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斐絮絮叨叨,漫不經心闲聊:“不過你回來就好了,她近來高興得很,到處請人幫你介紹對象,我媽我姐都給你準備了幾十個,你就等著相親吧。”
一聽這話,秦修然就頭疼,之前他媽催婚就催得厲害,但他遠在國外,不高興的時候說一句“忙”直接掛了電話,他媽也拿他沒辦法。如今他回來,相親怕是必不可少。
他有些無奈:“我回來的目的不是相親。”
“我知道,”沈斐拉長了語調,“你是回來報仇,和你那個便宜弟弟爭奪財產的。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三十多的人了,怎麼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你不會喜歡男人吧?”
“多買兩斤瓜子,可以在村口站久一點。”
秦修然嘲諷,沈斐察覺他不悅,輕咳了一聲,轉了個話題:“你家老爺子這次手術失敗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原本都以為一定是秦博文繼承公司,沒想到臨到頭,你爸居然把你找了回來,要給你個機會……”
“不是他給我機會。”秦修然打斷他。
沈斐疑惑:“啊?”
“我拿到了和德氏進行技術共享的合作協議。”
這話把沈斐震住。
秦氏以能源產業起家,地熱能一直是秦建清一直關注的方向。但地熱開採成本極高,秦建清一直希望能和目前世界最頂尖的地熱能開發公司德氏有合作,通過學習先進技術降低地熱開採成本,從而推動整個產業鏈。可德氏一直對核心技術進行保密,而秦氏自己的技術研發又始終沒有突破性的進展,導致秦氏在地熱能產業開發上一直沒有推進,成為秦建清心中最大的遺憾。
如果秦修然能把德氏的核心技術帶回來,那對於秦建清來說,基本算是讓人生“死而無憾”的重大功勞。
“所以,你其實是你爺爺叫回來的?!”
沈斐反應過來,秦修然應了一聲:“嗯。”
沈斐倒吸一口涼氣。
熟悉秦家的人都清楚他們家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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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秦修然的父親秦江河,年輕時候曾經和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蔣茹愛得難舍難分,後來這個女人被秦家用錢打發,消失了幾年。中間秦家落難需要融資,秦江河就和夏家聯姻,娶了秦修然的母親夏怡。本來也安安穩穩,沒想到秦修然十歲時,那個蔣茹居然回來了!
幹柴遇烈火,秦江河竟就偷偷把蔣茹安置在外面,生了個私生子,取名秦博文。
秦博文一藏就是五年。
秦修然十五歲時,他大伯車禍,一家人都遇難,等於秦建清就隻剩下了秦江河一個兒子。
秦江河硬氣起來,替哥哥辦完葬禮,就把蔣茹和秦博文帶回家。
當時秦家鬧了個天翻地覆,最後,蔣茹和秦博文進了門,秦江河把秦修然送去美國,和夏怡離婚,但作為交換條件,夏怡拿到了當年娘家給秦家的錢相對應的股份。
大家都看得出來,秦江河急著把秦修然送出去,是為了給秦博文鋪路,怕老爺子對大孫子感情太深,要是越過他把財產直接給了秦修然,那秦博文就真的什麼都撈不到。
而秦修然也很配合秦江河,這十五年在美國自己開疆闢土,自立門戶,發展得極好。
前陣子秦建清腦癌切除手術失敗,預期壽命不足一年,秦江河都已經開始著手繼承遺產,這時候,秦建清親自把秦修然叫回來,那基本上就差把“秦氏繼承人”幾個大字刻在秦修然臉上了。
對於秦江河而言,這打擊比當年直接剝奪他繼承資格還要大。
畢竟,做了十五年美夢,為了秦氏付出了這麼多年,到最後關鍵時刻發現是為別人做嫁衣,換誰都受不了。
“所以,你說的‘時機’,是在等這個?”
沈斐反應過來,他覺得自己掌握什麼天大的秘密:“你在美國這麼多年不回來不是不計較,是想在最後一刻回來給致命一擊,讓你爸和秦博文徹底崩潰?!”
“不然呢?”秦修然嘲諷一笑,“你以為我這麼善良,要把家業拱手相讓?”
“可怕,”沈斐意識到整個事情全貌,忍不住喃喃,“太可怕了。你簡直像我前女友以為的總裁似的,把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
聽到這話,秦修然悄無聲息勾起嘴角:“我當你在誇我。”
“不過你還是小心點兒,”沈斐不再開玩笑,認真起來,“你那個弟弟不是個善茬,不知道他會做什麼。我馬上就到了,你看好合同,別讓人搶了。”
“他敢做什麼?”秦修然聽沈斐擔心,笑起來,“法治社會,光天化日,他敢把我搶了?”
說著,秦修然喝了口咖啡,帶著笑,悠然自得回頭垂眸,往放行李箱的身側看去。
一回頭,他就怔住了。
入目是空蕩蕩的地面,行李箱毫無蹤跡。
秦修然本能性抬頭,就看見一個帶著巨大的草帽、穿著隨意的“男人”正拖著他的行李箱朝著出租車一路狂奔!
他握著咖啡,震驚看著這個場景。
那個人訓練有素,仿佛排練過無數次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拖著他的行李箱,一氣呵成拉開出租車,將行李箱抬手往裡一塞,隨後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電話那頭傳來轉向燈的聲音,沈斐詢問著:“我終於堵過這個天橋了,馬上就要到機場門口了,你在9號門是吧?”
秦修然說不出話,他呆呆看著這發生的一切。
沈斐見他久久不言:“喂?修然?怎麼不說話?你在做什麼?”
“我被搶了。”
秦修然突兀出聲,沈斐茫然:“什麼?”
“我說,”秦修然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出租車遠去的方向,眼中帶了幾分冷:“我在機場門口,被一個帶著草帽的男人,搶劫了。”
第2章
“搶了你什麼?”
沈斐立刻警覺,秦修然倒很是淡定:“裝著合同的行李箱。”
“艹!”
沈斐怒喝一聲:“我馬上到,你等我!”
秦修然倒不甚在意,應了一聲,掃了一眼遠去的出租車車牌,迅速記住車牌後,回頭走到垃圾桶旁。
剛抬手將咖啡扔到了不遠處的垃圾箱,身後就傳來尖銳的急剎車響。
“修然!”
一個五官帶了幾分娃娃氣的青年從半敞的玻璃裡探出頭來,急道:“肯定是秦博文那個兔崽子,報警還是追?”
秦修然沒回話,他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優雅走到白色賓利車旁,拉開車門,幹脆利落坐下拉上安全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拉開一個帶著移動紅點的地圖,冷靜道:“開車,直走。”
“這是什麼?”
沈斐茫然,秦修文回眸,眼裡暗藏著一種獵人對帶獵物的譏諷,解釋:“我在合同文件袋裡放了GPS。”
沈斐愣住,秦修文優雅抬起手放在窗戶邊上,撐著自己的頭,語調帶著漫不經心:“和我鬥,他還太嫩。”
“我明白了,”沈斐反應過來,立刻高興起來,“我們這就去把人抓了,押送到老爺子面前,人贓並獲,看秦博文怎麼狡辯!”
“嗯。”
秦修文語氣淡淡,看著逐漸消失在眼裡的出租車,淡道:“追吧,一輛出租車,跑不了太快。”
和沈斐的豪車相比,那輛售價不超過三十萬的新能源出租車性能的確不夠看,起步慢,上限低,按照秦修文的想法,追它輕而易舉。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出租車不快,但這司機快
在城市道路,比的從來不是車的速度,而是人技巧,這出租車一進入車流,立刻像一隻四處流竄的耗子,以嫻熟的霸路技巧,迅速成了沈斐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看著紅點越來越遠,秦修然臉色越來越冷,沈斐有些慌亂:“怎麼辦?”
“前面右轉,抄小路追。”
秦修然看了一眼地圖,宛如福爾摩斯附身,冷道:“三個十字路口後,堵住他。”
“好嘞。”
沈斐看見秦修然淡定的模樣,頓時充滿信心,一個漂移右轉,繞過紅綠燈一路疾馳。
他的腎上腺素被這場追車戲刺激得全面飆升,興奮不已,但是沒過不久,秦修然神色變了。
“繞回去!”
秦修然突然開口,沈斐茫然:“啊?”
秦修然抬頭,神色鄭重看著沈斐:“他比我想象中聰明。”
“怎麼了?”沈斐心上一跳,打了方向盤慌忙看了秦修然一眼,秦修然看著前方,目光中終於帶了認真:“他轉地鐵了。”
用出租車到達最近地鐵線路,再用地鐵躲過堵車路段,最後在附近用共享單車或者摩的抄小路,這是唯一能在六點前趕到九洲大飯店的辦法。
但,哪怕是用這個辦法,她也必須爭分奪秒。
於是顧嵐早早支付了車費,等出租車一到地鐵站,就拖著行李箱往外衝。
這行李箱比她想象得要重,五點即將到下班高峰,人多了起來,她等了兩班列次,才擠地鐵,但擠上地鐵後,行李箱的優勢就展現出來,它在人群中給了她一個位置,讓她有了一個安歇之地。
她舒了一口氣,坐在行李箱上,靠著地鐵車廂給簡言發信息。
地鐵傳來關門的提醒聲,她字還沒打完,就聽見不遠處有女生竊竊私語:“是模特嗎?好帥啊。”
聽著這話,她下意識抬頭,就看見許多人看著地鐵外剛從扶梯裡衝出來的兩個人。
茫茫人海,那兩個人卻格外突出,他們比周邊人都高一些,西裝革履,英俊得像是來這裡擺拍的模特,和整個地鐵站格格不入。
顧嵐也忍不住被兩人吸引,直愣愣盯著對方,其中更高更帥那位似乎是感知到她灼熱的目光,轉頭看了過來。
隔著金絲眼鏡,四目相對,那一剎,對方突然睜大眼,朝著地鐵門就衝了過來!
顧嵐一愣,眼看著地鐵門關上,地鐵緩慢行駛,青年衝到站臺時,地鐵已經衝了出去,顧嵐回過頭,就看見對方追著地鐵,似乎是在衝她大喊著什麼。
她心跳微快,莫名產生了一種“這帥哥在追我”的自戀,但很快她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如果這是個美女,她可能還有幾分自信。
男人?
除非她欠他錢,不然不可能這麼追她。
她對自己那片刻心動頗為唾棄,轉頭給簡言快速發了一句:“我上地鐵了,還有一個半小時。”
發完信息,顧嵐扭過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把草帽摘下來,對著鏡子捋了捋劉海,忍不住感慨。
帥,真帥。
顧嵐愜意欣賞著自己時,追逐著她的秦修然則面臨著人生巨大衝擊。
他和沈斐兩個人這輩子從來沒坐過地鐵。
他們從出生開始,就是含著金湯匙的富家公子,小時候標配司機,長大後豪車一輛接一輛,坐地鐵這種事,他們得從買票學起。
好在兩人也算聰明,憑借著搜索和指示學會了買票進站,好不容易追到了顧嵐,卻眼睜睜看著地鐵開走。
追都追不上。
可他們能怎麼辦?隻能被迫開始試圖在高峰期擠地鐵,以求盡快在下一個階段追上那個草帽賊。
一開始看著擁擠的人群,他們就意識到,這是一場惡戰。一個地鐵絕對裝不下這麼多人,於是他們下定決心,要通過自己強健的體魄搶入地鐵。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強健的體魄在此時根本沒什麼意義。
他們兩人剛往裡一衝,就被後面的老太太生生“按”進地鐵。
毫無技巧的他們被“按”在了最擁擠的中央,兩個人被人群擠在一起,沒有半點空隙。
兩人一開始在試圖掙扎,想給自己留出一點空間,但跟著紅點連續轉乘了兩次、在人海中你推我攮、幾乎是耗盡了他們一生的體面後,兩人終於放棄了這種無謂的抵抗,麻木不仁站在車廂裡,看著窗外忽明忽暗的燈光,和鏡子裡疲憊不堪的自己。
沈斐眼神空洞,麻木喃喃:“等我抓到他,我一定要弄死他。”
尚還留有幾分冷靜的秦修然高舉著手機,盯著手機裡紅點的位置,眼裡全是殺意。
等地鐵到站,秦修然看見紅點再次移動,他熟稔擠開人群,朝著大門擠去,同時大喊出聲:“讓一讓,我要下車!”
兩人再一次跟著人群的浪潮從站臺卷出來,小跑著衝出地鐵口。
這次運氣很好,剛一出地鐵口,還在天橋上,他們就就看見了遠處顧嵐的背影。
她騎著一輛自行車,行李箱卡在她前方橫檔上,欲墜不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