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他總是準時接她上下課,休息日也全部吻合,除非工作內容就是做她的私人陪護。
她溫和的眼神文火般燎著姜承望,冷氣頓時失靈,他用紙巾使勁擦汗,不知該不該坦陳心跡,被這平生未見的難題困住了。
這時年長優勢得以體現,有大姐姐的身份支撐,冷欣宜處事從容,雙手不疾不徐比劃著。
“你很善良也很有教養,是個討人喜歡的優秀青年。看你和女人相處時那麼細心,我想你之前應該有過戀愛經歷。可能沒見過我這種類型的,出於新奇來接近我。我很感謝你的關心和照顧,願意做你的朋友。但也覺得你不該在我這兒浪費太多時間,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等著你去做,比如工作、學習和一份正常且符合實際的戀情。”
善意的開導像黑色浪潮劈頭蓋臉吞沒姜承望,他隻是溫柔並不懦弱,話題既已挑明,非得徹底告白才能安心,正色道:
“冷老師,謝謝你給我這個說心裡話的機會,這段時間我憋得很難受,又怕你知道我的心思會討厭我。現在好了,我可以大膽地說出來了。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感覺比以前任何一次心動都來得強烈,絕不是出於新奇才接近你。我從沒把你當成殘疾人看待。你很堅強也很努力,比健全人更樂觀獨立,讓我傾心的也正是你高尚的品質和隨和大度的性情,我真感覺你是最適合我的女人,很想跟你交往。”
這份感情越來越難割舍,假如能得到她的回應,他願意試著向父母爭取。
冷欣宜分析他這些話,判斷他看重女人的品性是由於曾在這方面受過打擊。
故而問:“你一直忘不了那個高中同學對你的傷害,才這麼看重女人的品格嗎?”
以前聊天時他向她坦言,高中時曾暗戀同班一位女同學。
那女生家境貧寒,自身勤奮刻苦,每次考試成績都很優異。他很想幫助她,高考後讓父母資助她上大學,大四時又介紹她去自家公司實習,直接做父親的私人助理。
誰知那女生野心勃勃,竟借機勾引他的父親,詭計還一度得逞,懷上了孩子,由此謀取不少利益。
幸虧他媽媽寬宏大量,又有奶奶主持公道,出面趕走了第三者,那胎兒也最終打掉了,這場家庭危機才得以平息。
“我當時在國外,聽媽媽說起這事簡直不敢相信。印象中她很樸實很能吃苦的,我以為資助她念書,幫她找一份好工作,她就能過上幸福生活。可她竟然做出這種事,且不說什麼恩將仇報,和一個比自己大三十多歲的有婦之夫苟且,我覺得她完全是在作踐自己。”
時過境遷,他反應依然激動,冷欣宜當時便知他放不下,耐心勸解:“她太急著改變命運,用錯了方法,也辜負了你的期許。事情都過去了,你的家庭依然完整,父母仍很恩愛,而那個女孩也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我覺得你有權不原諒她,但不必為了這件事隨時怨憤纏身。那樣你的傷痛難以愈合,還會影響心態。”
姜承望正是為她這些善意步步淪陷,見她誤以為他心有隱疾,忙辯解:“冷老師,我是把那事當做前車之鑑,但喜歡你並不單單想從你身上尋找安全感。你的善良體貼和包容心也是我需要的。如果你肯接受我,我就能找到最可靠的傾訴對象,幫我化解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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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停流汗,轉眼用光整包紙巾。
冷欣宜早看出這男人家教太好,自幼受周密保護,還沒混入太多社會的雜質,不想讓他太難堪,插入溫和步驟替他舒緩緊張。
“你現在就可以向我傾訴,在北京時我就發現你有心事,好幾次想跟我說什麼又忍住了,究竟遇上什麼麻煩?說出來我會幫你的。”
關心似乎代表希望,姜承望趕忙抓牢,抱愧道:“有件事我沒對你說實話,我媽媽在嫁給我爸爸之前有過一段婚姻,生了兩個女兒,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二姐就是洪爽。”
冷欣宜驚訝,見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後促急閉嘴,忙恢復笑容溫和鼓勵。
“沒關系,你接著說。”
姜承望感激地笑了笑,提起惱人的家事語調禁不住發苦。
“我二姐沒跟媽媽生活過,可能所處的環境不同,對媽媽誤解很深,從小到大都很恨她,連帶恨我們全家。我初中高中都和她念同一所學校,想盡辦法討好她,可她對我始終冷淡,不承認我是她弟弟。最近我大姐的婚姻好像發生變故,起因跟我們家沒任何關系,可二姐還是遷怒我們。上次見我送你回家,看出我喜歡你,就威脅我不準再接近你,否則全家都不得好死。”
回想洪爽的兇惡面目,他心口緊繃,忙灌了一大口咖啡。
第49節
冷欣宜也還記得當日情景,這一後知後覺令她詫異為難。心想洪爽大概有感情潔癖,不願朋友同自己討厭的人來往。
她能理解這種心情,但客觀來看對姜承望很不公平,難怪他會苦惱。
她問他對洪爽的感受,聽說他一直對兩位姐姐心懷敬愛,希望她們能接受自己的關心照顧。就算洪爽說了那麼絕情的話,他事後也無怨恨,仍舍不得放棄親情。
天理良心,到處通行。這份敦厚同樣打動了冷欣宜,願竭誠幫助他。
“阿爽是個直性子的姑娘,可能那天正在生氣,言辭有些偏激。她從沒跟我提起你,今早還是我主動跟她說在北京見過你。”
姜承望慌駭:“你不該告訴她啊,她一定會來找我算賬的!”
他懼怕洪爽曝光他的家庭狀況。若教提前讓冷欣宜知道他是福滿堂的少東,更要堅決拒絕他了。
冷欣宜不知這一弱點,讓他別擔心。
“我會找機會勸她的,她性格很豁達,記仇隻是嘴上說說。以前我弟弟做了很過分的事得罪她,她後來也沒計較。”
想起冷陽和洪爽的打鬧日常,她忍俊不禁,掩口笑了一陣,向姜承望敘述概況,成功為其解頤。
“他們現在感情很好,好像還能進一步發展,我會讓我弟弟試著幫你勸阿爽,也許比我勸更有效。”
她手語比到一半,冷陽的信息來了,問她中午在哪兒見面。
她稍事思量,向姜承望建議:“我弟弟約我中午吃飯,願意的話,我想介紹你們認識。你有什麼話想告訴阿爽,不妨讓他轉答。”
姜承望自然樂意,默默醞釀說辭,以便開局時能給她弟弟留下好印象。
冷陽收信後來到這家星巴克,見姐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好奇是誰。到了近處,冷欣宜看到她,那背對他的青年也轉身張望,一陣北風吹來,他的臉色寒了。
姜承望!
若非洪爽提前預警,他真會因這場面震驚失神。
冷欣宜不知他為何突然變臉,先向他介紹:“這是洪爽的弟弟姜承望。”
手語不能直接表達人的名姓,熟人之間通常約定一個動作,比如洪爽就用爽快的手勢代替。姜承望名字復雜,對冷陽算陌生人,她便調出通訊錄上的名字給他看。
姜承望已起身向他伸手問好:“你好,是冷陽吧,我是姜承望。”
冷陽早摸清他的資料,姜家是利益共同體,無一例外全是他的仇人,見面便溢出難以掩飾的厭惡,無聲地抓住姐姐,另一隻手拿起她的背包,拉著她往外走。
冷欣宜莫名驚詫,出門後甩開他,質問:“你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沒禮貌?”
她疑心弟弟聽洪爽提過姜承望,感染了她的怨恨從而對姜承望無禮。
姜承望也追了出來,他的推斷與冷欣宜近似,也懷疑冷陽在替洪爽站隊,好言相詢:“冷陽,我不記得曾經得罪過你,你可能對我有些誤解,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無辜神態召喚著冷陽的歹念,這骯髒的仇人居然妄圖染指他親愛的姐姐,真想當街揍扁他!
然而跟這賤種說話,自己也會受汙染。
他對冷欣宜說:“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你,不想有外人打擾。”
冷欣宜很少見他這麼嚴肅,不可等闲視之,沒奈何,隻得先勸姜承望退場。
姐弟倆登上地鐵,出了三環路冷陽才帶她下車。站外的熱浪猶如毒辣詛咒,久留恐有變烤串的風險,冷欣宜卻等不及找店鋪落腳,在街邊催問他。
冷陽先調查危情:“姜承望是不是在追你?你沒跟他怎麼樣吧?”
冷欣宜確定了先前的推測,嘆氣後慢慢比手語。
“我隻拿他當朋友,阿爽對他有成見,不肯接納他,其實他真是個好人,我覺得他們姐弟之間應該試著溝通,畢竟上一代的恩怨與他們無關。”
她一知半解令冷陽可怒可笑,又問:“姜承望跟你說過他和洪爽的關系了,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父母是誰?”
他不停帶動焦灼節奏,冷欣宜的神經已似拉滿的弓弦,翻動雙手讓他快說。
他不想刺激她,按住她的肩膀,放緩語調:“他姓姜,父母又離過婚,有同母異父的姐姐,這麼多巧合連在一起,你應該猜得到了。”
冷欣宜的思維已觸碰到答案,卻呆呆的不敢撿拾。
冷陽知她在逃避,改用旁敲側擊:“你去北京的前兩天,我和洪爽在一家餐廳遇到姜開源,才知道她是夏蓓麗和前夫,也就是好叔生的女兒。”
真相拐彎抹角來到她跟前,姜承望竟是仇人的兒子,那麼正直可親,山泉般純良的青年怎麼會是狗男女的後代?
短暫僵硬後她微微顫抖,七情上臉,百感交集。
冷陽估計姐姐得費一番功夫才能爬出這灘泥澤,輕輕搖醒她,溫言道:“幸好你沒被他騙,以後別再跟他來往,我們要找姜開源報仇,不能露任何破綻。”
他摟著她去往陰涼處,突然被她大力推開。
姐姐的眼睛像烈日射出刺眼的光,手勢激動。
“阿爽是什麼時候跟你說起我和姜承望的?”
“今早她打電話給我說那小子對你有企圖,讓我提醒你。”
“你剛才一見面就認出他了,阿爽給你看過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