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寒,”杜明茶平靜地叫著他的名字,“聊聊?”
別雲茶這才“慌亂”地想要推開沈少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一時激動抱住了學長,沒有其它意思——”
“我想和沈少寒單獨聊聊,”杜明茶淡聲說,“沒你的事。”
沈少寒皺眉,他並沒有直接推開別雲茶,隻是側著身體:“談什麼?”
“談談所謂‘娃娃親’,”杜明茶說,“你看,都現在這個情況了,咱們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吧?”
沈少寒頓了頓,才說:“今天雲茶母親病了,我看她一個人難過……”
別雲茶腦袋嗡嗡亂響。
沈少寒多解釋一句,她的心就多下沉一分。
後面甚至聽不清楚沈少寒在說什麼,她緊緊抓住沈少寒的衣服,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
但無濟於事。
她很惶恐。
“……至於我們的娃娃親,”沈少寒深深看著杜明茶,“我現在認為保持下去,對我們兩人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沈少寒你個狗逼崽子!日你先人板板!幹你墳頭的鬼!”
驟然一聲怒吼驚動三人,杜明茶茫然回頭,看到氣衝衝上來的鄧老先生。
他此刻正戴著一頂和年齡並不怎麼相符的黑色帽子,大步流星,活像寶貝被人偷去的守財奴,直衝衝地過來,往沈少寒眼睛上來了一拳。
別雲茶嚇的尖叫一聲,下意識往旁側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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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寒捂著眼睛,疼的忍不住低聲:“爺爺,您冷靜一下——”
“爺你祖宗個頭!誰是你爺爺!你叫個錘子爺爺撒?”鄧老先生不解氣,衝著他肚子又是一腳,呸,“晦氣!你爹打小就偷看女生上廁所,我早該知道老鼠兒子會打洞,你也成不了什麼龍鳳!”
杜明茶:“……”
幾句話,把沈少寒往上幾代人統統罵了個遍。
“你小子也不是什麼好種,”鄧老先生怒目而視,“我家明茶不可能跟你在一塊,你也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今晚我就給你老子打電話,以後娃娃親不娃娃親的,誰也別提!沒這門子事!”
沈少寒驀然抬頭,試圖安撫老人:“您聽我解釋。”
鄧老先生冷笑:“別和我逼逼賴賴,我又不是呂洞賓,沒空聽你叫喚。”
杜明茶:“……”
她大概知道,父親的罵人技巧師從何處了。
鄧老先生隻當杜明茶心裡難過,他將沈少寒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才叫杜明茶跟自己一塊走。
沈少寒忍痛,追上來:“鄧老先生,您等等——”
鄧老先生摘下自己帽子,砸到他臉上:“滾!”
沈少寒被砸這一下,停下腳步,將跌落在足邊的帽子撿起來。
這一下將他砸的清醒了。
沈少寒低頭,手按著草地,久久沒有起身。
身後別雲茶驚慌失措,上來扶他:“少寒。”
沈少寒抬頭看她,眼睛很平靜:“雲茶,你剛剛為什麼突然抱我?”
別雲茶後退兩步,嗫嚅:“我……”
沈少寒閉了閉眼。
解釋已經不重要了。
他想起初初傳信時,信紙上那樣娟秀的筆跡。
曾讓他心動過的才華,那些優美的遣詞造句,也是別雲茶。
如今沈少寒竟覺別雲茶如此陌生。
熟悉後,他越來越不能將別雲茶和那個與他共同翻譯的女孩聯系在一起。
就像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沈少寒閉上眼睛,苦笑一聲,喃喃:“也不怪你,這都是我的報應。”
鄧老先生扔帽子砸完沈少寒,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方才打沈少寒那幾下心裡痛快,罵他也罵得酣暢淋漓。
可一對上杜明茶的視線,鄧老先生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沒有女兒,也沒養過女孩。
最終,還是杜明茶主動問:“您今晚怎麼過來了?”
“學校裡今天忽然給送了幾張票,不看就浪費了學校心意,”鄧老先生不自然移開視線,別別扭扭,“我想闲著也是闲著,過來看看——沒想到你也參加了,嗯,你在臺上的表現還可以,沒丟我的人。”
杜明茶笑了下:“謝謝爺爺。”
“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鄧老先生笨拙地說,方才罵起人來氣吞山河,現在安慰孫女,卻有些唯唯諾諾,“優秀的男人很多,改天我幫你找一找,也讓二爺幫你介紹一下。”
杜明茶禮貌拒絕:“不勞煩您費心了,我現在還不想談戀愛。”
隻是這話傳到鄧老先生耳中,變了個調。
他還以為杜明茶被沈少寒傷害了,惱的老人家連連跺跺腳:“……不談也好,也好,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杜明茶:“……爺爺,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不管怎麼說,”鄧老先生終於憋出來,老臉發紅,“我還是你爺爺,以後再遇到什麼問題,來找我。”
杜明茶愣了下,禮貌地笑笑:“謝謝您。”
她這樣的客套,刺的鄧老先生眼中一黯。
杜明茶剛到家的時候,乃至到現在,老人家仍舊對她隨母姓這件事耿耿於懷。
的確有些冷落她了。
鄧老先生還想說些什麼,但已經到文體館了。
杜明茶與他告別,轉身離開,隻留給他一個纖細高挑的背影。
鄧老先生在原地站著,一直看到她身影消失,不由得有些悵然若失。
他甚至忍不住想。
倘若明茶願意回家的話,姓什麼……其實也不那麼重要。
-
顧樂樂在回家的車上睡著了。
朦朧中聽見身側的沈淮與接了電話。
他聲音從容不迫,隻前面有些稍稍吃驚。
“什麼?鄧老先生不同意明茶和少寒?”
“真可惜,明茶挺好一孩子。”
“嗯,是少寒的錯,我都沒想到他竟然私下裡交女友。”
“算了,強扭的瓜不甜,你也別再執著什麼娃娃親了。”
越往後,他聲音越是溫和。
一直到車停下,顧樂樂才睡眼惺忪地下車,他困的厲害,一瞧見母親過來,就撲過去抱著大腿撒嬌。
“媽媽,”顧樂樂仰臉,“我好想你啊。”
顧迤逦剛歸家不久,西裝還未換下,頭發盤起來,儼然一副女強人做派。
她摸摸兒子的頭,和沈淮與說:“表哥,這幾天麻煩你了。”
“還好,”沈淮與看了眼腕表,“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
沈淮與並不住在靜水灣。
不過受顧迤逦所託,在她出差時,偶爾過來照拂顧樂樂。
顧迤逦調侃:“這麼多年了,還沒找到合心意的人呢?”
沈淮與說:“寧缺毋濫。”
顧迤逦不予置評。
寒暄幾句,沈淮與上了車,他脫下外套,松松領帶。
司機問:“先生,回哪個家?”
“紫玉山莊吧,”沈淮與說,“明日去祭拜先人。”
紫玉山莊是沈淮與父母的居所,老牌別墅,環境清雅幽靜,但沈淮與少去居住。
因他父親當年就死在這裡。
在目睹妻子一次又一次的出軌之後,終究愛而不得的他在病重後期拒絕服藥。
司機先前跟著老先生,現在又跟著沈淮與,隻覺這一家人當真不幸。
沈淮與父親自小就有怪病,看不清人的臉,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白靜吟。
好在沈淮與並沒有這個毛病,但也無心男女之事……
不知真相的司機輕輕嘆息。
-
計票結束,杜明茶成功進入決賽。
這個結果完全在意料之中,不過宿舍人仍舊開開心心地去後街一家私房菜聚餐,AA制。
杜明茶抽空去看了次醫生,對方對她的恢復情況表示肯定,叮囑:“今後不用一直戴口罩了,不過還是要注意防曬,也得繼續忌口一段時間,觀察情況。”
杜明茶這才在上課、授課時摘掉口罩。
剛摘口罩的那幾天,班上的同學和小班的老師總是很難把她的名字和臉對起來,變化實在太大,導致有一段時間,經常有人忍不住好奇地看她的臉。
杜明茶習慣了。
她也終於見到顧樂樂的母親——顧迤逦女士,對方本人如照片一般貌美、幹練,做事風風火火。
隻是一連三天都沒見沈淮與。
杜明茶忍不住問顧樂樂:“淮老師呢?”
“忙著工作呢,”顧樂樂低頭看自己的指甲,“不過明天他就會過來了。”
鉛筆一下下戳著紙張,顧樂樂悶聲說:“媽媽明天又要出差,她一走,淮與就會過來住。”
杜明茶了然。
原來沈淮與充當了半個監護人。
但她此刻更心疼顧樂樂多一些,看出他因母親離開而難過,柔聲安慰幾句,才哄的他重振旗鼓。
次日晚,杜明茶果真見到沈淮與。
他來的很晚,杜明茶已經為顧樂樂上完課,正低頭收拾著書包,忽然聞到一點酒味。
抬頭看過去,隻瞧見沈淮與半依著書架,眼睫微垂,遮住黑色的眼睛,正安靜地注視著她。
酒的氣息就是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連帶著往日那股清淡的植物香也被衝淡了。
像是月亮破出一個口子,露出裡面不加掩飾的光輝。
杜明茶被他的目光嚇了一跳,捂著胸口,打招呼:“淮老師。”
“嗯,”沈淮與慢慢地應了,他看向杜明茶的書包,“準備回學校?”
“是的,您這是——”
“同事組的酒局。”
杜明茶了然。
即使是大學教授,也總要有些人情往來。
而有些老師,在學校三令五申不可喝醉,自己私下裡卻喜歡灌同事酒。
譬如I大的教授沈歲和,上次被人灌醉,杜明茶陪著沈歲知過去接人,對方一見到妹妹,就軟在她肩膀上。
後面杜明茶不放心打電話過去,還聽見沈歲知喘著氣說在收拾哥哥弄出的狼藉。
醉酒後的男人自制力都不怎麼樣。
杜明茶從沈淮與身旁經過,忽然聽見他忽而嘆息:“有點餓。”
杜明茶頓住步子,她轉身,看著半依著書架的沈淮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