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分呢。
幾個項目中,彩色跑的跑道最長,要圍繞整個東校區跑一圈。還好校區不大,不然真的要跑到吐血。中間設置六個打卡點,會有人在專門的打卡點朝選手潑灑用可食用色素染過的澱粉。
比賽當天,太陽格外毒辣,像不甘心就此離開兒子的惡毒婆婆,拼命地找存在感。
杜明茶和舍友一起躲在校史館的濃蔭下,在正式比賽前暫且乘涼。
一宿舍四個人都報了名,不過項目不同。
趙芯見已經去擲鉛球了,姜舒華等會要參加旱地龍舟,此刻正拼命地往胳膊上、臉上噴防曬噴霧,霍為君則興致勃勃地分享八卦。
“你們還記得我上次說的沈二爺嗎?”霍為君說,“聽我爸說,他今天要來咱們學校。”
“來學校做什麼?”姜舒華用力晃著防曬噴霧的罐子,噗呲噗呲地噴,“該不會是開講座?分享如何在20歲左右做到身家百億?”
杜明茶低頭系鞋帶,太陽太大,她眯著眼睛,有些眼暈:“難道來演講?演講題目是《我的首富父親》?”
“都不是,”霍為君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是做慈善,他準備以集團的名義設置貧困助學金和補助。”
杜明茶眼前驟然一亮,她發自內心地贊美:“那他可真是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好人啊。”
“身材保持的也超棒,”霍為君企圖向她安利沈淮與的盛世美顏,“要不要看照片?他穿正裝可好看了,一點也不輸給你的紙片人老公。”
聊天間,霍為君已經打開手機相冊,火速找到之前保存下來的採訪照片——
是某期雜志的專訪,沈淮與姿態隨意地坐在沙發上,黑色風衣,戗駁領雙排扣馬甲,內裡是一灰色襯衫,沉穩自若,燈光下的雙眼如沉寂長夜。
“不可能,”不清楚是不是陽光太過毒辣,杜明茶眼前有些發黑,發言鏗鏘有力,“我紙片人老公有手感最好的大胸肌!”
霍為君說:“這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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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舉起手機,想要讓杜明茶看一眼。
手機屏幕在太陽下面有反射的光,外加燥熱導致的眼昏,杜明茶看不清楚。
她嗓子發幹,含了沙子樣的疼,低頭去拿旁側的礦泉水,忽然聽到身後大開的窗子中傳來一陣笑聲。
!!!
這個時間點,難道校史館裡還有老師在嗎?
幾個人被嚇到了,立刻暫停關於胸肌的討論,拿著水迅速離開。
正走著,迎面撞上熟悉的人。
堂哥鄧言深和他好友溫執抬著一桶預備著撒向選手的彩色澱粉,正往最後一個打卡點走。
杜明茶和溫執關系很不好,後者和沈少寒走的也近,比起來杜明茶,溫執和別雲茶倒是經常有說有笑。
杜明茶刻意避開走,鄧言深卻看到了她。
他放下桶,大步走過來:“明茶!”
杜明茶伸手遮在眼簾前,看他:“怎麼了?”
“太陽這麼大,你就別在外面晃悠了,”鄧言深皺眉看她的臉,“也不怕皮膚曬傷?額頭的美膚手術最難做了——”
隔著口罩,杜明茶平靜地指指自己臉頰,提醒他:“堂哥,我做手術的是這兒,不是額頭。”
鄧言深:“……”
本想表示對妹妹的關心,卻在眾人面前迅速翻車,他面上有些掛不住。
“反正少在外面晃,”鄧言深說,“保護好臉。”
他已經想象不出來妹妹以前長什麼樣子,隻記得杜明茶剛來家中時,臉頰上是明顯的傷痕,在潔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讓人不敢看她的五官,怕晚上要做噩夢。
妹妹長相欠缺了些,偏偏性格也這樣倔強……
鄧言深嘆氣。
難怪沈少寒會選擇家境貧困的別雲茶。
至少別雲茶臉還不錯。
杜明茶忽視掉鄧言深憐憫的目光,她一口氣喝光水。
她並不覺著現在生活苦。
怎麼鄧言深看她的眼神像她吃糠咽菜一樣?
不遠處,綠蔭中,清潔工正伛偻著身體,用黑紅色、粗糙的大手在翻垃圾桶。
從他身旁經過,杜明茶將空瓶子悄悄放入專門收集空飲料瓶的垃圾袋中。
參加趣味彩色跑的人不多,女子組和男子組共用同一賽道。杜明茶站在起始點,認認真真做著拉伸,無意間瞥見,旁側綠茵上,別雲茶正在和沈少寒說著什麼。
他們倆也參加了彩色跑。
耳側聽見哨聲響,杜明茶站好,擺好姿態。
別雲茶就在她旁邊。
兩個人沒有交流,聽裁判槍響時,杜明茶衝出去。
賽道長,杜明茶又戴著口罩,呼吸上不太順暢。
原本就不是為了拿名次,她沒有逼自己跑的太快,勻速慢跑。
偏偏別雲茶有樣學樣,猶豫一陣後,緊挨著杜明茶身邊跑。
而別雲茶另一側,是同樣跟跑的沈少寒。
杜明茶:“……”
天,她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是殺人放火還是掘人祖墳?是吃飯不給錢還是隨地大小x?
這倆人怎麼就跟她別上勁兒了?
且不論人品如何,別雲茶是實打實的模仿。
杜明茶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她就學著買款式差不多的;以前還偷偷看杜明茶用什麼護膚品、看什麼課外書,也去有樣學樣,買一模一樣的過來。
就像要做第二個杜明茶。
比如今天。
杜明茶穿白t黑褲黑鞋,用了個藍色的發圈。
別雲茶也白t黑褲黑鞋,就連發圈也是一模一樣的藍色。
從背後看,還真分不清誰是誰。
杜明茶跑到一半,開始感覺到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她咬牙忍著,堅持往前跑。
第四個打卡點,第五個打卡點……
跑到最後一個打卡點,負責撒彩色澱粉的人忽然用盆子猛地潑了過來。
在賽道最邊緣的杜明茶首當其衝,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臉。
漫天澱粉,旁側的別雲茶嗆得劇烈咳嗽。
杜雲茶眼睛裡也進了澱粉,酸酸澀澀的疼,還有些順著口罩落進來,蹭在臉頰上,發痒。
視野驟然變黑,衝出終點時,杜明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驚叫一聲,重重趴在地上。
膝蓋和手肘很痛,大概擦破皮了。
杜明茶還沒睜眼,忽然感覺有顫抖的手搭在她胳膊上。
沈少寒聲音慌亂:“茶茶,你沒事吧?”
杜明茶閃電般地推開他:“我是杜明茶。”
瞬間寂靜。
觸碰她胳膊的手收回,旁側是別雲茶的抽泣聲:“學長,我腳好像扭到了……好疼……”
沈少寒走過去哄她:“沒事,茶茶,眼睛還好嗎?”
杜明茶:“……”
她不知道別雲茶眼睛好不好,反正看起來沈少寒眼睛不太好。
竟然連自己的心上人都能弄錯。
杜明茶眼睛隻能勉強睜開一點點,還在因為澱粉不停流淚,她隻祈求不要太嚴重,最好休息休息就能看清,她可付不起醫藥費。
好不容易臉快好了,眼睛可別再出問題。
她摸摸膝蓋,運動褲被擦破了一個洞,能摸到內裡的肌膚,一觸就痛,還有些黏糊糊的東西。
杜明茶吸了口冷氣。
流血了。
還好宿舍裡有碘液和幹淨的棉籤。
幸好隻是輕微擦傷。
雙手撐著滾燙的跑道站起來,杜明茶憑借著記憶和極度模糊的視野,往旁側的綠茵路上走,免得撞到旁人。
粉末狀的東西很難受,她拽了拽口罩,想要多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要不……暫時把口罩摘掉算了,透透氣。
反正就這麼一小會,她去附近教學樓衛生間洗個臉……
正思考著,額頭忽然撞上一黑色的物體。
杜明茶勉力睜眼,隻能看到一團濃黑,像樹,又像柱子。
不對,樹和柱子不是這個頭感。
口罩撞的貼到臉上,澱粉嗆得難受。
杜明茶一手往下拽了拽,另一手下意識去摸,小聲嘀咕:“這什麼東西?”
下一刻,她聽到沈淮與的聲音。
平靜,沉穩。
“和你紙片人老公手感最好的部位一樣。”
正在試圖拉口罩、一手還貼在沈淮與胸前的杜明茶:“……”
沉默,是今晚的武漢市長,江大橋。
好香(捉蟲)
杜明茶縮回手。
滿腦子的“哦豁”。
難道他先前就在校史館裡?
她誠摯道歉:“對不起,我沒看清楚,畢竟這是我第一次摸到人。”
“沒關系,”沈淮與文質彬彬,平靜接受,“我也沒防備,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摸。”
杜明茶:“……”
雖然對方的回答很有禮貌,但為什麼她聽起來還是有點心梗?
“淮老師,您現在能幫我個忙嗎?”杜明茶問,“我現在眼睛看不太清,您能領我去教學樓的衛生間嗎?我想洗個臉。”
沈淮與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五秒後,杜明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觸碰著她的手,她下意識抓緊。
隔著襯衫,她觸碰到他胳膊的溫度。
指腹感覺到細膩的襯衫的同時,她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若有似無的清新草木香。
杜明茶腦袋裡蹦噠出一個念頭——
怎麼沒有成熟男性選擇芒果味香水、菠蘿味香水呢?是因為亞熱帶常綠闊葉林站的不夠高、氣味不夠高級麼?
“抓好了,”他說,“小瞎子。”
杜明茶客氣回應:“走穩了,淮老師。”
因舉辦趣味運動會,留在教學樓中上自習的人不多。
長而安靜的走廊上,涼風灌入綠葉的清香,杜明茶扯著沈淮與的胳膊走,兩人猶如海中的魚,在充滿了夏末幹淨植物氣息的海洋中悠悠漫步。
杜明茶穿了雙黑色的運動鞋,鞋頭磨的有些發毛,鞋帶是幹幹淨淨的白色,系著蝴蝶結。
沈淮與低頭。
他剛好看到杜明茶的頭頂。
馬尾松了些,發圈的質量並不好,有倔強的線頭偷偷地暴出來,額頭旁有絨呼呼的碎發,自然蜷曲,頭發邊緣接著燦爛的陽光。
她黑色的頭發上也沾著五顏六色的澱粉,再往下,眼睛閉著,眼角有湿漉漉的痕跡,被澱粉刺激到淚腺,流了點眼淚,將眼睛旁邊的澱粉衝出一個小小的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