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平氣和地說:“原來我忘記插電源了。”
杜明茶:“……”
長達五秒的死亡凝視。
杜明茶冷靜開口:“淮老師,其實您不說話也沒人將您當啞巴。”
小騙子
“杜明茶!”陶樂樂吃飽喝足,頭頂昂首挺胸的玄鳳,穿過書架走過來,“該看視頻啦!”
小孩子活力滿滿,嗓門也亮。
大眼睛烏溜溜,像一個漂亮的惡魔洋娃娃。
杜明茶忍不住想起家裡的那句俗語——八九歲,貓狗都嫌。
陶樂樂還沒到八九歲,皮的程度已經可見一斑。
玄鳳呼啦啦地忽閃著翅膀,忽然俯身朝杜明茶撲過來,還在嘰裡呱啦地叫著她的名字:“明茶!明茶!”
杜明茶沒見識過這種陣仗,猝不及防被鳥迎面一撲,嚇的忍不住後退一步。
身後就是紅木桌,剛好磕在桌稜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氣,與此同時,桌上一晃,上面擺放的鋼筆不穩,滴滴溜溜地滾落,撞擊在地板上,發出沉重一聲。
啪。
杜明茶第一反應是去撿。
但沈淮與先她一步俯身,將鋼筆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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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茶捂著被撞痛的腿,看著沈淮與凝重的臉,心驟然一沉:“摔壞了嗎?”
陶樂樂看清那鋼筆,也愣住了,他伸手抓住亂飛亂撲的玄鳳,緊張不安:“淮與……”
修長的手指捏著銀白色的鋼筆,沈淮與仔細檢查。
隨著他的沉默,杜明茶愈發擔憂。
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
隻聽沈淮與沉聲說:“筆尖、筆頭、筆舌——”
杜明茶腦子裡回蕩著“完了完了”。
這鋼筆竟然像少女的心一樣脆弱嗎?這麼一下全摔壞了?
“——竟然都沒壞。”
杜明茶:“……”
沈淮與仔細看:“就是筆杆有些受損。”
他臉色仍舊不好,微微蹙眉。
杜明茶心又懸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這支鋼筆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嗎?”
沈淮與嘆氣:“也不是多麼重要。”
杜明茶稍稍放松。
沈淮與面色沉沉:“不過是外祖父還在世的時候——”
杜明茶:“!!!”
這情節她熟悉!難道是外祖父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嗎?是離世親人留給他的重要遺物嗎?!!!
她將如此珍貴的東西弄壞了嗎?
杜明茶惶恐不安。
這樣珍貴的東西,完全無法用金錢來衡量啊。
在杜明茶瘋狂懊惱的時候,她聽到沈淮與的後半句——
“——我在文具店買的,買一送一。”
連起來。
外祖父還在世的時候,他在文具店買的,買一送一。
杜明茶:“……您說話可以不大喘氣嗎?”
沈淮與握住鋼筆,看著她,笑了:“瞧你嚇的,沒事,一支筆而已。”
杜明茶手撐著桌子,終於站穩身體。
虛驚一場。
她總算知道什麼叫做從地獄瞬間回到天堂了。
——和淮老師說話,她的小心髒,上上下下的,比坐過山車要刺激多了。
杜明茶誠摯開口:“淮老師,我怎麼感覺你今天好像一直在騙我?”
“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沈淮與把玩著那支鋼筆,含笑看她,“你教的。”
杜明茶:“……”
行吧,和他這個年紀的人比起來,她的確還算不上“大人”。
連續被沈淮與坑了幾次,杜明茶忍不住化悲憤為動力,決定去好好教育比她更小的人——毫不留情地拎了旁側看傻眼的顧樂樂去上課。
他比旁的小孩子更敏感,察覺到杜明茶和沈淮與之間微妙的氣氛,立刻老老實實,把唧唧哇哇亂叫的玄鳳關在門外,也不看粉紅豬小妹了,乖乖巧巧地跟著杜明茶學習。
期間保姆送了一次水果拼盤,杜明茶戴著口罩,不方便吃,隻剝個小桔子,比鹌鹑蛋大一點點,將口罩掀開一點點,從下面往嘴巴裡塞了一小瓣。
顧樂樂好奇地歪著臉,想要看杜明茶口罩下的臉。
隻瞧見藍色的口罩掀開,露出她皎白肌膚、小巧下巴,微紅的唇……
猝不及防被人對著腦殼敲了一下,疼的顧樂樂立刻雙手捂頭,皺眉看沈淮與:“你做什麼?”
沈淮與敲敲他的桌子:“要專心。”
顧樂樂不敢忤逆他,悻悻然低頭,繼續做習題。
沈淮與坐在他旁側、杜明茶的正對面,順手拿起杜明茶為顧樂樂準備的法語手繪本,隨意翻幾頁。
一隻纖細的手,忽然捏了幾瓣橘子遞過來。
沈淮與抬頭,看到杜明茶亮晶晶的眼睛。
像是藏了夏夜池塘上的破碎月光,搖曳輕碎。
注視久了,竟讓人起了些不堪、罪惡的念頭。
想要這雙漂亮的眼睛,流出眼淚。
幸好她並不是他唯一能看清臉的人。
沈淮與移開視線,垂眼看她的手。
“這個橘子超甜哎,”杜明茶目不轉瞬地注視他,目光溫柔,人畜無害,“我從來沒吃過這麼甜的橘子,淮老師,您要不要也嘗嘗?”
她的眼睛很誠懇。
是那種“騙你我就是小狗”的純正誠懇。
有了這點色彩繽紛的笑意,連帶著她手中的橘子瞧上去也格外甘甜可口。
沈淮與伸手接過:“謝謝。”
杜明茶笑眯眯。
沈淮與剛咬了一口——
就像將一百顆青檸檬濃縮成小片集中釋放,唇齒間滿是炸裂的酸味。
“唔。”
他皺起眉,輕輕吸一口冷氣。
咬不動。
牙齒已經倒了。
忍了忍,他面無表情地咽下。
立刻給自己倒水。
杜明茶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水,笑了,湊過去,滿眼無辜,惡趣味地問:“淮老師,橘子甜不甜?”
離得過近,超越長輩與晚輩應有的距離。
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不是花香,也不是水果香或奶糖味,而是……少女自然而然的幽幽體香。
沈淮與不惱,喉結動了動,握著水杯:“小騙子。”
“淮老師,”杜明茶眼睛彎彎,以牙還牙,學著他剛才的口吻,“大人的世界總是充滿謊言。”
“叮鈴鈴——”
桌子上的定時鬧鍾響起,家教時間到了。
陶樂樂站起來,說聲“杜明茶再見”,一溜煙兒跑了。
杜明茶火速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朝沈淮與揮揮手,眉眼彎彎:“淮老師再見~”
她肚子餓的咕咕叫,水果也不充飢,早就忍不住了。
這次回學校,是去吃根烤腸好呢?還是去買泡面……
終於成功坑了沈淮與一次,盤算著夜宵吃什麼的杜明茶心情舒暢。
下了樓,除司機外,還有個始料未及的人在等她。
她的堂兄,鄧言深。
鄧言深已經等了近半個小時。
夏天的風有點冷,他起初在車裡等,後來又怕錯過她,就守在樓下。
凍的手有點發白。
杜明茶和他們“斷絕關系”已經近一周了。
鄧言深心裡面的氣也漸漸消散了。
平心而論,他剛見到這個堂妹的時候,也覺著她可憐。
但杜明茶性格並不像她外表展露出的這般柔弱。
她實在是太倔強了。
隻不過是改個姓氏而已,她怎麼會這樣固執呢?
鄧言深實在想不明白。
他不是沒有過妹妹,鄧斯玉是從小就養在他家中的,懂事多了,讓往東她不敢往西,叫她撵狗她絕不——
雖然還沒讓妹妹撵過狗。
杜明茶不一樣,和他有著血緣關系,而且她父親當年還是優才生,曾是爺爺給予厚望的接班人。
可杜明茶卻絲毫沒有尊敬兄長的意思,完全不會聽鄧言深的話。
尤其是有溫順乖巧、百依百順的鄧斯玉做對比,鄧言深忍不住覺著杜明茶有那麼點不合心意。
和他理想中的妹妹差距太大了。
杜明茶剛走時,鄧言深也沒放在心上。
她一個孤女,沒錢沒勢,無依無靠,在外面吃多了虧也該回頭。
哪裡想到,杜明茶真的鐵了心不回來。
倒是鄧言深忍不住想起,杜明茶剛住進鄧家那幾天,他晚上熬夜,杜明茶會默默地洗了水果送過來。
他那個時候,也是真心想做一個好哥哥。
思緒稍稍回轉,鄧言深看著眼前的杜明茶。
“回家吧,”他放緩聲音,“你還在上著學呢,晚上做兼職,不累嗎?再說了,今天沈少寒那事已經鬧開了,你要是想和他——”
“不想,”杜明茶皺眉,“我說過啊,我對他沒想法。”
不期想她竟如此果斷拒絕,鄧言深愣住。
“哥哥是為你好,”他說,“其他的先不說,沈叔叔是真心疼你。坦白來說,沈家近些年生意蒸蒸日上……”
樓上。
隔著玻璃全封的陽臺,沈淮與低頭,看著樓下杜明茶瘦小的身形。
以及旁邊看不清人臉、也無法從體型判斷身份的男人。
“好像是杜老師的哥哥,鄧言深,”沈淮與身側的助理白修仔細看了陣,“前些日子和杜老師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