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撩人的香味乘著水蒸氣拓展領地,起初慢慢遊蕩,闲庭信步溜入鄰人的窗戶。漸漸速度加快,歡呼著往來馳騁,嗅覺遲鈍極為的人也被驚擾,對這比雞肉更清香,比魚肉更醇厚的香氣心向往之。
洪爽烹小蛇意在引大蛇出洞,不久那求知欲旺盛的蛇寶寶就順著隔壁樓梯間遊上來。
“你在做什麼好吃的呀?”
冷陽擅自翻越鐵絲網,拉過小板凳坐到一旁,看樣子已沒拿自己當外人。
洪爽正準備做鹹豬手的調料,順手用洗好的陳皮泡了杯茶遞給他。
“我剛認識一位朋友,她在酒店餐飲部上班,讓我幫忙推敲幾道菜的菜譜。”
冷陽聽說她沒跟對方談報酬,吐槽:“這人真狡猾啊,寫一套過經過脈的菜譜很貴的,她居然拿你當免費勞動力。”
“你怎麼也這麼說?”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對你提出過忠告,你也是鐵了心受人壓榨了。”
“無所謂啰,反正我喜歡做菜,我老豆也說肯幫忙朋友才多。”
“剛認識就對人家這麼熱心,男的女的?”
洪爽懂他的雞婆心,故意說是個風度翩翩的大帥哥。
冷陽配合她的心理演戲:“看到帥哥就忘乎所以,原來爽姐是這麼膚淺的人。”
洪爽得意反問:“這是人之常情,難道你認識了年輕性感的大美女不會忘乎所以?”
“當然不會,你看我認識你以後還不是照樣雲淡風輕。”
他們已逐漸適應對方的風格,男的賣弄巧嘴,女的泰然應對:“這是不是真心話?是真心我就收下,誰要是說假話,今天一準吃壞肚子,在馬桶上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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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爽說完開始配置煮鹹豬手的滷料,冷陽見她隨手抓取豆蔻桂皮扔進大碗,奇道:“你都不用秤稱,怎麼保證分量準確?”
“我用手就能秤出來。”
“不是吧,真的這麼神?”
“你考考我啊。”
她抓了50克香葉讓他過秤,電子秤顯示51.1克,對做菜來說這點微小偏差大可忽略不計。
這手絕活是她小時候在中藥店玩耍時跟配藥師傅學來的,沒有高深秘訣,就像歐陽修筆下的賣油翁所說的“我亦無他,惟手熟爾”。
冷陽支著下巴看她用紗布縫香料袋,不失時機地獻上甜言:“你這麼優秀的女人至今隻談過一次戀愛,太可惜了。”
洪爽笑侃:“我知道像你這麼講實惠的人一定交過很多女朋友。”
“不是啊,我對待感情很專一的,不輸給你。”
他自誇順帶奉承,可見不整蠱時情商挺高。
洪爽這會兒有點好奇他的感情史了,準確地說是對跟他交往過的女人感興趣,趁機問:“你現在的情形應該是單身漢了,上一次為什麼被甩啊?”
“你憑什麼說我是被甩的一方?”
“你說你專一嘛,那肯定是對方先提分手啰,原因是什麼?是不是嫌你嘴太碎太愛整人啊?”
每個打探他人隱私的人都像伸著長舌垂涎肉骨頭的狗,冷陽嫌棄地癟癟嘴:“我這叫有情趣,隻有你不懂欣賞。”
“好吧,算我審美落伍,欣賞不了你的情趣。”
洪爽沒打算逼問,拿自嘲收尾,男人卻自動坦白了。
“原因跟你差不多。”
“什麼?”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跟前任分手嗎?我說原因跟你差不多。”
她隻想挖一塊八卦礦石消遣,不料挖出一座礦山,忙停下勞作細問,冷陽不避諱地兜了底。
大一時他認識了同校經管系一位大三的師姐,兩個人一見如故,一周內確立了戀愛關系。交往的半年也甜蜜多彩,可當感情駛過激情陡坡,在理性軌道平移時,就不可避免地遭遇了現實路障。
那師姐家境優渥家教嚴格,父母給她的擇偶標準是門當戶對,冷陽當時的條件顯然不符合要求。大一下期他們的關系逐漸冷卻,臨近暑假女方主動提出分手,之後出國留學,同他魚雁斷絕,再無往來。
這個故事裡男方完全處於悲劇地位,以他的驕傲要消化這樣的打擊大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洪爽憐憫安慰:“那女生一定很乖,太聽父母的話才會被迫離開你。”
“不,她很有主見,應該是經過考量才做決定的,畢竟那時我還是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沒人看出我是隻潛力股。”
冷陽輕松得像在談論身外事,洪爽懷疑他又在扯淡,認真揪起漏洞。
“你什麼時候發跡的?大學時那麼窮,難道一畢業就開掛了?”
“我大二就開始創業了,隻用半年就掙到了人生第一個百萬,開掛是後來的事了。”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女朋友復合?那時你已經夠資格做她們家的女婿了吧。”
“被拋棄還不遠千裡找回去,那是狗不是人,你覺得我像狗嗎?”
他說到這裡提醒是否該關火了,她揭開蒸鍋瞧了瞧,說還得蒸兩三分鍾。
他撿起話茬:“嫌貧愛富是正常的人性,我不怪她,但誰都希望另一半能與自己同甘共苦,我沒達到她的標準,她也沒通過感情考驗,證明我們之間沒緣分。這點分手不到一個月我就想通了。”
他一反常態地深沉,洪爽相信他不會無聊到拿這事騙人,了然道:“怪不得你上次勸我的時候觀點那麼成熟,原來有過類似經歷。”
她關掉爐灶閥門,取出蒸籠裡的大王蛇準備切段。
冷陽自覺地幫她傳遞砧板刀具,闲聊持續未停。
“你都失戀好幾年了還單身,空窗期也太久了。是不是初戀時受的打擊太深,還沒緩過勁兒呀?”
“當然不是啦,我想找個同甘共苦的對象嘛,那以後我一帆風順節節高升,沒有苦吃就遇不到理想的人選啦。”
“哈哈哈,這麼說你搞不好要一輩子單身了,想戀愛隻能變回窮光蛋,再找願意陪你重頭開始的女人。”
“也不是非要變窮不可,苦難並不單指經濟上的困窘,還有其他很多不幸能帶來痛苦。比如絕症、殘疾。”
“呸呸呸,大白天幹嘛咒自己,快跟我呸三遍,不然小心被咒神聽到真要叫你倒霉了。”
強迫他行完解晦儀式,洪爽不想再談這個害他拉低情緒的話題,用心切好蛇段,在昨天剩下的腌料裡拌入生粉雞蛋,放入六成熟的菜油裡炸至表皮酥脆。然後重新架鍋,放辣椒油爆香姜米、蒜茸、椒米,倒進炸好的蛇段,灑上椒鹽,澆少許麻油炒勻出鍋。
冷陽歡欣地擔任試吃員,細嚼兩塊,又迅速夾了第三第四塊。
“你別盡顧著吃,給句評語呀。”
“我的反應就是評語,好吃得停不下來啊。”
第40節
他說有些餐廳做的椒鹽大王蛇炸得太老,肉質發柴,或者調料都浮在表面,味道不均勻,比不上她做的細嫩入味。
“那些店大概都是用高壓鍋加滷料煮蛇,肉質很快被破壞了,味道卻還沒滲進去。我提前腌好蛇肉再用慢火蒸,效果和朋友酒店的餐廳做出來的一樣,說明那裡的廚師也用了這個方法。”
這道菜的思路正確,她再接再厲做德式鹹豬手。先煸炒配好的香料,裝入紗布袋,和德國鹹豬腳一起燒煮。
冷陽陪她坐等,不時拿勺子舀去滷湯上的浮沫,看到她整理菜譜的認真勁兒,嘟哝:“你那個朋友到底什麼樣啊,讓你這麼投入地付出,比我帥很多嗎?”
他像含著檸檬,語氣酸溜溜的。
洪爽莞爾,不抬頭地說:“魚翅和雞翅的差距。”
“不可能,我的顏值已經在國人中名列前茅了,他帥成那樣除非是神。”
“嗯哼,人家就是標準的男神嘛。不過你放心,我這個人從不重色輕友,你有需要我也會盡力幫你。”
她伺機拋鉤,居然蒙住了滑頭鬼。
冷陽以為這是場面話,眯起眼睛質疑:“是不是真的呀?我記得前幾天你還口口聲聲說不想免費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