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著臉,盯著她的眼淚鼻涕,很為難。
仿佛做了極大的心理鬥爭後,他才攥著拳,肩膀朝姜寧稍稍側了側。
姜寧笑嘻嘻地站起來:“哈哈哈,我和你開玩笑的,你還真把肩膀送過來了?真可愛。”
少年頓時漲紅了俊臉,在夜色裡勃然大怒,拍打著輪椅扶手:“姜寧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這麼鬧騰一番,姜寧感覺自己情緒完全好了。
這一晚的燕一謝對她而言,就是她給姜帆的那一路的橘子。
以後的人生當中,每一次回想起父親離家的這一天,她的記憶就不全然是悲愴,而還有深夜朦朧的月亮、波瀾起伏的大海、閃爍著光芒的無人機……還有少年紅欲滴血發怒的俊臉。
姜家出了事,姜寧請了幾天假,沒去學校,留在家裡陪伴狀態不太好的鄭若楠,並幫助鄭若楠將家中幾個房間收拾一遍,該丟的東西全丟了。
除此之外,就是接待郭律師,準備起訴事宜。
她從蘭珍珍那裡得知,姜柔柔這幾天也沒去學校。
姜柔柔逃避去學校是正常的。
這幾天恐怕全校都知道她是私生女的事情了,她害怕遭到別人的目光,隻怕正在纏著姜父,哭著要轉學。
而至於姜父和老太太,胡同裡有個鄰居說在市中心便宜一點的賓館見過他們。
鄭若楠絲毫不介意家醜外揚,將姜父出軌的事情已經告知了姜父的單位。
姜父雖然不至於被開除,但以後在單位要想繼續毫無貢獻地待著,壓力隻會更大。
姜父離開家的時候帶走了一部分錢,大約有四五萬左右。這筆錢雖然不夠太大的花銷,但是節約一點,足夠他和老太太、姜柔柔三人生活一陣子,直到他找到除了現有工作之外的第二份兼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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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多年夫妻,鄭若楠雖然心中恨透了他,可到底是沒有將這張卡也要回來。
給他留了最後一點餘地。
隻不過,由於鄭若楠把那三個人的衣服等物當天就扔進了垃圾桶,所有的一切姜父都要給老太太和姜柔柔重新買了,這使得姜父更加拮據。
或許是因為心中愧疚,姜父一直不敢露面。
隻有老太太隔三差五過來鬧。
不過鄰居們平日裡就不太喜歡姜家嘴尖的老太太,此時也沒有人站她那一邊,她一來撒潑,鄭若楠便把院門緊閉,充耳不聞,鄰居也對老太太繞道而走。
鬧了幾次之後,反而是她自己灰頭土臉,她便灰溜溜地不再來了。
……
姜寧再次見到姜父,已是一周後。
姜寧有一段時間沒去上舞蹈課,藝術中心的老教師對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行為極為不滿,打電話來催,讓她再不來就別來了。
於是這天趁著不下雨,姜寧趕緊背著書包去了一趟市中心的藝術宮。
乍一見到姜寧,老教師就愣了一下,一肚子批評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對他而言,姜寧簡直大變了個樣。頭發一剪,亂七八糟的睫毛抹掉,穿衣風格變回了最正常的風格。
可整個孩子的氣質都變了。
現在一看,皮膚白皙,盤順條靚,扎了個丸子頭,完全就是最適合學舞蹈的人選。
但他還是板著臉,問姜寧記不記得一個月之前課上到哪兒了。姜寧果然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完全不記得了。這可把老藝術家氣得夠嗆。
可是,姜寧雖然不記得了一個月前在跳什麼舞,卻給老教師隨意來了一段。
老教師重新驚訝得合不攏嘴。姜寧怎麼忽然跳得這麼好了?
老教師徹底將怒氣咽了回去,拉著姜寧,不停說姜寧是個好苗子,讓姜寧今後好好來上課,他要好好教她。
姜寧這才松了一口氣,答應了老教師。
忽然意識到玻璃外有人,姜寧一回頭,就看見了牽著姜柔柔的手的姜父和老太太。
三人臉上的震驚比老教師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太太整個人都傻了。
剛才跳舞的是姜寧?這可比姜柔柔跳得好太多了……
而姜父臉上除了驚愕之外,還夾雜著一些其他情緒……或許是後悔莫及,也或許是悔不當初,總之,極為復雜。
姜父是來給姜柔柔退掉舞蹈課的。
之前鄭若楠一次性給姜寧和姜柔柔報了一年份的課程,每周兩節課,一年五十二周,課程加起來有一萬塊出頭了。
姜柔柔已經上了三分之一,如果順利的話,還能從藝術宮拿回去七千多塊錢。
單憑姜父自己,能負擔起三個人的生活就已經十分不易,更別說還要給姜柔柔報這麼昂貴的班。
他在賓館對姜柔柔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說服姜了柔柔,先把舞蹈課的學費拿回來,度過這一段時間的難關,等以後有錢了再送姜柔柔去上。
除了舞蹈課,還有另外兩個班,姜父打算挨個去把學費要回來。
能要到多少是多少。
姜柔柔站在他身邊,眼圈是腫脹的,顯然哭過。
“姜寧。”姜父率先窘迫地打了個招呼。
幾天不見,他嘴唇上方都長出了胡茬,顯得有些狼狽。
被姜寧捅穿他出軌的事情的當天,姜父的確是憤怒到失去理智,然而這幾天,他多少醒悟過來,是他對不起姜寧和姜帆這兩個孩子,而非揭穿真相的姜寧對不起他。
他本就在姜寧面前失去了做一個父親的尊嚴,幾乎有些不敢面對姜寧。
更別說還被姜寧撞見他來要回學費這種落魄的事,簡直就是尊嚴掃地。
姜寧看了他們一眼,就轉回了頭,沒有理會他們。
她和老教師約好以後上課的時間,便拎起書包推門出去。
“姜寧!”姜父眼見著姜寧要走遠,在她身後又叫了一聲。
姜寧這才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姜父不知怎麼,在十四歲的女兒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審視的目光下,心中有種做賊的心虛感,下意識松開了牽著的姜柔柔的手。
姜柔柔手指一僵,仰頭看了他一眼。
“你媽……還好嗎?”姜父尷尬地問。
姜寧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太太已經為她冰冷的態度感到惱火,陰陽怪氣道:“瞧瞧這孩子,看我們像看陌生人一樣,現在你滿意了?得償所願了?你終於稱心如意地把這個家弄散了!”
“把這個家弄散的可不是我,而是你們,”姜寧冷冷地道,“爸,如果你還算個父親的話,就請你管管老太太,讓她不要再髒言汙語,也不要再上門來鬧,下次再在胡同裡見到她,我和媽媽就要報警了!”
老太太頭冒青筋:“你說我髒言汙語——?!”
“夠了!”姜父喝止了老太太,對她道:“您也收斂點,要不是您,哪至於走到今天?”
姜父心裡對老太太也是一肚子火,他覺得,如果不是老太太一直在激化矛盾,而自己又無暇管的話,或許姜寧對他的恨意不會那麼大,或許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姜寧見他們又吵了起來,決心不再搭理,轉身便走。
姜父看著女兒毫不猶豫轉身離開的身影。
後悔嗎?
站在玻璃窗外,看見姜寧極有靈氣的舞蹈的那一刻,姜父心中的確湧出了悔恨的情緒。
他本來應該擁有一個和睦的家庭,擁有一個苗條漂亮的女兒,一個有些叛逆但大多數時候極為純真的兒子,以及一個雖然嚴厲可是無比顧家的妻子。
可這一切,被他徹底弄砸了。
無法挽回。
24、第 24 章
姜家的事情鬧大後, 胡同裡的少年們對姜寧姜帆姐弟倆都有些愧疚。
司向明一幫人聚在一起,私底下討論,想來想去整件事情中受到最大傷害的還是姜寧和姜帆姐弟倆。
怪不得姐弟倆以前處處針對姜柔柔。
換做他們, 如果父親領回家的戰友的女兒, 其實根本就是父親的私生女,他們也會氣瘋,指不定做出比姜寧以前更兇神惡煞的事情。
一群少年有時候年輕氣盛了點, 但並非不明是非,商量之後,他們決定找個機會去姜家道個歉——尤其是給姜帆道歉。
他們先前不愛帶著姜帆一塊兒玩,導致姜帆總是和南孟那群人一塊兒玩, 都快被帶壞了, 而且這幾年來, 他們和姜帆一直處不好關系,打過好幾次架。
當然,姜帆這小子即便挨揍了, 也從不肯服輸, 偷偷踢壞司向明養的仙人球、用彩筆在譚朋興掛在外面的校服襯衣上畫屁股的壞事, 沒少幹。
他們打算借此機會, 去找姜帆握手言和。
少年們一人掏了點錢, 買了一堆黃色漫畫和當前最火的遊戲卡帶,簇擁著司向明打頭陣,來到姜家,對姜帆道:“帆帆, 我們帶你上分。”
姜帆被這稱呼惡心得夠嗆,懷疑他們是故意來惡心他的,差點沒抄起掃帚, 將一群人趕出去。
“等一下,我們湊錢買的遊戲卡帶你不要了嗎?”
姜帆掃了一眼漫畫和遊戲卡帶,十動然拒:“不,我要好好學習。”
一群少年險些沒給驚個趔趄。
姜帆見他們這震驚樣兒,感覺到了一種比打遊戲獲取經驗值還爽的爽感,他往桌子上一坐,翹著二郎腿,轉著筆,得意洋洋道:“我馬上就要轉去恆初,你們讓許鳴翊等著!恆初校草很快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一群少年:“……”
算了,中二兒童歡樂多。
他們不該指望姜帆正常一點的。
對於姜寧而言,與胡同裡的少年們之間的那些龃龉隻是小時候的一點不愉快,她沒有和他們計較的打算。
不過他們那些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直男審美水晶蘋果,她還是委婉地表示了拒絕。
這段時間打官司方面的事情有郭律師幫忙,鄭若楠公司裡的事情也有兩個下屬代勞,鄭若楠雖然每天都堅持去公司,但是看得出來,姜父背叛了家庭這件事還是對她造成了不少的心理創傷。
姜寧雖然能給她一些安慰,可是對她而言,姜寧到底是個小孩,還需要她保護,她不願意對姜寧傾訴太多。
許鳴翊的母親經常過來陪鄭若楠,還專門請了幾天假,帶鄭若楠去逛街。
對此,姜寧是感激的。
兩家是朋友關系。
因此當許家阿姨找借口說一群男孩辨認不清款式,需要一個女孩在,讓姜寧和許鳴翊一塊兒去幫她取她定制好的旗袍時,盡管知道許阿姨是看出來她這段時間和許鳴翊關系很僵,想緩和兩個小孩的關系,姜寧還是不想鬧得太生分,答應和許鳴翊一塊兒去了。
取完許阿姨的旗袍後,姜寧隻想趕緊把旗袍給許阿姨送過去。
她抱著透明袋子快步走在前面。
許鳴翊已經很久沒和姜寧說過話了,隻覺得短短一段時間過去,不過是從夏天進入了秋天,兩人就生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