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茶將耳機摘下,她說:“突然覺著社會有些不公平啊,想要變富好困難。你說這階級固化是不是有些太嚴重了?多我一個富婆,又破壞不了什麼生態平衡……”
姜舒華被她的話逗笑了:“要是哪天你發財了,別忘了我。”
插科打诨聊了一陣,杜明茶喝完咖啡,才繼續寫記憶中和沈淮與見面的那些片段。
說來奇怪,人的大腦儲存不了太多的信息,但關於沈淮與的一切,杜明茶卻能夠清晰地想起來。
初次對他動心是什麼時候?
好像是那個新建成不久的泳池,杜明茶在更衣室中,身上的一次性泳衣一扯就會壞掉,她湿著頭發,沒有毛巾,沒有衣服,不安地等待。
然後沈淮與來了。
他並沒有貿然闖入,而是隔著門問清她需求,給她找衣服、口罩,保全她的尊嚴……
從那時候,杜明茶的心髒就忍不住悄悄向他傾斜了。
……
杜明茶寫了一陣,關掉電腦。
明月高懸,隻是夜晚燈光過於明亮,遮蔽住月亮光彩,瞧不真切。
沈淮與大概也在分享同一輪明月吧,杜明茶瞧著自己的手心。
隻是不知道,他眼中的明月又是什麼樣的。
工作將近尾聲,那個意大利男同學安德魯在經歷了這麼久的痛苦思索後,仍舊沒有放棄對杜明茶的追求。
為了能夠獲得這一位來自古老東方的美麗“離異帶娃少婦”的芳心,在朋友的推薦下,安德魯甚至惡補了兩天的中國連續劇,什麼《春天後母心》《木棉花的春天》《啞巴新娘》《回家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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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推薦人所說,這些都是離異喪偶帶娃少婦的最愛。
這麼惡補了好幾天基本國情知識後,安德魯自信心空前的膨脹。
天晴了,雨停了。
安德魯認為他現在很行了。
他甚至還模仿起其中備受贊譽的男主角行為,動不動就朝杜明茶邪魅一笑,或者天天當眾送玫瑰、在她上下班時往位置上偷放情書,甚至在會議剛結束後,奪過話筒,聲情並茂地表示自己不介意那個孩子,願意給杜明茶和樂樂一個完美的家,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你可別說話了,安德魯,”杜明茶說,“你現在的行為讓我很困擾,你明白嗎?你現在就像一口氣喝了兩斤豆油,油的像偷油吃掉油桶裡的耗子。”
安德魯:“什麼是油?”
杜明茶言簡意駭:“一些自認為很帥但別人看到隻覺著眼睛疼腦子更疼的舉動。”
這番嚴厲的拒絕成效顯著。
安德魯飽受打擊,一蹶不振,沉默地回到自己工位。
旁聽了一切的西班牙女郎說:“杜,你不應該這樣指責一個愛慕你的人。”
“溫和的溝通毫無用處,”杜明茶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他隻當我在害羞。”
杜明茶不知道安德魯的狗頭軍師到底是誰,居然給他出了一大堆荒謬且無用的主意。
什麼“女孩子拒絕你一定是欲迎還拒啦”“她說不要就是要的意思”……
一堆奇奇怪怪的論點。
偏偏安德魯還全都聽進去了。
杜明茶乘坐電車回家,經過沈淮與公寓門口時,忍不住停下腳步。
她有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裡自從沈淮與離開後就再沒有人收拾打理過,窗簾緊閉,一片昏暗。
杜明茶打開燈。
她其實很少過來這邊,學業和工作同樣十分繁忙,讓她分身乏術,無法過來。
杜明茶周末時候一般都會選擇休息,或者跟著沈淮與一同乘車去外面逛街,散步。
這個公寓比杜明茶和姜舒華租的那種多了個小書房,不過沈淮與應當是用不著的——
這樣想著,杜明茶推開那扇門。
她看到了一整面空白的牆,上面全部懸掛著她的照片。
有小時候的,長大後的……
也不知道沈淮與如何搜集來的,滿滿當當,細心整理好。
這個書房並不大,隻有一張桌子,一個椅子,旁側書架上擺滿書籍。
並不是什麼深奧的學術知識類,也不是什麼供放松閱讀的小說散文,而是各種各樣的菜譜,什麼菜系都有,甚至還有生活家居小妙招之類的東西。
杜明茶忍俊不禁。
沈淮與也會買書來充場面嗎?
懷著這種調侃的心情,杜明茶隨手抽出來一本,愣住。
這本書顯然被翻閱過,裡面還有地方做著標記。
「水晶蝦餃:101日,晚餐。明茶吃了三個,喜食蝦肉、水發香菇、海米多的部位」
又翻了翻。
「太後餅:103日,零食。明茶不喜歡,嫌棄糖太多,過於甜膩」
下行又有新的批注。
「105日,重做,白糖少放10g,增加果脯、果仁含量佔比,香油減少1g。明茶吃了四個,合她胃口」
杜明茶將書放回去。
她有些震驚。
沈淮與……
他在晚上休息前,還在研究這些菜譜嗎?
不單單是這一本,其他菜譜上,杜明茶也都能找到沈淮與的批注。
還有一個筆記本,密密麻麻記著她在食物上的偏好。
「102,生理期,不喜歡魚蝦類,不愛吃紅燒肉,多食青菜。下次生理期,嘗試做清淡的燉菜肉湯」
「106
明茶說牙齦腫疼,猜測牙有問題,近幾日做些軟和易消化的食物,周末帶她去看牙」
杜明茶記得。
那天周末,沈淮與輕描淡寫說自己牙不舒服,明茶陪他去看牙,順便自己也做了檢查,檢查結果出來,沈淮與牙齒完好無損,杜明茶牙有點點被蛀了,及時做了修補……
她翻著書頁上的東西,裡面還夾雜著杜明茶的體檢報告,每一項數據下,沈淮與都制定了相對應的補充計劃。
她坐在地毯上,背靠著冰冷的書架,將筆記本合上,閉上眼睛。
……眼皮又酸又痛。
緩了緩,杜明茶才繼續往下看。
她看到了沈淮與接受心理治療的診單記錄。
在回國的前一天,沈淮與去看了心理醫生。
杜明茶不知道他所為何事,隻瞧見夾雜著診單的這一頁上,寫了杜明茶的名字。
還有沈淮與的筆跡。
隻兩個字。
等待。
杜明茶撫摸著那兩個字。
書房安靜無聲,她卻深深感受到沈淮與當初寫下這兩個字時的心情。
等待。
分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杜明茶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以更好的姿態與他並肩。
所以要忍受異地戀,忍受即使生病也不能得到對方的擁抱的寂寞,忍受著就算再怎麼想念、再怎麼想見對方、也隻能在電話裡撒嬌似地說一聲“我想你了”的難過,忍受著無法參與對方日落、無法觸碰對方生活的遺憾……
杜明茶抱著筆記本。
她今天不想等了。
-
下班時間剛過,沈淮與剛走出辦公室,就遇到了沈歲和。
他眼尖,先瞧見沈歲和手指上的戒指,樸素的銀色圈,波浪形。
沈歲和笑吟吟,邀請他出來小聚,說是有話要談。
沈淮與沒有拒絕。
他和沈歲和從少年時開始相熟,彼此間那點事情皆心知肚明,默契選擇互相保護、幫助。
更何況,杜明茶、沈歲知兩個女孩性格相仿,又交好。
“最近瞧你脫不開身啊,”沈歲和扶了下眼鏡,“不能去巴黎了?”
“嗯,”沈淮與笑,“等過去這一段時間就好。”
這話說的輕描淡寫,唯獨沈淮與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
他大抵真的有病,和父親一樣的病。
看不到杜明茶、觸碰不到她,令沈淮與寢食難安。
他接受過心理治療,遺憾的是醫生對此也束手無策,並沒有良好的診治辦法。
沈淮與平靜地接受這一事實。
到了目的地,在即將進去的時候,沈歲知卻跑出來,她脖子上帶了根細細的銀鏈子,上面墜了個戒指似的銀環,拉住哥哥的手,笑著要他過來一下。
沈淮與寬容地說:“先陪你妹妹吧,我等你。”
沈歲和說:“你先進去,我一會就過來。”
這樣說著,沈淮與推開包間的門。
入目一片昏暗。
沈淮與隻當是侍應生失職,剛伸手去觸碰開關位置,卻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
“淮與。”
沈淮與隻當是幻聽。
他近期被這種幻聽折磨許久,已經習慣了。
他打開燈,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杜明茶。
沈淮與頓住。
幻覺。
杜明茶在朝他笑。
也是幻覺。
杜明茶在仰臉看他。
她伸出手,捧住沈淮與的臉頰。
幻……觸感溫暖,柔軟。
沈淮與觸碰著她的手,輕聲:“明茶?”
“嗯,”杜明茶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聲音輕輕,“淮與,輪到我回來陪你啦。”
杜明茶看到沈淮與眼中似有情緒湧動。
她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要有一個長長的吻,然後執手相看淚眼、熱吻到晚餐結束,再相約客廳中、書房中、廚房中、臥室中——
杜明茶做好準備了。
但是,沈淮與捏著她的手,問:“你這次回來,請假了?和教授說過了?不影響學習嗎?”
好不容易醞釀的久別重逢氣氛都被這一連串靈魂發問給衝淡了。
杜明茶:“你幹嘛!”
沈淮與被她的模樣逗笑了,俯身抱住她,下巴擱在她頭頂上,蹭了蹭,輕聲說:“明茶,我很開心你能過來。”
杜明茶閉眼:“我也是。”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如果你這三天不提學習的話,我應該會更開心……”
月色如水,悄然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