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嘉年:“她在說誰?”
謝欣琪:“反正不是King,畢竟他都沒露過臉。必須是我哥。我哥最帥了。”
謝修臣:“我無所謂,你開心就好。”
King:“呵呵。”
“你總不能嫁給我。”——《鏡中薔薇》8
時鍾指向了十一點。宮州南島謝氏莊園的豪宅中,謝太太在臥室裡被伺候著做美容,二樓書房裡,謝茂與別人的電話沒有斷過:“那這件事就麻煩你了……是啊,我女兒年紀也不小了,就是不懂事,我們也拿她沒辦法,我會好好訓她的……張總,你看你這話說的,我覺得她就是被我們寵壞了……”
他對面坐著灰頭土臉的謝欣琪。她妝容已花,晚禮服髒兮兮的,頭發就是個被黃鼠狼踐踏過的雞棚;襪子滑絲了,拉出一條長長的裂縫,膝蓋還有磕破的傷口。但是,她仍舊抱著胳膊,展現出耀武揚威的叛逆。終於,謝茂掛斷電話,轉過身來,剛才堆了一臉的笑容瞬間煙消雲散:“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這些年來,他蒼老很多,兩鬢花白,一身是病,但眉宇間還是留著年輕時的風流俊逸。
謝欣琪連表情都沒有絲毫改變。謝茂眉毛攪在一起,聲音帶著病態的沙啞,卻更加嚴厲:“沒錯,我是可以幫你擋掉一部分紙媒的報道,但網絡呢?還好蘇太太生日是私人派對,還來得及挽救,不然你還要像再上次那樣上頭條。”
“你情我願,有什麼不可以。”謝欣琪仰著下顎說道。
“你情我願?你情我願的結果就是,他母親請人把你從宴會裡請出來,然後你差點和她打起來?”
她漲紅了臉,橫眼往別處看去。她怎麼會知道,不過親了蘇嘉年一下,蘇太太就成了瘋子,大叫警衛,叫他們把自己請出宴會現場——不過在那之前,她已經一掌抓壞了蘇太太盤好的頭發,還掀開了對方的裙子。在她的精心破壞下,音樂宴會最後隻剩了烏煙瘴氣。波塞冬六世門前有大批狗仔蹲點,見她出來,他們一湧而上,把她包圍在閃光燈刺目的銀色小圈中。
真是想不到,她小時很向往童話故事,長大卻蛻變成了這幅德行。她也沒有辦法,畢竟童話裡王子會時刻拯救公主,現實卻不是這樣。她被無數男人追求,可以隨便踐踏他們的自尊。但在內心深處她也知道,他們愛的是她的姓氏,她的萬貫家財,而不是她極力想要證明的自己。
現實就是如此,保鏢都比王子可靠。就像在建築外,她完全沒把那些蝼蟻放在眼裡,掏出手機,想打電話讓司機保鏢來接自己。誰知,手機沒了電。記者這麼多,她寸步難行,隻能聽他們問著她各式各樣的尖銳問題:
“謝小姐,聽說你和上次約會的F1賽車手分手了,還是說你們隻是玩玩的?”
“謝小姐,今天早上有一家直升機把你從家中接走,你是離家出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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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姐,你為什麼會來出席蘇太太的生日宴會?今天怎麼會提早出來?是因為不討主人喜歡嗎?”
人成熟以後,會比以前更容易處理倒霉麻煩的事。但是,如果所有霉運接二連三而來,再理性的人也會接二連三地失控下去。換做其它時候,她可能會擺出女王造型,隨便他們拍攝。但那一刻,她的頭發亂了,鞋跟斷了,整個人比平時矮了一截,周邊還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她笑不出來。直到一群黑衣保鏢出現,垃圾車鏟垃圾般把記者們推到路邊。從他們排出的道路上,謝修臣匆匆趕到,一句話不說,抓著她的胳膊,塞她進車裡。她在車裡還在鬧脾氣,身體貼著車門,臉對著窗外。謝修臣拍拍自己身側:“坐過來。”
她賭氣地抱著胳膊,嘴唇撅得高高的:“不過來,就知道命令我。你為什麼不坐過來?”
他轉過頭默然看向她,沒有怒氣,也沒有笑容。她覺得委屈極了,剛想說點作死的話,就見他淡淡地笑了:“因為你比我輕,坐過來比我方便。”
她臉上的不悅煙消雲散,得意地揚起下巴:“說得也是,我超級輕的。”然後笑著坐過去,纏著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
雖然表面很傲嬌,當她依靠在哥哥身上輕蹭,卻有點想哭。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一條落難的小狗,被主人從髒兮兮的泥坑裡撿回來,好好地保護起來。
原來,這世界上不是沒有王子。王子是哥哥。
此時,謝茂望著女兒,本想再說點什麼,但對上她這樣的眼神,終於還是搖搖頭:“欣琪。你在考驗你爸的耐心。”他嘆了一聲,站起來,拍拍她的肩:“你知道我這樣縱容你,是因為你的妹妹,你……”
“死者為大,我懂的嘛。”
她這副無所謂的樣子讓謝茂更生氣了,他氣得瞪了她就走。回到臥室,他看見謝太太正貼著面膜,聚精會神翻看他桌上的報紙。聽見他的動靜,她停滯了一下,動作平緩地把報紙合上,用手掌對面膜扇著風,去了洗手間。謝茂對自己夫人了解頗深,知道她從來不看和時事有關的東西,於是過去翻開那疊報紙。裡面有一條新聞是關於宮州第一黑幫蒼龍組的。她是在看這個麼?謝茂皺了皺眉,把報紙再度合上。
謝欣琪哼笑一聲,大馬金刀地翹腿靠在沙發上,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果不其然,隨便換幾個頻道,她就看見自己那架粉色的直升機。她關掉電視,長嘆一聲,躺倒在沙發上,仰頭卻正對上一雙俯視她的眸子。她“哇”地叫了一聲,無所謂地笑了出來:“怎麼,爸爸訓完,現在輪到哥哥啦?你想說什麼,我幫你說了吧。‘欣琪,你真是太不像話了’‘哪怕不是為了你自己,也要考慮一下我們家族的名譽’‘你一個女孩子,做事怎麼可以這麼輕浮’……還有嗎?”
他沒有再板著臉訓話,隻是在她面前蹲下來,就像小時候為走路不穩的妹妹系鞋帶一樣。他握著她的手,抬頭用懇求的語氣說:“欣琪,不要再這樣任性下去,哥哥很擔心你。”
謝欣琪從來不怕別人和她對著幹,相反,她喜歡別人跟她來硬的。這樣她就可以和對方拼得你死我活,而且往往她會贏。可是,她很怕被溫柔對待。她整個生長過程中得到了過多的寵愛、跪舔和兇悍,獨獨缺少親人平凡的關愛。她睫毛快速抖了抖,不自信地避開謝修臣的視線:“萬一我就是要任性呢。”
“其實,我知道你這麼做,有部分原因是你叛逆,另一部分,是因為你想保護我。沒有必要。我更希望自己妹妹過得好。”
她呆住了。他沒再解釋下去,兩個人卻對他話中的意思心知肚明。因為他是私生子。他母親是父親的情婦,害死了她的孪生妹妹,因此被謝茂徹底拋棄。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沒有和父母一起吃過一頓飯,童年是在旁人竊竊私語中度過的。十五年前,他的生母鬱鬱而終。從那以後,他的日子比以往更不好過。沒有了生母的庇佑,連當著謝茂的面,後母都敢對他冷嘲熱諷。家裡人出差帶回來的禮物,也沒有一份是屬於他的。個性與妹妹基本相反,他從小就學會了看人臉色過日子,學會討人喜歡,以此讓自己生存下去。一個男人處於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嘴甜得跟塗了蜜似的,又很難對人說“不”,自然也招來了大量桃花。正因如此,更有無數張嫉妒的嘴在背後抹黑他。
謝欣琪從來不計較他的出身。她隻知道,他是她的兄長,他很疼她。而且,每次當她犯下錯誤的時候,爸爸都會和哥哥站在同一戰線教訓她。隻有當她不那麼完美的時候,別人才會對哥哥更重視一些。所以犯錯時,她習慣性地把事情做得更糟糕一些……沒想到,他居然看出來了。但是,這卻是她第一次如此堅信,自己並沒有做錯。
“好了,早些睡覺吧。我還要去看一些文件。”他站起來,把她的頭發揉得更亂了,“晚安。”
看見他纖長的背影即將消失在門前,謝欣琪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哥。”
他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她。她別扭地走過去,雙臂從他胳膊下穿過去,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前,不再說一句話。
“這麼大了還撒嬌。”他聽上去一點也不無奈,嘴角還有一絲微笑,“不過也沒幾年了,你總要嫁人。”
“你又想給我相親是嗎?King脾氣可真臭,我一點也不喜歡。”
“連他你都挑,那我真找不到第二人選了。”
“我覺得哥哥就是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你按你自己這樣的標準幫我找吧。”
按以前他們的對話習慣來看,他肯定會自戀地笑一下,說“想得美”。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沒有等到這樣的回答。
他隻是輕輕推開她:“你總不能嫁給我。”
謝欣琪微微一笑,挺著胸膛說:“沒關系,慢慢找嘛,總會有好結果的。畢竟馬克·吐溫說過,喜劇就是悲劇加上時間。”
謝修臣也微微一笑:“我就是你的時間。”
“說得好!我們兄妹雙壁,一定能……”但停了一會兒,她再度回了他一個微微一笑,“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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