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開源淡定道:“你不是自詡很了解我嗎?現在就讓你再了解得更多一點。跟我來。”
他領著冷陽來到會議室,麥文哲和幾名隨行人員穩坐不動,等他走近才懶洋洋起身與之握手,態度十分輕慢。
冷陽一露面就被他們認出來,麥文哲懷著戒疑打量他,微笑:“姜董事長,這位先生叫冷陽吧?聽說是你與前妻的兒子。你不替我們介紹一下嗎?”
姜開源順手剽竊他的笑容:“既然都認識,就別費事啦。你不用緊張,今天我們該怎麼談就怎麼談,他是來旁聽的,做不了主。”
他同時向雙方示威,冷陽努力不讓眉頭起皺,即使失敗也不能丟失尊嚴。
麥文哲與姜開源多次較量,口舌已焦枯,但由於冷陽在場,不得不重復過去的套話。
“姜董事長,我們非常尊重你這些年來對福滿堂的發展壯大所做出的貢獻,但也相信,一個良好的品牌要持續發展不能單靠個人的力量,需要更完善的管理團隊、所有員工和合作者的共同努力。我們華夫集團很珍惜這十多年來福滿堂合資企業全體員工和經銷商的辛勤努力以及無私奉獻。作為福滿堂合資企業的主要股東,我們過去、現在、將來都會始終如一地支持福滿堂進一步向前發展。本次爭端都因你違約而起,對合資企業股東和員工的切身利益造成了嚴重傷害,雖然不得已採取了法律手段,但我們始終希望通過更溫和的合理合法的經濟方式解決問題。上次我派代表向你詳細介紹了我們的收購方案,隻要你認可,資金將很快到位。”
姜開源冷哼:“福滿堂每年的淨利潤近500億,你想用1200億收購整個集團,這買賣未免太便宜了。”
麥哲文下意識瞟了瞟冷陽:“這半年你和福滿堂遭遇的困境我基本都清楚。由於你和冷先生之間的矛盾,福滿堂的商業價值已大打折扣,接下來還將應付我們在美國提起的訴訟,以及向斯德哥爾摩商會委員會申請的仲裁。如果你堅持反對並購,福滿堂和你個人的處境將繼續惡化。這1200億隻是轉讓股權的收益,我們承諾並購以後你還能繼續擔任福滿堂的董事長,管理集團運作。我們擁有足夠的資源,隨時能通過直接投資來支持子公司,而且對中國政府有著長期的投資承諾,一定會保證福滿堂所有員工和全體經銷商的切身利益,讓福滿堂取得持續穩定的發展。”
冠冕堂皇的空話聽得冷陽很不耐煩,他有過不少陪民企老板與外資洽談的經驗,熟知老外資本家的套路,無論實力大小統統一個德行:騙人不眨眼,咬人不留情。
姜開源漫不經心聽完,點起一支煙,嘲謾道:“我先說說跟你們合作這16年的感想吧。這16年裡我名分上是董事長,但你們任何一個小董事都能隨時鉗制我。一邊嚴格要求我完成你們提出的年利潤增長率,一邊又對我處處設限。我每一項經營活動都得先向你們提可行性研究報告,等待董事會批復。你們那些董事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我等批復經常等到黃花菜都涼了。要是不向他們報告擅自執行方案,他們會馬上跳出來搗亂。要是遵守規定拉低了工作進度,完不成目標,他們又會罵我經營不善。這16年我天天被這幫人拖後腿,能活到現在都不知掉了幾層皮!還有,你們的人根本不懂中國市場,捕捉不到商機,除了每季開一次董事會要我們匯報經營狀況、分析市場形勢、提出下階段運營方案,其他時間基本看不到人影。我敢說他們可能連下屬幾家合資企業的大門開在什麼地方的都不清楚。這種既不想承擔風險,又不願履行責任,隻想著搶奪別人勞動果實的合作者要來有什麼用?”
麥文哲當即批評他言辭偏激。
他光火之下利落地擺證據:“你們的人對我們提出的發展項目總是不滿意,不肯投資。等我們自己投資,產生了效益,又死皮賴臉硬擠進來,說白了就是讓我們承擔前期的投資風險。再不然就是看我們每個項目都很成功,當年投資當年產生效益,好不容易願意做前期投資了,但投了之後見短期內收益不大又強行退出,給我們擺爛攤子。洛陽的八寶粥項目就是個例子,當時你們非要我們把股權買回去。我們的合資公司是2011年6月成立的,你們卻要求我們把合資前5月份的利潤也分給你們。這些年你們根據技術服務協議從合資公司拿走了9億多技術服務費,卻沒提供過任何技術服務,連我們要籌建一個研發中心,想去華夫總部參觀考察,你們都要向我們的陪同人員收取每人2萬歐元的陪同費,要是接受培訓還得每人再付2萬歐元的培訓費。我們和你們在越南合資的咖啡廠至今仍在虧本,你們連報表都難得發給我們,而且從設備選型、配方工藝到安裝調試、產品質量檢測都是我們無償派人解決。這些零零碎碎的例子太多,我怕當面一筆一筆算起來你臉上掛不住,回頭讓人列份清單給你慢慢看!”
麥文哲老臉已紅,咳嗽道:“姜董事長,我不介意聽你發牢騷,但你應該多考慮自身的處境。”
姜開源拍桌打斷:“我對自己的處境再清楚不過,你們幾次三番想逼我賤賣福滿堂,不能得逞就到處告黑狀,一會兒說我貪汙逃稅,一會兒說我作奸犯科,栽贓陷害不能得逞,又朝我家裡人下手!”
他猛然抬手指向冷陽,激動道:“這半年多你們派人去這衰仔的餐廳搗亂嫁禍我,花了多少錢僱水軍幫他對我搞人身攻擊,我這裡都有本帳。堂堂跨國公司挑撥激化別人的家庭矛盾,這種下三濫招數在中國隻有最陰毒的人才使得出,我就是從這裡徹底看清你們的嘴臉,想得到福滿堂,下輩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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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陽一時震愕,辨不清他的決絕是真是假。
麥文哲也惱了,嚴厲的目光在眼鏡片上髹了層寒光:“姜董事長,聽你的意思是絕對不肯接受我們的意見了?”
姜開源輕蔑揮手:“我說得夠明白了,聽不懂問翻譯吧。”
麥文哲擦了擦冒汗的腦門,急斥:“我們有確鑿證據證明你太太利用離岸公司侵犯合資企業的利益,假如你繼續這麼不冷靜,將面臨20億美元的賠款,個人信譽也會降至谷底。”
“你別嚇唬我,打官司我奉陪,看你那點證據能不能告倒我!”
“你們中國人真是連起碼的契約精神都沒有,就是群汙染全球商業的渣滓!”
麥文哲失態爆出惡言,姜開源激怒下被煙嗆得劇烈咳嗽,難以及時還嘴。
冷陽孰難忍受這黃皮老外的囂張無禮,驟然發聲,不疾不徐挖苦:“麥先生,真正沒有契約精神的恐怕是貴集團。您剛才說華夫對我國政府做出了長期承諾,會對合資公司全體利益相關人士負責,容我提醒,前年華夫收購了南京的長城乳業,這是家有著二十年歷史的老牌企業,在2016年以前一直運營良好。可貴方入主後不到三個月就進行了大規模裁員,給這個勞動密集型企業的員工造成了災難性打擊。你們還帶去了所謂的先進管理模式、決策體系,讓外企白領統治了本土企業,引入數據分析,卻對市場一線的消息不屑一顧。無論是觀念衝突,還是意見相左,得勝的總是外資高層。就這樣原來的管理者下臺了,企業開始連續虧損,市場份額一降再降,使這個曾經風靡全國的乳業品牌幾乎銷聲匿跡。有這樣人盡皆知的前科在,您怎麼還能理直氣壯做出先前那番承諾呢?”
麥文哲剛被姜開源打了左臉,右臉又被他的兒子重扇,燥怒道:“冷先生,姜董事長說你隻是來旁聽的,這件事與你無關,請別擅自介入。”
冷陽保持紳士笑容:“我是福滿堂的正統傳人,這塊商標的歸屬對我非常重要,雖然暫時沒有決策權,但站在商業角度評估,貴集團的確不適合做福滿堂的合伙人。您也知道我和姜開源矛盾很深,用會‘糟糕’一詞來評價他的為人,可他不接受你們的要求並不是人品有問題,原因都出在你們身上。歷數華夫在中國的合作伙伴,不是關停破產,就是被搞得怨聲載道。我想貴方應該反思一下其中原因,盡快改變你們的思維、觀念和工作方法,多給中國人和你們的合作者一些尊重。如果做不到這點,我擔心華夫會在不遠的將來被迫告別中國市場,屆時你們該如何向投資者們交代呢?”
有頭有臉的人忌諱面對面爭吵,此事也不能僅憑幾句撕逼得出定論,麥文哲率領屬下憤然告辭,這一去定會全力開炮,趕盡殺絕。
會議室裡隻剩下冷陽和姜開源,他悄然注視悶聲抽煙的仇人,對其有了一點新認識,很想知道他將如何守衛福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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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姜開源按滅隻剩煙蒂的香煙,對冷陽說:“戲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冷陽忽略他的厭惡,正色問:“你想怎麼對付華夫?”
得到諷刺回應:“跟你沒關系。”
這是他過去常對姜開源使用的句式,形勢變換,讓仇人撿到報復之機。
他並不置氣,冷靜提出忠告:“你和華夫籤了協議,今年完不成他們制定的利潤增長率就會被追責。以福滿堂目前的狀況,今年虧損已成定局。加上境外訴訟和仲裁,多半會導致企業信用評級下降,如果銀行斷貸,經銷商不再續約,你就隻能任人宰割了。”
“你也想嚇唬我?”
“這不是嚇唬,是正等待著你的後果。你馬上轉讓股份給我,挽回福滿堂聲譽,華夫也不會再將火力集中到你一個人身上,那樣才能換來較大的斡旋空間。”
“哈哈哈哈。”
姜開源大聲冷笑,如同佔據上風般得意。
“你以為我必須靠你才能保住福滿堂?你太狂妄了,跟你媽媽、你外公一樣自以為是!”
他仿佛火爐上的水壺突然掀掉蓋子,噴出灼人的蒸汽,激動爭辯:“憑我的本事,換到任何地方都能白手起家。混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頭腦和才幹,不是運氣,更不是你外公的提攜!說起來你們冷家還得感謝我,沒有我,福滿堂現在充其量隻是家小餐廳,搞不好早就關門倒閉了,更沒人會記得誰是它的創始人!”
第143節
冷陽忍怒鄭告:“現在不是扯歪理的時候,福滿堂不能落到華夫手裡,這件事比我們兩家的恩怨重要得多!”
“剛才我已經表明立場了,會跟他們鬥到底,你給我老老實實看著,我姜開源不需要冷家人幫忙也能守住福滿堂!”
姜開源決意為自己正名,宣誓後叫人進來送客。
冷陽注視他偏執的神態,知道在對方陷入真正的絕境前都難再進行協商,揣著憂慮無奈離去。
他走後不久姜開源接到電話,照顧冉馨的保姆急匆匆通報,冉馨上午出門被一輛摩託車撞倒,受傷不輕,正在醫院搶救。
車禍發生在人行道上,據目擊者稱那摩託車徑直衝向受害者,中途沒有剎車跡象,肇事後迅速逃逸,很像故意犯案。
姜開源也如此認定。
姜承望身世暴露後,他與夏蓓麗分居,想到奮鬥大半生,膝下竟沒有一個靠得住的親兒子,他被濃厚的不甘壓迫,急於彌補這一缺憾,恰逢此時在深圳的商場洽談會上與冉馨重逢。
這也是個一心登高的女人,見姜開源表露流連之意便利用職務之便再次接近引誘,做成幹柴烈火的勾當。
姜開源記得她前次曾為他懷了男胎,覺得她有宜男相,索性趁風行船拿她當生育工具。
冉馨的肚子也“爭氣”,沒幾次又傳喜訊,懷孕5個月時經檢查是個健康的男孩。姜開源欣喜異常,立馬置產獎勵她,對未出生的孩子寄予厚望。
今日突發車禍,冉馨差點沒命,那6個多月的兒子也胎死腹中。
警方很快抓獲肇事者,嫌疑人曾有搶劫前科,刑滿釋放後長期為社會闲散人員,被捕後堅稱車禍是違反交規造成的意外,否認故意企圖。
無證據支持,最後隻好當做交通事故結案。
姜開源不接受調查結果,他的直覺比實證確鑿,認定加害冉馨和孩子的兇手就是夏蓓麗,殺氣騰騰地回家問罪。
保姆見到他兇狠的面目都退避三舍,女主人卻氣定神闲地繼續品茶,向他溫和打招呼:“回來啦?快開飯了,要順便吃兩口嗎?”
姜開源上前一腳踢翻茶具,驚人的暴戾塞滿屋中每一個縫隙。
夏蓓麗仍不為所動,淡定地用紙巾擦拭衣衫上的水漬,表情雍容。
“我知道你壓力很大,但撒氣前最好先打個招呼,免得嚇壞身邊的人。”
姜開源已明了她的本質,歹毒陰損到令他害怕,多餘的話都不想說,直接指控:“是你叫人騎摩託車去撞冉馨的!”
夏蓓麗微微扭頭,傲慢道:“冉馨?你們不是早斷了嗎?什麼時候又聯系上了?”
“你少裝模作樣,你派人暗中監視我,知道冉馨懷了我的孩子就對她下毒手!夏蓓麗,你真想讓我斷子絕孫!?”
她仰頭凝視數秒,並不凌厲的目光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比外放的兇相更毒辣。
“你這是在主動招認自己的重婚罪?可惜啊,那女人流產了,否則我就能去法院告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