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白天漸漸變短,暮色昏黃,杜明茶準時到了廣播站,剛推開門,愣住了。
沈少寒坐在趙芯見的位置,一手拿著值班表,一手撐著額頭,轉臉看她:“早上廣播的人是你。”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杜明茶說:“不是。”
“趙芯見今天生病請假,一上午了,課都沒上。你們宿舍四個人,就你擔任過播音員,”沈少寒說,“不是你,還能是誰?”
杜明茶看了眼牆上的時鍾,蹙眉:“能不能請你先離開?播音的時間快到了。”
還剩下五分鍾,杜明茶沒理他,先去整理了今天的稿件,打印出來。
沈少寒不為所動。
他低頭看著杜明茶,語氣忽然稍稍緩和:“茶茶,你在為了雲茶的事和我鬧脾氣?”
杜明茶皺眉:“還沒到晚上呢你大白天說什麼夢話?”
沈少寒終於讓開位置,杜明茶剛坐下,伸手去拿稿件,不提防,沈少寒手指壓在稿件上,不容許她拉扯。
他坐在桌子上,低頭看杜明茶:“其實我——”
“嘭!”
廣播室的門被用力推開,別雲茶站在門口,愣愣地看著室內的兩人:“你們……”
沈少寒縮回按住稿件的手,不小心帶過按鈕,打開了廣播。
但房間內的人都沒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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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準備上晚自習的學生們,聽到了教室廣播裡傳來的聲音——
不是慣有的法語播報,而是沉沉的男聲。
“別雲茶,你把事情都交代了吧,她已經全告訴我了。”
轟的一聲,教室裡炸開了鍋。
別雲茶,他們還是知道的。
長得很漂亮,弱弱怯怯,還和學校裡出名的富二代沈少寒牽扯不清。
沈少寒的好友王菁也被嚇到了。
他今晚叫一堆朋友過來,就是想聽聽早上“驚鴻一聽”的甜美女播報,哪裡想到,聽到的卻是好友沈少寒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沈少寒口中的“她”是誰,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吃瓜看戲。
懷揣著某種惡趣味,王菁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沈少寒誤打開了廣播開關。
他甚至還開了錄音,看看能不能錄下什麼驚天動地的話語。
廣播室中,杜明茶說:“我沒——”
“你怎麼這樣!”別雲茶震驚地看著杜明茶,“你明明答應過我——”
“就你做的那些事情,還要人答應?”沈少寒仍舊坐在桌子上,聲音聽不出情緒,“說吧,把你瞞著我的那些事,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別雲茶敏銳地捕捉到字眼。
那些。
又看到杜明茶對她比手勢。
但別雲茶看不懂。
她隻看出來沈少寒現在臉色很差,沉到能滴出水來。
別雲茶眼皮跳了下,試探著開口:“……我在和你交往前,的確和沈克冰接過吻,不過那是被他強吻的……”
杜明茶:“……”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沈克冰是沈少寒的繼弟……吧?
沈少寒臉色沉沉,呵斥:“誰讓你說這個了?”
教室中,正在探聽的學生一陣哗然。
這是什麼狗血八點檔家庭倫理劇啊?
王菁面色微變,他關掉錄音,匆匆忙忙給沈少寒打電話。
沈少寒掛了。
別雲茶被沈少寒的聲音嚇了一跳:“……我承認,我是和王菁睡過,但隻有一次……”
眼看著沈少寒忽然摔了手機,她驚恐極了,開始語無倫次:“不是這個啊?那,是不是我上周看見你爸爸在酒吧裡叫了三個小姐陪酒?還是上個月你媽媽在新光天地和保鏢手拉手買東西還擁吻的事啊?”
交鋒
杜明茶看著沈少寒,誠懇地回答:“她說的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沈少寒:“……”
他已然處於暴怒的階段,摔壞的手機在地板上,屏幕已經裂開,還在身殘志堅地響著鈴聲。
杜明茶惋惜地看過去,隻瞧見屏幕上有“王菁”兩個字。
別雲茶臉色蒼白。
從杜明茶和沈少寒的反應中,她後知後覺,自己似乎做了了不得的事情。
僵持中,廣播室的門被用力推開,王菁滿頭大汗,也來不及解釋,率先關了廣播的按鈕,才看向房間內的三人。
“……剛剛開了廣播,”王菁結結巴巴地說,“現在……現在沒什麼事了,啊,我忽然有點口渴想上個廁所……”
猶如腳底抹油,他火速離開,隻剩下房間內三人陷入沉默。
良久。
杜明茶:“剛剛廣播開了?”
沈少寒面色發青,闊步走到別雲茶面前。
別雲茶被他嚇了一跳,閉上眼睛,手指擋在臉頰前,抱著頭,瑟瑟發抖:“別……”
杜明茶皺眉:“沈同學,你不能打——”
沈少寒冷哼一聲,他目光陰鸷,忽而伸手,用力捏住別雲茶的下巴。
他說:“雲茶,你太讓我失望了。”
別雲茶被他嚇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學長,我……”
沈少寒沒有聽她辯解,廣播室的門開著,隱約能聽到外面的竊竊私語,有幾個男人好奇地往房間中看,觸碰到沈少寒的目光,齊齊縮了腦袋。
法語學院所有的教室都聽到了剛才那勁爆的八卦。
所有。
沈少寒在學院內名氣不小,小語種專業本身女多男少,才貌兼備的男性更難得。偏偏沈少寒一副好皮囊,家境優渥,成績名列前茅,交際能力也強。
關於這位風雲人物的家庭秘史,越發顯得轟動。
沈少寒表情更冷了,他沒有撿地上的手機,闊步離開。
別雲茶下巴上有清晰的指痕,倒不是沈少寒捏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氣,而是把粉底抹掉了,清晰明顯。
她忍著眼眶中的淚珠兒,沒有看杜明茶,彎腰撿起摔碎的手機,低著頭,匆匆忙忙地跟在沈少寒背後,追了出去,聲音還帶著哭腔:“學長……”
杜明茶不能走。
她還得留下來繼續廣播。
比預期的時間晚了幾分鍾,杜明茶重新分配時間,介紹語盡量簡潔。
別雲茶已經離開了,作為唯一的播報員,杜明茶獨自完成今天的晚間播報。
好在沒有出大的岔子,杜明茶播報完畢,走出廣播室,才打開手機。
院系內的聊天群已經炸開鍋,如一滴冷水落入滾滾熱油,都在瘋狂發方才錄下的音頻。
這個開學以來最復雜最扭曲的八卦私下裡瘋狂流傳,現如今已經無法阻止,火燒火燎地迅速蔓延。
一發不可收拾。
而c大有著上千人在的匿名群中,還有人在添油加醋地描繪著沈少寒的“家私”。
沈少寒生母早逝,如今的母親實際上是繼母,沈克寒就是繼母的孩子。
有人語言不幹淨,說什麼沈少寒和自己繼母有私情,還在這謠言前面加上時間地點,編的煞有介事。
一聽就是wsn的妄想,充滿了惡心的味道。
杜明茶忍不住了。
她雖然不喜歡沈少寒,也不論別雲茶口中是真是假,但沈叔叔待她還算不錯,她沒辦法坐視不管。
杜明茶也披上馬甲,呵斥上面胡說八道的人: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說這些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也拿出來編排,當這是法外之地嗎?」
「闲成這個樣子,不如去工廠裡織泡面好了,也比在這裡吧嗒吧嗒浪費國家糧食好」
有個男人忍不住了,口氣惡劣:「喲,舔沈少寒的母狗出來護著了?」
「看沈少寒透他老母你羨慕了?」
杜明茶:「牛子小小,說話吊吊」
配了個破產姐妹的表情包。
「話這麼多,其他地方卻那麼小jpg」
一句話激起千層波浪,那個匿名開始瘋了一樣的狂噴,一副被戳中痛處的模樣。
本著不和“一睪人膽大,幾小人狂暴”的家伙一般見識,杜明茶放好手機,不再理會瘋狗,去食堂買了晚飯。
還需要忌口兩個月,杜明茶盯著旁側的“biangbiang”面、油潑面、臊子面看了半天,最終向醫囑屈服:“……一份不加麻不加辣的麻辣燙,將這幾樣放清水裡煮煮,不需要湯料,加點鹽就好,謝謝。”
窗口的阿姨接過杜明茶遞過去的塑料小盆,裡面隻有一些娃娃菜、金針菇、蘑菇之類的蔬菜,唯一沾點葷腥的是兩枚鹌鹑蛋。
阿姨看了看杜明茶單薄瘦弱的肩膀,口罩幾乎遮住整張臉,完全不像減肥的模樣。
“就這些?”
“對,麻煩您了。”
阿姨稱了稱重量,才八塊錢。
杜明茶刷了卡。
這個時間點,很多人去上了晚自習。
食堂的人不多,杜明茶等了一會,阿姨將打包好的不麻不辣版麻辣燙遞出來,叮囑她:“小姑娘,上學用腦子,你得多吃點。”
杜明茶看到打包盒中多了好幾枚鹌鹑蛋,鼓鼓囊囊的,或浮或沉,驚住:“阿姨。”
“阿姨送你的,”阿姨手掌像樹皮一樣粗糙,她上了年紀,笑起來眼角皺紋堆積,“不吃飽可沒力氣上課。”
杜明茶慢慢握緊打包袋,真心實意:“謝謝您。”
她沒有拒絕阿姨的好意,拎著打包盒回宿舍。
趙芯見已經被舍友齊心協力接回來了,現在躺在床上——她遵循醫囑,晚飯隻喝了些白粥。
瞧見杜明茶進來,趙芯見扒著床邊護欄:“明茶,今天晚上怎麼回事啊?”
“和你們聽到的差不多,”杜明茶說,“不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你們可別信啊。”
“明白,”姜舒華臉上貼著面膜,一腳踩在凳子上,一手對著杜明茶比了個ok的手勢,“收到啦~”
霍為君埋頭刷手機:“學校表白牆都貼出來了,剛剛才被刪掉。我要是沈少寒,已經開始尷尬的腳趾摳地了——要放到三四月份,說不定連蘇伊士運河都給他摳通了。”
杜明茶放下飯盒,她餓極了,拆開筷子,夾了一枚熱騰騰的鹌鹑蛋。
蛋黃剛剛凝固,入口綿軟,又香又糯。
等會,她還得去給顧樂樂做家教。
早在下午,杜明茶就給淮老師發去消息,小心翼翼地詢問。
「樂樂不喜歡聽我講課,怎麼辦呀」
已經過去三小時四十五分鍾了,淮老師沒有絲毫回復。
杜明茶邊吃邊刷新微信界面,像是這樣做,就能將淮老師的回復刷出來。
舍友還在討論沈少寒如今處境。
真·社會性死亡了。
宿舍人都知道杜明茶對沈少寒沒什麼意思,也不避諱她。
舍友先前還替杜明茶打抱不平,覺著沈少寒沒眼光,竟然會看上別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