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學同學在榕大教書,我在渥太華旅遊時偶然在一家中餐館碰到她,才知道她就是你們系的助教。她說她經常見你跟一些有錢人家的學生在上課時間跑去學校附近的網吧打遊戲,還說你曠課太多,上學期期末考掛了五科,最後要靠花錢買學分來過關。”
她本想找適當機會向父母透露該訊息,提前抖出來,給了洪萬好夫婦當頭一棒。
曾淑琴驚道:“這種事學校肯定會通知家長吧,我們怎麼一點消息沒收到?”
洪爽分析:“阿歡多半又像高二那次,僱人冒充家長去騙老師,我同學不會編瞎話騙我,明天你們打電話去問問阿歡的班主任就知道了。”
曾淑琴離座過來抽洪歡,覺得她在大肆燒毀父母的血汗錢。
洪歡邊躲邊嚷:“媽,你有沒有搞錯啊,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居然幫外人打我!”
她是母親的心頭肉也是惱人的肉中刺,曾淑琴最怨她兩點:敗家子不爭氣、動輒拿血統論破壞家庭安定團結。
聞言多抽了兩下,戳著她的腦袋嗔嚷:“你又嘴賤,你們四姐妹哪個不是我的親女兒?你如果像姐姐們那麼懂事能幹,我會打你嗎?成天好的不學,學來一身臭毛病,我和你爸的高血壓都是被你氣出來的!”
洪歡推開母親,向著她狠狠指斥洪爽:“你別睜眼說瞎話了,她真能幹就不會被人甩了!”
此女愛好撕逼,擅於找對手痛處,全不顧挑起這泡已經涼了屎會搞壞全家人的心情。
洪萬好忍怒失敗,上前訓斥:“你是不是吃錯東西了,怎麼能對你二姐說這麼過分的話!”
洪歡不忿道:“是她先對我過分的!”
“她說的都是實話,哪裡過分?”
“那我也沒說假話啊,那個賀陽跟她交往快十年,以前常來我們家,差點就做了你的女婿,最後還不是跟有錢女人跑了。二姐要是爭氣,就會有魅力和能力留住男朋友啦。現在淪為棄婦,不就說明她本事不夠?她呀,在外混得很差,人家工作三年都有長進了,她還是個小櫃員,成天隻會在家逞能,說別人是豬,不知道自己也是黑烏鴉!”
洪爽被洪悅抓住的一瞬,曾淑琴的巴掌已拍到洪歡臉上,接著拽住她的胳膊往樓上拖,粗聲大氣說要好好教訓她。
來到三樓洪歡的臥室,她的聲勢明顯下降,焦急氣惱地數落女兒:“你真是難產的孩子專跟你媽過不去啊,今天是你二姐生日,你當著外人讓她下不來臺,是不是想讓你爸和奶奶都來怪我沒有教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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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歡揉著被箍痛的手腕撒氣:“你隻會罵我,明明是她先當著外人讓我難堪的!”
“誰讓你要當夏蓓麗的狗腿?那女人過去把你爸害得那麼慘,要不是她,你爺爺也不會早早氣死。你爸、奶奶和你二姐都把她當死對頭,你還跟她來往,幫她辦事,究竟懂不懂是非?”
夏蓓麗當年的惡行並未傷及曾淑琴,她是在成為洪家一份子後才對其同仇敵愾。
這點洪歡比母親看得透徹,煞有介事點撥:“媽,你這麼想太偏激了。假如當年夏蓓麗不離開老豆,讓老豆從此對漂亮女人敬而遠之,以你的條件怎麼可能嫁給榕州本地人?想想你娘家姐妹如今過得多慘,再對比一下自己,你應該感謝她主動給你讓位置。”
曾淑琴沒研究過三觀具體指代什麼,隻覺得女兒這番言論是破襪子做口罩,臭不要臉,抬手糊她一耳光,力道比剛才猛烈數倍,激起她的痛感。
“媽,你還真打啊!”
“別叫我媽,也不知哪個成精的妖怪鑽到我肚子裡變成你這個孽種,禮義廉恥不學,仁義道德不會,歪門邪道你倒無師自通,我今天非打得你現原形不可!”
曾淑琴環顧四周,抓起一本雜志充當體罰工具。
比武力,洪歡並不弱,惱羞成怒奪過雜志,推開母親。
“你罵我不要臉,好歹也反省一下自己!老豆年輕時長得不難看,大姐二姐都漂亮,阿巧是撿來的別人也誇她是小美女,隻有我又黑又醜,五官全是硬傷,骨架還這麼粗,減肥都沒用!都怪你把我生得這麼難看,從小被罵醜八怪,長大了也動不動被人損,想交個像樣的男朋友都辦不到!”
洪家四姐妹站一排,外人都會以為老幺是養女,因為前三個是清新靚麗的風景片,轉到第四個卻成了恐怖片。
最會阿諛的人也很難在她歪瓜裂棗般的長相上找出亮點,依靠化妝邪術方能維持路人水準。
曾淑琴吃過貌醜的虧,也內疚將不良基因放大遺傳給了女兒,尷尬開解:“你別老說自己醜,心靈美才是第一位嘛。你老媽形象也差,還不是照樣混得開,街坊鄰居和店裡的客人都喜歡跟我交朋友,很少有人嫌棄我。”
洪歡暴躁:“別人是看你傻,好利用才裝偽善糊弄你。想想看,你做了那麼多舍己為人的好事,經常給人捐錢捐物,有幾個誠心感謝你?背後罵你撈婆你也聽不見!還有啊,你不止把我生成醜八怪,還害我變殘疾!”
她蹬掉右腳拖鞋剝下襪子,抬腿將腳尖送到母親眼底。
大腳趾的位置禿了一截,隻剩一個長繭的基座。
第8節
早年家裡窮,洪萬好夫婦失業後和老父母靠開店掙錢養家,年幼的孩子無人照料,幹活兒時隻能帶在身邊。
某日未留神,兩歲的洪歡悄悄跑到了街中央,被一輛摩託車壓斷右腳大腳趾。
這件事是曾淑琴心底的疤,至今隱隱作痛,見女兒翻舊賬,登時愣住。
“我和阿巧都跟著你們擺攤,她平平安安長大,我卻被你們搞成殘廢,多走點路腳就會跛,夏天再熱也不敢穿涼鞋。麻煩你先賠給我健全的身體,再來教訓我!”
嬌蠻的女孩深知這是長輩們畢生的愧事,每遇管教便翻出來做把柄,次次立竿見影。
曾淑琴像受審的罪犯,心虛心痛,腦袋豆芽般垂下去,不做聲了。
樓下喜宴已散,洪萬好和阿輝回超市整理貨品,洪爽經鄭傳香、洪巧勸解怒氣暫消,姐妹倆去廚房協助大姐清洗餐具。
不久,阿林婆來電話向鄭傳香討風湿膏藥,洪巧去跑腿。洪悅見周圍沒人,小聲問洪爽:“聽奶奶說,夏蓓麗今早又來找你了。”
洪爽煩悶復起:“是啊,上次就很認真地警告過她別再來,那女人是個喪門星,每次她一出現我準會倒霉。”
姐姐不說她還反應不過來,今早167的陷害、口水猿的刁難想必是被生母的負能量牽引所致,剛才小妹攪局更是發端於她,“害人精”三個字就是為其量身定做的。
洪悅的回應遲到了數秒。
“她記得你的生日,說明還把你當女兒。”
話語間夾帶微弱嘆息,竟類似羨慕、失落。
夏蓓麗對待兩個女兒的態度很奇怪,她與洪萬好離異時洪悅已經8歲,正常來說母女相處越久感情越深,她卻相反,對親手撫養8年的大女兒不聞不問,隻把對她毫無記憶的二女兒當寶,誰都猜不透她心裡的奧秘。
聽姐姐這麼說,洪爽像受了莫大的冤枉,無名火起:“誰想做她的女兒?我可沒有這種壞心眼的媽!”
洪悅自責不慎,連連向她噓聲:“好了,我知道你很討厭她,生氣隻會害自己,快別想了,被嫲嫲和媽聽到就不好了。”
洪爽希望倒霉的一天趕快過去,10點便熄燈上床,沒躺踏實,曾淑琴來敲門。等她爬坐起來,繼母已按開吊燈走進來。
“二妹,你困不困?媽想跟你嘮嘮嗑。”
她來意明顯,每次洪歡闖禍都由她善後,洪爽替她不值,安慰:“媽,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曾淑琴一臉苦相地坐上床沿:“今天大家本來高高興興的,全被那死丫頭搞砸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你道歉。”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你,幹嘛道歉啊。媽,我剛才發脾氣不是生誰的氣,阿歡太不懂事了,再不加緊管教,以後不知會闖多少禍。”
曾淑琴點頭:“我巴不得你幫我管她,可你管的時候也別讓自己怄氣嘛,剛才你連蛋糕都沒切就散會了,好好的生日搞到這麼不開心,多不劃算。”
“我晚飯吃太多,怕再吃蛋糕會長胖,故意留著明天吃的。”
“你不吃,琳琳想吃嘛。剛才她眼巴巴望著蛋糕流口水,別提多可憐了。”
“是啊,我怎麼把琳琳忘了!我給大姐打電話,明晚送蛋糕去她家給琳琳吃。”
曾淑琴按住她:“剛才我已經切了一塊讓她們帶走了,你不會怪我吧?”
“還是媽想得周到。”
母女同時露笑,洪爽親熱地摟住曾淑琴。
這個媽盡職盡責,是家裡的中央空調,為平衡各方關系付出良多。她挑不出毛病,更舍不得讓她受多餘委屈,憑良心也該盡力寬忍。
曾淑琴拍撫她的肩膀說:“明天我會抽空去夏蓓麗的公司,把那隻表還給她。本來想讓阿歡去還的,又怕她不老實私自扣下來,還是我親自去放心。”
洪爽驚忙抬頭:“那女人肯定又會侮辱你,直接快遞過去好了。”
“東西太貴重,快遞不保險,總不能再貼幾千塊的保險費吧。她是厲害有錢,可我又不吃她家的米喝她家的水,怕她做什麼?我不止去還東西,還要狠狠罵她,讓她成天使壞,挑撥我們家裡人關系。”
又給她添麻煩,洪爽很內疚。
曾淑琴笑她傻,說父母為子女做事永遠不會嫌麻煩,孩子幸福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回報,籍此引申:
“你小妹缺點是多,有時我和你爸也很惱火,納悶我們怎麼會生出這麼淘氣的女兒。可一想到她小時候因為大人的疏忽右腳殘疾,就狠不下心責怪她。她每次惹你們生氣,我們沒有狠狠懲罰,也是因為不忍心,並不是有意偏袒。你知道在教育子女這方面我和你爸向來一碗水端平的,千萬別誤會我們有意縱容她。”
洪爽微笑點頭,重新頭碰頭摟住她:“我知道,你和老豆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我會努力做乖女兒,不讓你們心煩。”
抹平小小的鬱結,是夜她睡夢香甜,第二天早上出門時被鄭傳香叫住。
老人手裡拿著幾個衣架和一隻裝食物的紙袋,問她昨天是不是借了衣架給隔壁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