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那幾個法國人指著木馬,似乎很感興趣,誇著誇著,話題忽然由木馬轉到了人,一個大鼻子的法國人說:"中國的女人挺漂亮的。"
回答他的是個法國女人,"那你怎麼不追求一個回法國呢?"
他摸了摸大鼻子,"沒找到合適的契機。"
"你旁邊那個小姑娘就不錯啊!"有人笑起來。
一開始我隻是單純地聽著,直到察覺到有幾道炙熱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從我身上掃過以後,我才意識到他們在說我,於是抬起頭來看著他們。
那個大鼻子的法國人很年輕,此刻也被他們嘲笑得臉色發紅,嘀嘀咕咕地說了句:"小點兒聲!"
卷發的女生笑起來,"怕什麼呀,她又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
不知道哪來的衝動,我忽然一下惡趣味上來了,朝著那個女生咧嘴一笑,用法語十分流暢地對她說了句:"感謝你的誇獎。"
我看見幾個法國人頓時呆住了,大鼻子先生的臉直接一路紅到了耳根子。然後我們集體笑了出來,他們和我一一打了招呼。
卷發女生看了幾眼和我站在一起的陸瑾言,也對他笑了笑,用法語問了聲好。
我趕緊補充說:"他不懂法語。"
女生恍然大悟,看看他,又看看我,"你們是戀人嗎?"
我一怔,隨即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陸瑾言,他的表情很溫和,哪怕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也非常禮貌地微微笑著。
落日的餘暉映在他英俊幹淨的側臉上,散發出一種叫人忍不住嫉妒的光芒。
我忽然間虛榮心發作,笑眯眯地回過頭去看著那個女生,點點頭,"是啊。"
他們開始誇我倆郎才女貌,表情誇張得叫我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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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票入廳後,陸瑾言才好奇地問我:"剛才他們說什麼了?"
我想了想,嚴肅地說:"他們問我你是不是我爸爸。"
他的臉立馬黑了半截,"……那你說什麼了?"
"我當然說不是了。"
我語氣輕快地回答他,然後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他的表情稍微好看點了。
於是下一秒,我又立馬補充說:"我告訴他們你是我叔叔。"
陸瑾言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卻沒有太大的變化,這倒是叫我失望了,我本來就是存心想逗弄他一下,憑什麼每次都是我鬧了個大紅臉?
這不公平。
☆、第11章
我們的座次是第三排正中間的七號和八號,看得出,我媽從賣黃牛票手裡買來的是絕佳的好位置。而當我們對號入座時,七八號空位的兩側都已經坐滿了人。
我一眼瞧見七號左邊是個帥哥,而八號右邊是個大叔,於是立馬拉住了正欲就座在七號的陸瑾言,湊過去小聲說:"讓我坐這裡!"
他了悟地看了眼七號旁邊的唇紅齒白英俊小生,然後……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七號座位上。
我黑了臉,隻得坐在八號小聲問他:"幹嘛啊?幹嘛跟我搶座位啊?"
他微笑著看我一樣,輕描淡寫地說:"叔叔年紀大,優先入座。"
"……"
這絕對是報復!赤裸裸的報復!
我想過也許會在這個不算大的音樂廳裡碰見陳寒和沈姿,可無奈我媽挑選的座位太靠前了,我猜沈姿訂的位置無論如何也該在中間偏後去了。
真遺憾,我打扮得這麼好看,身旁還坐著這麼帥氣的一位叔叔,要是能當面交鋒,我該多有面子啊!
我特別惋惜地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誰知道陸瑾言忽然語氣淡淡地問我:"是在遺憾身旁坐的不是陳寒嗎?"
我差點跳起來,"你怎麼知道?"
我看見他的眼神陡然一沉,黑漆漆的眼眸一瞬間幽深得可怕,差點沒叫我以為全場的冷氣都給開到了最大擋。
我還沒見過陸瑾言什麼時候擁有過這種表情,似乎是失望透頂,又像是隱忍憤怒。
他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素來的溫和沉靜像是落日一般消失在沉沉夜色裡,絲毫不剩。
怔忡了好半天,我才終於回過神來,趕緊向他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希望陳寒坐在'我們旁邊',不是'我的旁邊'!"
我刻意強調了一下"我們"二字,然後又急急忙忙地說:"我是覺得丟人,他和他那位親愛的第一名小姐都知道我喜歡他,我就跟個眼巴巴地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瞎轉悠的神經病一樣。要是他們在這裡,看見我帶了個比陳寒帥了不知多少倍的優質男人,今後就不會在那麼看我了……"
我甚至加上了手勢,"真的,沒騙你!你比陳寒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穩重又成熟,穿得也特有品味,跟你走在一起我臉上都有光!我這個人虛榮,又特別在意別人的看法,要是讓他們看見咱們倆坐在一起,我……"
我越說越緊張,於是話嘮特質就立馬表露無遺。
而我急於解釋,都沒來得及看清陸瑾言的表情是如何由那種極度陰沉的狀態又恢復到溫潤如玉貴公子的狀態,總之當我聽見他無可奈何地笑出聲來時,才終於反應過來。
他已經不生氣了。
我立馬噤聲,看著他彎彎的唇角和明亮得有些灼人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氣消了?"
他用那種溫軟得如同三月春風的眼神望著我,慢條斯理地回答說:"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生氣了?"
我一愣,這不是糊弄人嗎?
於是我理直氣壯地指著自己的雙眼,"這兒和這兒!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我看見身旁的大叔興致盎然地看著我們,就跟看戲似的,於是趕緊充滿期待地問他,"您也看見了吧?他剛才明明就是生我氣了,是吧?"
我期盼著他趕緊點頭,給予無助的少女一份力量與支持。
哪知道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笑眯眯地搖搖頭,"我隻看見了一對恩恩愛愛的小情侶。"
我倏地漲紅了臉。
不幫我就算了,還趁機添油加醋煽風點火?這為老不尊的人可真是,真是沒法說!
我紅著臉轉過頭來對上陸瑾言飽含笑意的眼睛,正準備再辯解兩句,下一秒卻聽見那位大叔慢悠悠地哼起歌來。
"妹妹你坐船頭哦,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
我都快出口的話霎時間堵在喉嚨眼裡,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直憋得我臉紅脖子粗。
而我看見陸瑾言面上的笑意更濃,配合著全場剎那間暗下來的燈光,柔和又美妙,宛若萬千星輝同時綻放。
我頓時愣住了。
明明音樂廳內的燈光都已經黯淡下來,隻剩下臺上微微發亮的舞臺效果,可我的眼裡卻不知為何隻看見了這個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清澈明亮,似是傳說裡的夜明珠,在一片寂靜的曠野之中散發著溫柔的光。
而我的心也不知為何顫巍巍地搖晃起來,撲通,撲通,心跳聲響徹胸腔。
我怔怔地望著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挪開眼。
整場音樂會聽下來,我都處於一種神遊天外的狀態。
原因之一是女歌手的聲線柔和輕盈,讓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了情緒,如同飄浮在雲端一樣;原因之二是我的身旁坐著陸瑾言,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牽動了我的感官,叫我莫名其妙地分散了一半的注意力。
我的眼前明明是閃亮奪目、遍布星光的舞臺,可有的情景像是被烙在了視網膜上一樣,揮之不去。
腦海深處不斷浮現出一雙眼睛,溫柔明亮,充滿了我所不熟悉的情感與力量。
就連音樂會結束時,我也沒有回過神來。
還是陸瑾言出言提醒我:"散場了。"
我這才來得及環顧四周,發現大家已經開始起身離去了。
慌慌忙忙地站起身來,我聽見陸瑾言無奈地問我:"又在發什麼呆?"
我面上一紅,一邊跟著人群慢慢往外面移動,一邊勉勵維持鎮定,"聽得太入迷了,沒回過神來。"
這話就跟在安慰我自己似的。
我甚至開始相信這個理由了。
進場時天還亮著,散場時卻已是夜幕低垂。
我們走出音樂廳的大門,對面的中心廣場上已經亮起了無數盞燈,音樂噴泉在鼓點節奏中搖曳生姿,一群跳舞的人將原本寧靜的夜晚點綴得熱鬧非凡。
我的心情也在這樣的場景下無端輕松愉快起來。
跟在陸瑾言身後,我稍稍放慢了一點腳步,卻看見他停在幾步開外,回過頭來關切地叮囑我:"這裡人多,別走神,不然該走散了。"
他的表情始終維持在那種清淺怡人的狀態,是我從第一次見他以來就熟悉的那一種。可是與過去一年半不一樣的是,現在的我似乎能從一些細微的變化裡分辨出他的情緒。
就好比現在,他的眉梢微微抬起,嘴唇稍微有些緊繃,眼神直直地定格在我身上。
這代表他有些擔心。
我倏地笑了出來,走到他身旁抬頭看著他。
"笑什麼?"他問我。
"沒什麼,就是心情好。"我低下頭去,心想,原來跟在心理醫生旁邊,我也不知不覺變得敏感細膩起來。
然而一切都好像被劇本安排好一樣,這個夜晚終究沒有辜負我的精心打扮。
我們才剛走到路口,還沒來得及過街,身後就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阻止了我們的腳步。
"祝嘉?"
我一頓,和陸瑾言一起回過頭去。
幾步開外,沈姿與陳寒並肩站在一起。
我下意識地就把目光投向了陳寒,他目光沉沉地看我一眼,然後毫不避諱地盯著我身旁的陸瑾言。
而這時候的我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這對金童玉女今天竟然都穿了白色的T恤,就連陳寒的牛仔褲和沈姿的牛仔裙也都是淺藍色系。
我試圖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個驚人的巧合,全世界那麼多人,顏色卻隻有那麼幾種,撞衫的幾率可比火山爆發的幾率要大多了。
但我還是忍不住心一沉。
他們從來就沒有對外宣布過他們在一起,可是那麼多的巧合湊在一起,又有誰會相信他們沒有在一起呢?
我甚至看見了沈姿面上的笑意,那麼刺眼,充滿了不友善的意味。
我想我大概善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然不會覺得她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濃濃的炫耀氣息。
沈姿笑著問我:"呀,原來你也來聽音樂會了,真巧啊!"
而陳寒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問道:"這位是……"
陸瑾言沒有說話。
於是我露出一抹沒什麼誠意的微笑,介紹道:"這是陸瑾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