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管家那裡離開,上車的時候燕一謝抱著一個巨大的紙箱。
姜寧好奇地探過腦袋:“這是什麼?”
燕一謝說:“山上那棟別墅幾年沒人住,有些東西放著會積滿灰塵,我出國後,讓管家幫我收拾了起來。”
姜寧順手將箱子打開,最角落一架豎著放置的無人機映入眼簾。
在當年是最新奇的型號,但是六年過去,這架無人機稱得上是古董了。
姜寧驚喜道:“這是你有一次半夜來找我,在山頂上放的無人機其中的一架。”
燕一謝拿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了姜寧一眼:“後來還被你帶到了學校去,結果被那些人弄折了翅膀。”
姜寧訕笑著摸了摸鼻尖:“好漢不提當年勇。”
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保不齊她哪天就抽風掏出一隻蜘蛛,跳入河中消失不見,嚇得他臉色蒼白。
然而對於當時的燕一謝而言,姜寧在這世上獨一無二。
年少時期的他缺少的並非無關緊要的噓寒問暖。
關心他、在意他的人,他身邊並非沒有。
即便沒有,他也可以用錢買到。
他缺的恰好是打亂他的世界的人。
那時他的世界隻有黑白兩色,姜寧的不按理出牌,姜寧的闖禍,姜寧的莽撞,恰好如同各色打翻在他身上的顏料,盡管將他弄得十分狼狽,卻也強勢地往他的世界中潑上了其他鮮明的色彩。
他無法自拔地被她身上的色彩吸引,從此之後,她才會猶如一枚釘子一般,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心中扎得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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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裡還整整齊齊排列著兩個人一起看過的碟片,上面貼了白色的標記,記著某一年某一月,還有洗幹淨的便當盒,零星幾顆糖,曾經裝過螢火蟲的玻璃瓶……
姜寧抱著這些舊物,回憶像是連成線的珠子一般在腦海中湧出。雖然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這麼久,但那些場景仍然在她的記憶中像是珍珠般,熠熠生輝。
燕一謝將箱子收了起來,打算帶到新家去,然後在往後的歲月中,創造更多的回憶。
姜寧本來打算帶燕一謝去見鄭若楠,結果還沒抵達姜寧家,鄭若楠就打來了電話,說是和陸叔叔報了旅行團出去玩去了。
“什麼陸叔叔?!”姜寧站在家門口,頓時陷入抓狂。
她以為鄭若楠應該在家,就沒帶鑰匙。誰知鄭若楠一聲不吭開始了第二春。
她雖然早就催促鄭若楠也去談個戀愛,但正鄭若楠真的有了男朋友,她又有種老媽被搶了的感覺。
她急道:“我上次回來還沒聽你說!”
燕一謝將禮品放在地上,按住她肩膀,示意她別急。
姜寧用口型示意,能不急嗎這是我媽,萬一被騙了怎麼辦?
燕一謝讓她把電話拿遠一點,然後低聲對她道:“不會被騙,我調查過對方,是一所中學的老師,也是離異狀態,為人不錯。”
姜寧懵了:“怎麼你都知道……”
“等我們回來,介紹給你和姜帆認識。”鄭若楠在電話那邊笑得不亦樂乎:“陸叔叔人很好,你們會接納他的。”
姜寧急忙把電話拉回耳邊,道:“不是,我這次回家,是有正事!我帶了個人——”
話還沒說完,鄭若楠道:“寧寧,我知道你想讓我見誰。”
姜寧陡然一怔。
“我見過他了。”鄭若楠又道,語氣裡竟然還含了幾分笑意。
姜寧這下徹底愣住了。
她看了身邊的燕一謝一眼:“什麼時候?”
“大約三個月前吧,我公司剛好出了一些問題。”電話那邊鄭若楠說。
家門口信號不好,姜寧拿著手機去了樓梯間。
這一通電話足足打了半個多小時。
回來的時候姜寧眼圈隱隱發紅。
燕一謝單手抄在褲兜,靠在牆上,正給肖慎打電話說什麼事。
姜寧從樓道過來,抬頭看了燕一謝一眼,神情復雜。
燕一謝立刻掛了電話:“伯母訓你了?”
“不是。”姜寧搖了搖頭。
燕一謝抬手,用拇指揩了下她的眼角。
他渾身有些緊繃,漆黑眼眸低垂,視線緊盯她臉上,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那是為什麼?”
姜寧將腦袋埋進他的大衣,兩隻手圈住他結實的腰腹,悶聲說:“我和我媽說了我們的事,我媽說她同意了,等她旅遊回來,會做一桌子菜給你接風。”
燕一謝僵硬的身體這才稍稍放松下來,他揉了揉姜寧的發頂,失笑:“這不是好事嗎?”
“對啊。”姜寧啞聲道:“我是太高興了。”
她想著鄭若楠方才的那些話。
三個月前,也就是燕一謝回國之後,自己在半島飯店遇見他之前——那個時候,他竟然獨自來找過自己的母親。
這三年裡鄭若楠其實心中也非常不是滋味。
尤其是高考過後,姜寧反復發燒的那一個月。
她當時以為姜寧和燕一謝分手是因為自己。都是自己逼他們分手,姜寧才這般難過。所以她內心也有幾分歉疚。早知道那天在單元樓下,就不對姜寧說什麼“殘疾的戀人沒辦法給你帶來幸福,你遲早會累”的話了,早知道她就該用更溫和的方式處理。
這三年裡姜寧雖然表面若無其事,但她每次打電話回家,談及的人的姓名裡沒有任何一個男孩子,鄭若楠便知道,姜寧並未放下。
而當燕一謝再次出現在她面前,身形修長,雙腿完好時,可想而知,鄭若楠內心已經完全松動了。
三年前看起來孤桀高傲的少年三年後凌厲不減,卻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看起來足以託付。
鄭若楠也擔心過燕一謝再度回來,是否為了報復。
然而燕一謝說:“我從未想過報復,姜寧對我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的確痛恨她的拋棄,但報復一詞,他從未想過。不得不承認,他仍然想要得到她,他仍然喜歡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和她之間總是很多阻礙。
三年前是他的腿疾、她的母親、他背後的燕家。
現在他腿疾已治愈,和正常人行走無異,燕氏也已經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他希望,至少她的母親能夠不再阻攔。
清除這些障礙後,那麼,他唯一要努力得到的,就隻剩下她的心意。
“我沒告訴他,你這幾年還留著以前的舊手機,顯然是沒忘記他。他幫我解決了公司的周轉問題,讓我不要告訴你。”
“從我這裡告辭,回到京市去的時候,他看起來有些憂鬱孤獨,他大約是以為你根本不喜歡他了。”鄭若楠在電話裡對姜寧說。
“我對他說,如果我女兒願意重新和你在一起,那麼這一次我也沒什麼好攔的。”
“從某個層面上,我很欣賞他,寧寧,我願意相信,他能保護好你,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更愛你的男人。於是我同意了。”
“所以你說你帶了一個人回家,我就立刻知道,是他。”
……
姜寧聽著鄭若楠的話,陡然明白過來,三個月前,自己和燕一謝在半島飯店的重逢,恐怕並不單單隻是一場偶遇,而是一場欲擒故縱。
姜寧一時之間覺得好笑,又覺得有點心酸。
礙於身邊男人自尊心極強,姜寧瞅了他一眼,還是打算不揭穿。
從樓上下來,氣溫又降了幾度,初冬即將來臨了。
他們還將有一輩子的時間,用無數個美好的瞬間,來覆蓋一切過去的不完美。
燕一謝將沒能送給丈母娘的禮物遞給司機,打算下次見面時再重新買。
“那麼,接下來去哪兒?”姜寧晃了晃被他牽著的手。
燕一謝沉吟片刻,問:“既然你母親不在,那麼我們也去度蜜月?”
“你想去哪兒?”燕一謝問:“聖託裡尼島?丹麥?馬爾代夫?”
姜寧看著他,隻覺得心中灌滿了糖漿:“去哪兒都好,和你一起就行了。”
雖然知道姜寧總是隨口說這種情話,但燕一謝聽在耳朵裡,不由得還是有些情動。
他漆黑眸子注視著她,在黃昏下,身上仿佛鍍了一層光,英俊逼人得令人心猿意馬。
他抓緊姜寧的手,道:“那麼去度蜜月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姜寧好奇地問:“什麼事?”
燕一謝笑了笑,笑容似年少時般,宛如皑皑白雪融化:“先去海邊。”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也是三年前告別的地方。
無論過去了多少年,關乎彼此的一幕幕總是那樣清晰。
海浪不斷拍打著岸邊,鹹湿的海風拂動著姜寧的卷發。
夕陽將整片大海染成橘紅的顏色,天際則是一片緋紅。
遠處有一些赤著腳的小孩在嬉笑打鬧,年齡與初遇時的他們相仿。
燕一謝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姜寧身上。
姜寧攏著他的外套,仰頭看他,忍不住笑道:“到底什麼事?再不說就天黑了。”
“我欠你一個求婚。”燕一謝道。
姜寧愣住。
她看見燕一謝從褲袋裡掏出一個藍色錦盒後,弄懂了他是什麼意思,一方面想說都老夫老妻結婚一個月了,不用這麼儀式感,另一方面又笑得快合不攏嘴。
燕一謝認真地注視著她,英俊面容迎著夕陽,他漆黑眼眸裡倒映出的隻有她,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看著她,白襯衣一角被海風掀起。
他在她面前緩緩屈膝,並不忌諱受過傷的腿。
驚起遠處一片驚豔的震驚。
“有人求婚啦!”有小孩喊。
夕陽西下。
“姜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