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安定。
可他用一句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我,他不會娶我。
翠翠,你已經贏了。
我做莊,讓你贏,你已經擁有了很多,乖,不可以多想。
我想我還是不夠聰明的。
嚴鶴瑛老先生沒有強求嚴序娶程安娜,因為嚴家壓根不需要生意場上的聯姻鞏固實力。
他隻是覺得嚴序到了年齡結婚,程安娜還算配得上他。
他的婚姻,需要門當戶對。
當然,他也有拒絕婚姻的資本,有選我做女朋友的自由。
畢竟隻是女朋友,他又不會娶我。
人上人的階層,看事情永遠通透,他們是莊家也是贏家,思想淩駕在我們之上。
結婚是很不劃算的買賣,喜歡的女人不妨養著,掌控她,逗弄她,給她除了婚姻以外的其他東西,省心省力。
所以他讓我名利雙收,用資源捧我,讓我躋身進入上層圈子,甚至連跟我起過衝突的程安娜,也在後來與我談笑風生,成了朋友。
畢竟我們年齡都不小了,三十多歲的女人,成熟得可以和整個世界握手言和。
3
若說從前,我還對嫁給嚴序抱有希望,三十歲過後,這念頭是一點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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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青春靚麗的姑娘,我都已經過了最佳生育的年齡,還要求什麼?
坦白來說,嚴序對我很不錯了。
誠然這些年,他中間也有過別的女人,但我始終佔著女朋友的身份,享盡了好處。
這好處自然也是需要代價的。
我付出了十幾年的青春,以及一個胎死腹中的孩子。
我懷孕那會兒,都已經二十九了,嚴序讓我生下來。
畢竟他年長我七歲,三十六歲的男人,是該有一個孩子了。
那年恰逢他外公去世,立遺囑將自己在唐儂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給了嚴序,在此之前嚴序已經提前用手段收購了部分散股,為全面掌控唐儂做準備了。
嚴鶴瑛一死,再無人可以壓制他。
唐儂位於CBD的大樓,上世紀以港股上市的零售巨頭,宏偉的商業帝國,是他三十六歲的贏家勳章。
他很忙,每天日理萬機,但仍會抽出時間,參與我的每一次產檢。
他好像很重視我,也重視這個孩子。
但那又怎樣,儘管再無阻力,他仍未說要娶我。
我也早已看透了事實,不再奢求那些強求不來的東西。
所以後來四個多月時,我從樓梯上踩空,做清宮手術時,他在病房外神情倦怠,眼神很冷,失望至極。
我在病房內閉目養神,心如止水。
我知道,哪怕我已經三十歲了,哪怕這次流產過後,我很難再懷上孩子,他都不會丟棄我。
因為我是他親手栽培出的贏家,他人生中的另一枚勳章紀念品。
多麼稀奇,認識他時,我僅是一隻螻蟻。
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拼命掙扎的螻蟻。
他旁觀這場局,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看我圍困,然後饒有興致地將一隻螻蟻移出棋局。
螻蟻穿上華麗的外衣,但歸根結底,骨子裏仍是螻蟻。
嚴序其實打從心裏,從未瞧得上我。
他喜歡看我張牙舞爪,像一隻爪子鋒利的小獸。
當初對我的興趣,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享受馴化我的過程,可當三十歲的我被馴化得老老實實,變得溫柔體貼,不再有鋒利的爪子和牙齒,同他的情分,也隻剩下了這些年逝去的光陰。
無趣得很。
人好像無法倖免,新鮮感褪去,朱砂痣會變成蚊子血,徒留一抹破舊的猩紅。
其實何止他膩了,我也早就倦了。
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成為我們分道揚鑣的一道風向標。
名義上我仍是他的女朋友,他未曾說分手。
實際他已經很久沒來找過我了。
我的圈子人脈很廣,自然知道他在閒暇之餘,為一娛樂圈的清純小花投資電影。
那女孩住進了他在江邊的平層別墅。
他很捧她,後來還為她開了家明星經紀公司,隻簽了她一個人。
三十歲到三十三歲,我和他已經相處得如朋友一般。
他可以幾個月不跟我聯繫,也會某天突然想起我來,漫不在意地打個電話,問一句在忙什麼?
他的聲音總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含著成年男人的深沉和世故。
我生日的時候,他不忘讓人送花到公司,永遠是一束高心卷邊的白玫瑰,純潔的白,芳香淡淡。
還帶我出海遊玩,在渡輪上為我慶生。
雖然那次蛋糕還沒切,他接到了那清純小花的電話,聽聞她生病住了院,嗤笑一聲,還是提前離開了。
他願意慣著她。
那些小花招和小心思,瞞不住他的。
我其實沒那麼在意,但大家好像都以為我會在意。
他的助理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告訴我:“菲姐,你別生氣,伊伊沒辦法跟你比的,嚴總心裏始終還是你最重要,你看他都沒給她女朋友的名分。”
我看得很開,他至今未和我提分手,自然是沒想過給任何女孩名分。
我三十多歲了,已經過了提要求的年齡,也不會管他,實在是個很好的擋箭牌。
你比何菲兒年輕,但未必有她的氣質。
她二十歲跟著嚴總的時候,杏眼桃腮,比你水靈多了。
他們會說,你看菲兒姐跟了嚴總十年,還隻是個女朋友的身份,你憑什麼想要更多?
她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品牌創始人,大半個名媛圈都是她的朋友。
她開公司,手下員工幾百人。
是的,我有錢有顏,名聲在外,想不通自己為何還要吊死在嚴序身上。
歲月從不敗美人,時至今日,何菲兒仍舊是漂亮的。
想與他決裂的心思,蠢蠢欲動。
我甚至有些興奮,下半夜發酒瘋的時候,把他以前留在我這裏的衣服,拿出來一件件地撕:
“去死吧,嚴序,你去死吧!
“你TM快四十歲的老男人,半截身子埋土裏了,還想摁著我!你趕緊去死!”
因愛生恨?求而不得?心理扭曲?在陰暗角落發瘋?
隨便哪一種,反正我爽到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脫離他的掌控。
他跟小明星打得火熱時,我也沒閑著。
我認識了一個當紅的流量小生,他叫辰冬,才二十三歲,拍過幾部當下大火的電視劇。
辰冬真的好年輕,他有一張看起來很囂張的臉,五官端正,顧盼神飛。
他笑起來很壞,但又會很乖地叫我“姐姐”。
我們相識於一場聚會,他說很喜歡我設計的衣服,想下次去頒獎典禮時,請我為他量身定做。
量身定做,這個詞聽上去就很曖昧。
嚴序但凡對我上點心,就會發現很多個夜晚,有個戴著鴨舌帽的高個子男生,悄悄溜進我的公寓。
他對我實在太放心了。
甚至於時裝周的秀場上,還難得地露了面,想要給我捧場。
我惡毒地希望這個男人,面具崩掉,從此與我分道揚鑣。
他坐在臺下,眼眸深邃地看著我。
我面對採訪,高調宣佈:
“33歲,我打算嫁人了。”
我亮出了手上的戒指,“昨天,我答應了辰冬的求婚,希望大家祝福我們。”
我忍了嚴序太久了,什麼都要聽他的,活像個傀儡。
所以我在秀場上看著他笑,借此機會,與他決裂。
但我很快意識到,我做錯了。
媒體的聚光燈彙聚在他身上,他的神情那樣冷,那樣淡。
最後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翠翠。”
他叫了我的名字,嗓音溫柔繾綣,仿佛情意綿綿。
我在那一瞬間,如夢初醒,驚出了一身的汗。
4
我忘了,我反抗不了嚴序的。
他比二十多歲時手段更狠,掌控著屬於他的商業帝國,將心懷鬼胎的嚴家人一個個收拾得服帖,老實得像條狗。
我時至今日的功成名就算什麼?
辰冬的演藝事業又算什麼?
這些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我看似輝煌的事業和偌大的公司,從未脫離過唐儂的管轄之地。
他是莊家,我在他的棋盤上,沒有資格反抗。
他隻需動動手指,就能將我們碾壓得不能翻身。
是的,不能翻身。
時裝秀的晚宴結束後,有輛車在外面等我。
嚴序姿態肆意地坐在裏面,車窗劃下,他彈了彈手中的香煙。
那張斯文疏離的臉,此刻笑容淡淡,嘴角勾起,顯得別有深意,“翠翠,我們談談。”
談談?
我早就知道,他就是個斯文敗類,是個衣冠禽獸。
十三年的體面,因為我的反抗,被撕裂了。
他懶得裝了,直接掄著我的後頸,死死按住,拖進公寓。
嘭的一聲,身後的門被關上。
嚴序將我推在牆上,從背後貼過來,他的聲音含著笑,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翠翠,我對你不好嗎?你想要離開?為什麼?”
“別叫我翠翠!閉嘴吧你!翠翠已經死了!”
我被他按得脖子疼,不能動彈,所以咬牙切齒,聲音兇狠。
他明顯一愣,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十分愉悅,很是愜意的樣子:
“對,你就該這麼兇,像我剛認識你時一樣,牙尖嘴利,這才是我熟悉的翠翠。”
嚴序真的是個畜生。
他的力氣和從前一樣大,輕而易舉地就可以鉗制住我的手,將我甩在沙發上,然後欺身壓過來,扯我的裙子。
我頭髮淩亂,像個瘋子一樣反抗,罵道:“放開我!你去死!去找別人!別碰我!嚴序你個爛人,卑鄙無恥……”
我從沒有這樣罵過他,也從來不敢這樣罵他。
我這人是十分可笑的,從小楊笑就說我屬彈簧,總可以往下壓一點,再壓一點,直到壓不下去,會突然彈跳起來,不要命地豁出去。
如今我豁出去了,同他徹底地撕破臉。
可他被我罵了,竟然不氣不惱,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笑,勾起嘴角,語調緩緩道:“行了,不就是結婚嗎?我可以娶你,巴釐島還是霍華德古堡,婚禮地點你來挑。
“晚宴結束後,我已經讓人把她送走了,其實隻要你開口,我身邊可以沒有其他女人,翠翠你瞧我們倆多般配,哪怕你不想要我的孩子,故意弄掉了他,我還是不舍得放手,要將你永遠留在身邊。”
我詫異地看向他,微微震驚。
他仿佛很滿意我的神情,落在我肩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將我摁得很疼:
“你怎麼這麼壞呢?為什麼這麼壞?我將你從泥潭拉出來,洗去滿身的泥,讓你乾乾淨淨,要錢我給你錢,要贏我讓你贏,你說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這麼對我?連個孩子也不願給我生。
“我真的很生氣啊!翠翠,什麼時候你學會了在我面前演戲?跟我耍心機?我想過要給你教訓,沒狠下心而已,你知道我不是個心軟的人,我們在一起太久了,我對你付出過感情,想要個屬於我們倆的孩子,可你親手殺了他。”
從詫異中回過神來,我已然恢復了平靜,笑了一聲。
他的手從肩上移至我的脖頸,也笑了一聲:“沒關係,翠翠,我們再給彼此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之前的事我認栽,你想結婚,我可以娶你,孩子不用你親自生,辦法多的是……”
“嚴哥,你說這麼多,累不累啊?”
我打斷了他的話,嘴角的笑愈深,“太遲了,我已經不想嫁你了,我喜歡上了別人,你不明白嗎?”
與嚴序的這場拉扯,我不認為自己會輸,但他明顯道行比我深,眼眸霎時冷了下來,看著我嘴角勾起,用拇指摩挲我的臉,暗暗用力:
“翠翠,不明白的是你,你搭乘過哪班車不重要,終點我說了算,我要你乾乾淨淨地下車,懂嗎?”
我的臉被他摩挲得有些疼,他聲音分明含著笑,我卻從那之中感覺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嚴哥,你放過我吧。”
“不可能。”
他看著我笑,眼神溫和。
公寓的門鈴在這時響起,伴隨著辰冬一句“姐姐開門”,嚴序從喉嚨處溢出一聲輕笑,我的臉白了。
我好像要輸了。
輸的代價是,辰冬將成為犧牲品。
他甚至還沒明白狀況,就被門外那幫保鏢摁住了。
嚴序從沙發上起身,慢條斯理地扣著襯衫袖口,我拽住他的胳膊,聲音發抖:“嚴哥,是我的錯,跟他無關,你放過他。”
他低頭看我,神情憐憫地拍了拍我的臉:“別怕,我總要知道是誰入了你的眼,讓你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嚴序沒見過辰冬。
他是個成功的資本家,對明星唯一的關注,大概就是投資加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