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薇不知道舞女安的什麼心,敢當著賀英澤這樣說話,但被這樣貶低,直接冒犯對方或是當個軟包子,都不是她的作風。她笑了笑說:“可能人與人不同吧。我的理解是,男人不會對主動的女人認真。”
舞女嬌笑兩聲:“不過是為膽小找借口,故作清高。”
本來她不打算和舞女繼續對話,但聽見旁邊的賀英澤鼻間輕輕哼笑一聲,也不知是嘲諷還是輕視,她來氣了:“對男人主動還需要膽子?男人主動還有可能會被拒絕,女人主動可能會被拒絕嗎?”
“那也要看是什麼男人。” 見魚上鉤,舞女揚眉看了看賀英澤,“這個你敢嗎?”
“賀先生是很傳統的男人。”
“不,我和所有男人一樣,喜歡女人主動。”賀英澤壞壞的笑著。
這是瞬間打臉,洛薇笑容僵了幾秒,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無視他,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然而,賀英澤可沒打算就這樣算了,帶著醉意的笑也是迷人得不行。他什麼都沒說,但那副表情寫著赤裸裸的四個大字——你做不到。洛薇拿著包走了兩步,忽然轉過頭說:“我不會做這種讓自己吃虧的事。”
“對一般男人主動,確實是很吃虧。”舞女轉過頭去對其他舞女發話,“你們覺得親一下KING是吃虧嗎?”
那幫女人整齊地抱在一起,花痴地搖頭,還有一個滿面春情地捂胸:“是佔便宜好嗎?”
洛薇扯了扯嘴角:“我……”
“看,我說了,你不敢。”
隻有單純過頭的小女生才會中激將法,但親吻自己喜歡的人,有誰會不願意?她看了一眼賀英澤,心想,從上次決心放棄他,他們就幾乎不再見面。從今以後,恐怕站入以他為中心的周圍五米內都非常困難。如果沒有這最後一次,她也不可能再觸碰他。豁出去了。她喝了一口壯膽酒,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她動作太快,他眨了兩下眼睛,抬頭看她。她低下頭,抱著他的脖子就吻住了他。
他詫異地瞪圓了眼睛。
與此同時,口哨聲、起哄聲、掌聲、舞女豔麗的笑聲響成一片。
“哇,嫂子太猛了!!你可是世界上第一個敢推倒六哥的女人呢!好厲害!”
“喲,嫂子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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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主動的人是她,他也說了,他喜歡女人主動。但是,出於雄性生物本性,他的反擊也快得驚人。他的唇舌與身體間,滿滿都是名酒香、他偏愛的香水與他自己的荷爾蒙氣息。隻被他回吻了片刻,她就腿軟得幾乎跪在地上。他把她反壓在沙發上,把她困在隻屬於他的小空間裡,緩慢而纏綿地挑逗著她的舌……所有的理智好像都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太熱情了,好像她所能做的所有事,就是跟隨他的步伐與節奏……
周圍的人不知不覺的離開。等她回過神來,包間裡已經隻剩下了他們倆。她輕輕咳了一聲,想從不可收拾的情形中抽身而出。他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她想,就這樣結束了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更多的情緒是失落。然而,他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長長的五指插入她的發中,再度吻上她的唇。
眼淚從胸腔中往上湧,在激烈親吻換氣的空隙間,她哽咽著呼喚:“賀英澤……”
“嗯?”
他溫柔的聲音好聽極了。她卻無法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賀英澤,我知道我們不會在一起,我知道我會嫁給其他人。我也知道,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這種感情是一場絕症,早已無藥可救。但沒有關系。即便隻能依偎在你懷裡,就算立刻死掉,我也沒有任何遺憾。
其實,不如就這樣死掉吧……
摟住他脖子的那一刻,她心中這樣想著。
賀英澤喝得很醉。他們並沒有機會對話,或是進行更親密的舉止,他就已經靠在她的肩頭沉沉睡去。她抱著他坐在殘垣斷壁般的虎皮沙發上,回想起那些童年時的破碎記憶。她想起桃花雨中的告別,他曾經對她說,我會等你回來。等花再開的時候,我就會和你結婚。
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想起那麼幼稚的事情,心裡反而更難過。眼前的景象都被淚水模糊,包括賀英澤靠在自己腿上的碎發、長長的睫毛、鼻尖上那一顆秀氣的美人痣。她很怕被別人看見此刻的窘迫,掏出紙巾擦眼角,從包裡拿出粉盒,想要用妝蓋一下淚痕。但是,打開粉盒,卻發現裡面的粉餅和鏡子全都摔成了碎片,映出無數個殘缺的自己。即便家裡還有全新的粉盒,她也沒忍心把它丟掉,隻是把它合起來,小心翼翼地裝回了包裡。她不斷安慰著自己,把眼淚逼回去。最後,深呼吸幾次,她拉開門,請其他人進來照顧賀英澤。
“六哥最近一直很辛苦,酒量都不如以前了呢。” 起哄夠了,老七扶起賀英澤喃喃說道。
“他最近不都在‘放松’嗎?”她婉轉地點醒他。
“當然不是,前兩天我們到他家裡,才看見醫生為他打針,叮囑他注意睡眠、不要透支健康,現在過度操勞,到老了都是會還回來的。”
她恍然大悟。難怪他會瘦成這樣。她看了一眼賀英澤的臉:“注意睡眠?他睡眠不好?”
老七看看手表,望天算計著說:“女佣說,他最近每天都是凌晨四點以後睡覺,天剛亮就起來了。”
“怎麼會這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九月底到十月初吧。”
洛薇仔細一想,時間差不多是上次同學婚禮,也就是她從他家裡搬出來之後。是因為那之後他遇到了什麼事嗎?還是說,是因為……不,跟自己肯定沒有關系,不要自戀。可是,剛才賀英澤種種奇怪的表現,又讓她忍不住亂想。直到他的手機振動著從口袋裡掉出來,她過去幫他撿起來,卻看見屏幕上出現了來電人的名字“倪蕾”,她才再度被現實的冷水潑醒。
喜歡上一個人是幸福的嗎?真愛是甜蜜的嗎?看見自己所愛之人,心情是愉悅、滿足的嗎?不過是用來騙孩子的童話謊言。
她後悔與他見面,做了親吻他的傻事。
她更討厭自己,因為她成了自己最鄙視的那種人。
這一天回去以後,她也瘦了很多,每天早上起來眼睛一定是腫到發疼的。每當清晨的陽光射入窗戶,每當看見嶄新一天的開始,她都隻覺得頹廢,不想做任何事情,但還是會強迫自己從冰箱裡取出冰袋,敷在脹熱的眼皮上。冰碴兒直接刺激著敏感的皮膚,感覺一點也不好受,但好歹可以看見鏡中的豬頭緩慢地痊愈回歸人類。等完全消腫,眼睛還是紅紅的,化妝都會疼。到這一刻,她總會恨自己不爭氣,順帶把前一天晚上躲在被子裡流淚的自己嘲笑一遍——你可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還為感情的事哭,真是不爭氣。
隻是,頂著這一份堅強,也僅能持續到工作結束後。一個人靜下來,無邊無際的痛楚又會擴散到血液與骨髓中。隻要夜晚降臨,她就會再一次無聲而冷靜地流淚,把被子都哭湿,累到眼淚都沒幹就進入夢境。
這世界上所有的傷口都一樣,總是在白晝愈合,在晚上折磨人。被愛與恨撕裂的那一道也是如此。
然而,受傷的人又總在夜晚孤獨一人。
縱然有再多的情緒,也無法用語言表達。即便提筆寫隨筆,能寫下來的也不過三個字。
賀英澤。
她不會再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