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晚飯吧」
杜明茶看到晚飯兩個字,
心中警鈴大作。
以前父親為了讓她學習英語,
給她放過《神探夏洛克》《緋聞女孩》等等知名影視劇,
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二季中艾琳女王與夏洛克調情的那一句。
“let039;s
have
dner”
吃晚飯絕不僅僅是字面意思上那麼簡單。
按照沈淮與的生活習慣,這頓晚飯應當會安排的十分隆重(漫長)。最早也要十點左右才能等到晚飯結束,
而如今學校宿舍門禁是晚上十點半,
但凡過了十點半,就算跪著對宿管阿姨唱十遍《徵服》也不可能混進宿舍……
到時候,杜明茶就不得不住在外面。
最要緊的是,
顧樂樂最近去了他父親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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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住在靜水灣。顧樂樂不在,
沈淮與自然也不會住在那邊。
這就意味著,
將有極大的概率,沈淮與會邀請她去自己住的地方。
孤男寡女,
共處一室。
別說開車了,用腳趾頭想也極大可能會以火箭的速度高空發射啊啊啊!!!
耳側是同學的議論聲,杜明茶坐在地板上,仍在看沈淮與發給她的那句邀請。
哦不,
確切的說,不是邀請。
他用了祈使句。
不是“你想和我吃晚飯嗎?”,而是“一起吃晚飯吧”。
杜明茶曾從書上學到過一套不影響兩人關系、委婉拒絕人的話術。
心理學家建議,
別直接推辭,而是一波三折,循序漸進,說服對方認同自己觀點。
杜明茶決定用在沈淮與身上了。
杜明茶:「當然可以」
杜明茶:「不過一起吃晚飯的話,我可能沒辦法及時趕回學校」
杜明茶:「雖然我很榮幸能和您一起共進晚餐」
杜明茶:「但是我學校宿舍門禁在十點半,要不然改成一起吃午飯?」
杜明茶:「淮老師,您願意和我一起吃午飯嗎?」
或許沒想到她幾個大喘氣就扭轉了話題,這一次,沈淮與隔了近一分鍾才回復。
沈淮與:「可以」
杜明茶松了口氣。
她沒有再次回復,讓沈淮與這句話作為聊天的末端,假裝他是更在意這場關系的人。
率先心動並不丟人,她的確有些對沈淮與喜歡,但自尊不允許她草率地與他發生親密關系。
她理想中的初次,應當在充滿愛意時,或者,在她清醒且理智地想要嘗試時。
嗓子沒有那麼痛了。
宿舍群裡面,舍友還在熱情高漲地討論著那個惡意舉報的家伙。
從一開始就負責整個節目的導員有些頹然,鄧斯玉在輕聲與她交談,眉目間是淡淡的憂愁。她換了一副新的耳環,不再是e,而是白色的山茶花,在她耳垂上盈盈盛開。
杜明茶能夠深刻理解到導員的難過和無措。
讀高中時,杜明茶和朋友一同排了自己改編的英文版話劇《雷雨》,全程英文臺詞都是自己翻譯,去參加學校的英語節。
服裝道具是母親杜婉玲熬夜做的,她在家務上不擅長,但有一雙擅長做手工、裁衣做精巧物件的手。
這個認真排練過的話劇在初賽時大獲成功,卻在決賽前一天收到通知,話劇節目被斃,他們失去進入決賽的資格。
原因就是舉報,斥責《雷雨》含母子、兄妹等不良信息,不適合被作為話劇面向高中生演出。
縱使當時用的高一課本上就有《雷雨》節選,校方仍舊重視這次投訴,決定予以退賽處理。
杜明茶討厭這種打著道德規範幌子實則排除異己的舉報。
她走向導員。
鄧斯玉眼睛閃了閃,自動避讓開,留她和導員單獨聊天。
導員嘆氣,有些愧疚:“明茶同學,辛苦你病剛好就過來排練……唉,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她想要說髒話,又意識到為人師表,生生咽下。
導員皺眉,頗有些無能為力地苦笑:“教務處那邊的徐主任很古板,說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我和他說了幾句就被嗆回來……實在沒辦法。”
徐主任?
杜明茶對教務處的這個主任印象挺深刻,一絲不苟,循規守矩。
杜明茶一開始填助學貸款統計表時,填的表格有塗改痕跡,就被徐主任嚴厲地要求重新填,不能有半點塗改。
姜舒華和其他幾個同學也湊過來,七嘴八舌地替導員出主意。
溫和友好派:“老師,要不我們去找徐主任求求情?”
理智分析派:“是呀,都已經彩排過一遍了,現在再改動作……練習也跟不上啊。”
暴躁頭鐵派:“幹啊,咱們要不彩排糊弄糊弄,上臺還是按照原本的來好了,不就露個胳膊麼?我們還顧忌那群小吊……吊事沒有的家伙幹嘛?”
鄧斯玉細語勸慰:“同學們,我們不要讓導員為難了好不好?發生這種事情,導員肯定比我們心裡更難過。現在離比賽還有兩天,從現在開始,我們抓緊時間換舞步,重新排練,應該還來得及。”
導員閉了閉眼睛。
她的確比誰都更難過。
為了這支舞蹈,她自掏腰包訂制了所有人的舞服和飾品,錢險些不夠,幸虧鄧斯玉主動提出,她自備服飾,不需要導員操心;杜明茶生病了,在身有兼職的情況下,仍舊臨危受命,拖著剛剛痊愈的身體過來練習;被替換下來的曉雪,在受傷前熬夜排練,因為過於困倦走路時摔下樓梯傷了腿……
導員也花了好多口舌,說服主任給這些辛苦練習的孩子們加學分,更是好不容易請來自己那個傲嬌表姐排舞步、拜託表姐親自抽時間指點……
一天一天的,都是心血。
卻因為一句“怕引起未成年男性心裡邪念”這種話而險些付諸東流。
鄧斯玉嗓音條件的確很優渥,歌喉優美,隻憑她的歌聲和號召力,估計也能順利排到前列。
可不一樣。
那這麼久以來,這些排練舞蹈的孩子們心血就白費了。
還有一點,萬一輸了,她還得給那個狼心狗肺的混蛋同事帶上一個月的早餐!!!
導員沉默半晌,她站起來:“有誰願意跟我一塊去見見徐主任嗎?我們再試一試。”
她聲音已經有所妥協:“就算舞衣必須要換,我們也去試著說服一下,不要改動舞步。”
學生們都沉默了。
不過,與重新換舞步比起來,隻換舞衣雖然難以接受,但還好一些。
導員說是自願,但所有的同學都選擇了跟她一塊去教導處。
外面下著薄薄的小雪,杜明茶裹著白色的羽絨服,被風吹的鼻尖發紅,忍不住重重打個噴嚏,強自忍耐。
鄧斯玉就走在她旁邊,輕聲嘆氣:“明茶,要不還是算了,徐主任那麼嚴厲,況且這次舞服的確有些暴露——”
“不能算,”杜明茶說話間,呼吸有白白茫茫霧氣,“我們舞蹈很正常,是他們的眼睛和心髒了,為什麼要‘算了’?”
鄧斯玉蹙眉:“可是他們不可能同意我們跳這樣的舞,隻會批評我們不知羞恥。”
杜明茶說:“我不覺著舞步有問題,舞蹈本來就是展示軀體美感的藝術。”
說到這裡,她看向鄧斯玉,目光平靜:“應該羞恥的是因此聯想到骯髒東西的他們,不是我們。”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下,杜明茶按下音量鍵關掉,和同學們一起敲開教務處的門。
徐主任正在按照書籍的顏色整理書架,回頭看見這一群學生,話還未說,先皺起眉頭:“我已經說過了,你們的衣服過於傷風敗俗。正經的大學生,怎麼能衣著暴露地跳這種舞?”
導員有些尷尬,杜明茶第一個站了出來,溫聲問:“徐主任,我們的舞服是按照俄羅斯知名舞蹈大師阿夫傑·多蘿費·瑪爾加麗託季娅曾斬獲全國冠軍的舞蹈設計,難道您認為備受推崇的大師作品也是傷風敗俗嗎?”
徐主任被繞暈了:“等等,俄羅斯舞蹈大師?叫什麼娅?”
“這個不重要,”杜明茶面不改色地問,“魯迅先生說,有些人一看到白胳膊就聯想到性|交,難道您眼中也是這樣嗎?”
徐主任不自然地將書放下,他摘下眼睛,按了按,聲音緩和:“我也沒有批評你們舞裙的意思,隻是這衣服的確有些出格,影響不好。”
鄧斯玉也柔聲說:“徐老師,我們知道舞裙有問題,會更換掉。這次不讓您為難,隻是想要保留原來的舞步,畢竟我們重新排練實在太困難了。”
杜明茶深吸一口氣。
糟,遇上豬隊友了。
她原本打算寸步不讓,實在磨到徐主任受不了了,再提出不換舞步的建議。
這樣,即使舞服爭取不來,也能爭取舞步不變動。
哪裡想到徐主任剛剛流露出一絲猶豫,還未趁熱打鐵,鄧斯玉就先把底牌亮出來了。
她安的什麼心。
果不其然,方才還有些無奈的徐主任,在鄧斯玉一番話後,重新凝了神色:“舞服必須換,舞步也得改,這個沒得商量。”
又強硬了。
幸虧她有準備。
杜明茶低頭,從手機中找出霍為君錄制的舞蹈視頻:“是這樣的,老師,我們仔細看了遍,沒有發現有不恰當的動作。”
將手機遞到他面前,杜明茶問:“希望老師您親自指點下,這舞蹈到底哪裡有問題?”
徐主任不悅,撞見杜明茶清亮的眼睛,不得不暫且妥協,拉著臉過來看。
這視頻是彩排時錄的,霍為君抗了臺徠卡過來,拍的無比精細流暢。
比晉江服務器順滑千百倍。
當女孩子集體彎腰下身,露出腰肢,臀部上翹時,徐主任微微後仰:“這——”
“難道會是這裡嗎?”杜明茶假裝沒聽到,皺眉,“現在都2021年了,應該不會還有人覺著這種動作是性暗示吧?”
徐主任表情一僵。
導員隨聲附和:“不會吧不會吧?還有大清遺老看到這種動作就覺著不堪入目嗎?”
徐主任不自然地開始倒水。
姜舒華補刀:“隻要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都不會覺著這種動作傷風敗俗吧?就算是清朝人也隻裹腳不裹腦吧?”
徐主任澆熱水的手一抖,燙到手背。
“阿呀呀,”杜明茶關心極了,“老師,您怎麼燙到手了?要不要緊?我們在批評那些滿腦子齷齪想法的人呢,您別在意。您這樣光風霽月的男性,自然不會像那些沒受過良好教育、看到點藝術也往黃色方面想的男人一樣。”
“不要緊,”徐主任從牙縫中迸出幾句話,“繼續吧。”
杜明茶這才繼續播放。
短短五分鍾的舞蹈視頻,但凡徐主任眉頭皺一下,杜明茶就和不同的同學默契地來一套“現在都2021年了”“不會吧不會吧”“紳士認為沒有問題”大禮包。
一直到舞蹈結束,徐主任都沒有再提出異議。
隻是臉憋的有些難受。
“徐主任,”杜明茶笑眯眯,“您認為這舞蹈哪裡有問題呢?”
徐主任握住杯子的手微微顫抖。
好久,他才艱難地說:“舞步是沒什麼問題。”
“但是,”徐主任說,“這些衣服必須改!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