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溫過高才會畏寒,洪爽想起幼時發燒,奶奶常用白酒替她擦身進行物理降溫,忙回宿舍找來一瓶做菜用的燒酒。
她動手解他的睡衣扣子,冷陽害臊,通紅的臉能遮蔽羞窘,言語卻走漏痕跡。
“我自己來吧。”
“你自己能擦到後背?”
洪爽白他一眼,倚仗背光的臉保守秘密,從容不迫地替他擦拭身體,發現他的兩肋隱約突起,比過去更顯瘦削,責問:“你怎麼比夏天還瘦,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衣帶漸寬左不過一個情字,冷陽不能明言,詼諧道:“我跟一般人相反,別人秋冬長膘,我是一到冬天就掉肉,所以才這麼怕冷。”
他今天練就了一項讓洪爽心疼的特技,隨口一句玩笑又牽動她的痛覺神經,眉心隱隱顯出溝壑:“等你好了,我多做點好吃的把你喂胖點,省得你成天弱不禁風。”
酒精蒸發帶走了部分熱度,冷陽輕松不少,喝了她熬煮的黑糖姜茶,重新裹住棉被,哆嗦成功止住了。
“想不到你還會治病啊。”
聽口氣似乎來了精神,洪爽略略放心,用毛巾輕輕擦去他額頭的薄汗,說:“這隻是土辦法,待會兒再發燒還得去醫院,拖著有可能轉成肺炎和腦膜炎。”
冷陽嬉笑:“不會,我小時候發燒,經常拖很久,從沒惡化過。”
洪爽奇怪:“為什麼拖著?伯母和姐姐不會不管你吧?”
“她們要去擺攤,有時實在沒空,隻好讓我一個人在家養病。我生命力很強,沒別的孩子嬌氣,難受時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洪爽不忍想象他當時的悽苦情狀,口是心非戲謔:“那你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琳琳生病時也沒你這麼愛撒嬌,我以為你生來就是個嬌氣鬼呢。”
他照例調皮一笑,甜美的神採未因虛弱減少。
“因為你在照顧我嘛,有人依靠我幹嘛還那麼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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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撒嬌沒得到回應,他誤解了她的沉默,忙說:“你是不是怕我以後老像這樣給你添麻煩?我沒那麼無賴啦、,而且你也可以依靠我嘛,我沒有強壯的肌肉但有發達的頭腦,足夠保護你。”
洪爽低眉強笑:“太依賴別人不是好事,要是有一天離開對方就會失去生活的重心。”
這句話仿佛反擊,回敬冷陽部分心疼,他抓出她放在床沿的右手,暫拋下千結百扣的現狀,勇敢告白:“就算有無數原因逼迫我離開你,我也會想盡辦法找一個理由留下。做不成夫妻,我們就做一雙筷子,酸甜苦辣一起嘗。你說好嗎?”
他用微笑建造房屋,用聲音開闢花園,或許隻是轉瞬即逝的一剎那,也讓洪爽找到了安居樂業的家園,與他手心相對手指緊扣,點頭時落下沉甸甸的淚珠。
第77章
半夜冷欣宜下班回家,先來到冷陽的臥室,見弟弟安穩地躺在床上,洪爽蜷縮在床沿上,兩個人都睡得很沉。
她不忍驚擾他們,悄悄為洪爽蓋上毛毯。洪爽醒來見到她,慌忙滑下床,左手還與冷陽的右手交握,又忙去掰他的手指,冷陽迷迷糊糊呼喚:“洪爽,不要走。”
她胸口疼痛,毅然回頭懇求:“姐姐,等他睡熟了我再出去。”
過了十來分鍾,她躡手躡腳退出臥室,招呼坐在客廳發呆的冷欣宜:“姐姐,我回去了,廚房裡有小米粥,冷陽的藥都在這兒,明早8點一定讓他準時吃,如果再發燒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得去醫院打針。”
囑咐未完,冷欣宜忽然握住她的手,觸及她的淚光,洪爽怕燙似的驚道:“姐姐,你怎麼了?”
冷欣宜哀傷地傳情達意:“阿爽,我知道你和冷陽都放不下彼此,可這是不對的,拖得越久,越會令你們痛苦。”
洪爽心頭靜靜地飄落酸雨,微笑:“你別擔心,我們已經想通了,所謂的愛情親情友情都是愛,隻不過形式不同,無論類別怎麼轉換,我和他都會把對方當做最重要的人,不需要承諾誓言,隻要活著,就是彼此最大的保障。”
真正的愛能喚醒人們內心沉睡的力量和潛能,正如他們這般。
沒條件付出安慰,冷欣宜心疼加劇,抱住她無聲痛哭,不停責怪無情的命運和無能的自己。
星期五關佩珊請洪爽冷陽看話劇,事前叮嚀她:“我看冷陽好像不喜歡女生主動示好,你先別說我要去,以你的名義邀請他,不然他大概會拒絕。”
洪爽信守承諾,一一按她的安排行事,約好晚上在劇場見。
關佩珊提前處理好事務,下班去附近的輕食餐廳點了一份蔬菜沙拉做晚餐,剛拿起叉子,左邊的座位多了個男人,是她眼下最不願見到的賀陽。
“晚飯就吃這麼點,不會搞壞身體嗎?”
他溫柔的問候令她神經緊繃,好在做戲經驗豐富,笑容如假包換:“真巧啊,你也來這兒吃飯?”
“約了客戶去你們的會所喝酒,提前過來,剛巧在車上看到你在這裡,就順便進來打個招呼。”
一堆前綴說明令他自嘲發笑,眼裡裝著一望無際的深情,腔調不由自主低沉:“其實我隻想知道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她加大笑的力度:“很好啊,身體健康,工作也很順利。”
若即若離對動心的人來說是一劑慢、性、毒、藥,自那日偷歡後賀陽對她的渴望與日俱增,每天總有一個時段為之恍惚。此刻覺察到明顯的疏離,自然焦躁不甘,直白道:“最近我一直很惦記你,可感覺你在故意躲我。”
他嘗試去握她的手,女人驚忙退縮,視線也全面撤離了。
“對不起賀經理,我想我們之間不該存在這樣的對話。”
賀陽嘆氣:“你想說那天的事都是意外,讓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如果可能的話他情願如此,隻因淺嘗輒止易生迷戀,他不甘心單方面淪陷,想拖住她逃離的雙腿。
關佩珊要擺脫糾纏又不願損失人脈,主動自責:“那天是我不對,不該喝得爛醉喪失自制力,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真的很抱歉,還請你原諒我,早日忘記這件事。”
“你覺得我是有任何女人投懷送抱都欣然接受的男人?如果你這麼看我,那就太過分了。”
被他受傷怨忿的目光炙烤,她暗罵這人不知好歹,吃著碗裡想著鍋裡,完全拎不清自身分量。但要應付他,還得進一步裝弱勢。
“賀總,我對你隻有感激,除此之外不能也不敢有任何多餘的想法。你是知道我的處境的,我在關家寄人籬下,沒事還被雞蛋裡挑骨頭,要是被抓住這種致命的把柄,今後可能連立錐之地都沒有了。你也不希望我落到那樣的下場吧?還是說你認為我是隨便的女人,可以毫無顧忌地和男人亂來?”
賀陽連忙否認:“我發誓絕對沒有一點傷害你的念頭,我隻想……隻想關心你……”
第109節
她將他引入航道,遊刃有餘劃起船槳:“自從你在韓國人手上救下我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也還記得中秋前你帶我去扎燈籠放孔明燈的情景。萍水相逢,你卻那麼關心愛護我,我一直覺得你是老天派來的貴人,非常信任依賴你,不然那晚也不會情不自禁,做出那麼失格的事。”
脈脈含情的神態似醇香甜酒撩撥著賀陽,不知不覺就微醺,動情道:“那晚,你後悔嗎?”
她微笑搖頭,再巧妙雜糅一絲哀怨:“我怕破壞跟你關系,也怕我們的生活會因此受到威脅,你知道姜小姐她……”
賀陽明白厲害,也不打算放棄姜家這塊跳板,找她討說法不過是意難平。得到這番溫存軟語,胸中塊壘立消,輕輕點頭:“別怕,我保證你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但也請你別再回避我,這些日子沒有你的音訊,我的心每一天都是揪緊的,真怕從此和你斷了聯系。”
關佩珊轉露羞色:“我是內疚害怕,不知怎麼面對你,其實也不想失去你這個好朋友。”
“那我們都別把這事當芥蒂,還跟過去一樣,好嗎?”
“好。”
換得她會心微笑,賀陽抒懷暢意,這次精明世故沒幫他識破演技,到底落了個英雄難過美人關。
關佩珊到達劇場,洪爽和冷陽已進入觀眾席。見冷陽坐在中間的位置,關佩珊暗贊洪爽識趣,歡欣地向他們問好。
冷陽這時方知洪爽約他看話劇都是借口,真實用意是幫關佩珊牽線搭橋,想來前一次的飯局也是她們商定好的。
他無名火起,耗費極大的耐心才未離場,但全程烏雲蓋頂,散場後關佩珊提議去吃宵夜,他冷冰冰甩出一句:“我累了,想回家。”,直接封殺對方任何企圖。
洪爽看出他生氣了,回程中講笑話逗他開心,也收到厲聲嗆白。
“沒看見我正在開車,想出車禍嗎?!”
初見他陰陽怪氣發火,她跟著心亂。快到住處時遭遇大堵車,冷陽狷躁地猛按喇叭,她情知這是針對她的,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無視他的呼喊步行回家。
快到小區門口,他駕車追來,違章將汽車拋在路邊,跑步抓住她。
“好端端的你幹嘛賭氣?”
她揮手甩開,無法削去稜角:“賭氣的人是你!我做錯什麼了,你要一個勁兒給我臉色看?”
冷陽以為她毫不體量自己,終於爆發:“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做錯了什麼,不覺得你的行為很可笑?上次吃飯還有今天的話劇都是你為關佩珊安排的相親大會,對吧?你怎麼想到把我推給那種心機深沉的女人?一件衣服穿著不合身就打折轉讓,還說要珍惜我,結果把我看得這麼廉價!”
他的責問恰似雙、刃、尖、刀,轉眼將洪爽的心扎成蓮蓬,逼她大聲吼嚷:“我是想給你介紹女朋友,你不中意姍姍就算了,幹嘛這樣汙蔑我?”
“誰讓你這麼做了?明明知道我的心思,還專踩我的痛處!你太無情了!”
他暴躁的兇狀令她驚愕,怔愣片刻,瞪大眼睛也盛不下瘋湧的淚水,趕緊伸手用力抹去,強忍激動指責:“冷陽,你說這種話才是在往我的傷口上撒鹽。我知道你還喜歡我,我心裡也隻裝著你,可是沒辦法,誰叫我們是親姐弟呢!愛到死去活來也不可能在一起,難道這輩子就這樣非你不嫁,非我不娶了嗎?這種感情既不道德也不正常,我們不可以再錯下去!”
冷陽被塞進冰桶,怒火滅到不餘一縷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