自己做。”
他嘴刁這一點明芙是知道的,也很符合他一貫的人設。
她點點頭:“是這樣。”
沒有其他要幫忙的了,明芙也沒離開。
廚房被暖黃色的燈光烘託出溫暖的氣氛,抽油煙機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沾著水珠的菜丟進鍋裡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周圍充斥著生活的氣息。
明芙很貪戀這種氣息,更貪戀帶給她這種感覺的人。
“過來嘗嘗味道。”
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話,明芙從神遊狀態中抽身出來,走過去。
陳嶼舟夾了顆蝦仁給她,明芙吹了兩口氣,張嘴咬過來。
“好吃的。”
還是那個評價。
“怎麼還是這倆字啊,你這律師詞匯量這麼匱乏的麼?”
拖腔帶調的語氣,是他逗她的時候慣用的調調。
明芙有瞬間的怔然。
眼前的男人和記憶中的少年逐漸重疊。
有點壞又有點不太正經。
她明顯感覺到陳嶼舟的態度跟之前相比發生了點變化,但她又不知道是為什麼,明明也就過去了幾分鍾而已。
這人的心思她一向看不透。
明芙咽下嘴裡的蝦仁,“修飾詞過多就顯得虛假了,律師向來講究化繁就簡,直擊要害。”
“行。”陳嶼舟似是被她說服,笑了聲:“這次你有理你說了算。”
明芙眨眨眼,感覺那股子熟悉又加重了點。
晚飯所有的菜都是陳嶼舟一個人做的,明芙站在一旁做試吃員。
他炒完一盤菜就會夾點什麼喂給她,還沒到正式吃飯的時候,明芙就有點飽了。
客廳裡的茶幾挺大,一群人在一個地方坐久了就懶得動,他們便把菜端到了客廳,坐在地毯上吃。
和打遊戲的時候一樣,陳嶼舟坐在明芙旁邊。
Lotus聞到香味兒也跑了過來,但是沒有上桌,蹲在明芙身邊,尾巴在地上掃著。
宋子楓見狀覺著稀奇:“陳嶼舟,你這狗跟小明律師比跟你還親近啊。”
陳嶼舟開了瓶果汁:“應該的。”
停頓一秒,補充:“它天天看我,煩了。”
隨後像是意識到拿錯了,把果汁放到明芙面前:“開錯了,你喝吧。”
緊接著又拿了瓶可樂過來,拉開拉環喝了一口。
“那我們這兒這麼多新面孔,也沒見它黏著我們誰啊。”
“它喜歡長得好看的。”陳嶼舟撩眼看他:“你沒達到它的審美。”
宋子楓面無表情的撂了筷子:“掰了吧,這兄弟沒法處了。”
陳嶼舟雲淡風輕的模樣:“門在那,慢走不送。”
宋子楓沉默兩秒,重新拿起筷子:“那還是等我吃完這頓飯再掰吧,不急,不然你做這麼多菜豈不是浪費了。”
陳嶼舟朝Lotus抬抬下巴:“不浪費,沒看它在那等著呢麼,你走了它就頂替你的位置。”
宋子楓順著他的話看向Lotus。
後者和他的視線對上,從地上站起來,好像在躍躍欲試這取他而代之。
“我不走!”宋子楓重重的哼了聲:“我絕對不會讓一條狗取代我!”
其他人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