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來,嶽老爺子就給人壓力得多了。
他精神矍鑠, 目光炯炯,給人感覺特別有力。
他問起了張雁聲之前投資電影的事, 問她後來還做過什麼別的投資沒有。
張雁聲說:“投過兩個百萬級的小項目,都是中規中矩的傳統行業,比較保守,回報率不高,但是可以預期。之前的那一回,純是運氣而已,我還什麼都不懂。運氣不會一直有,還是該從頭學習,從小做起,畢業之前暫時不會做千萬級以上的投資了。”
這態度不驕不躁,不像有些年輕人偶爾運氣來了小贏一把,就要把尾巴翹上天。
嶽老爺子看張雁聲的目光更加熱切了。
張雁聲能感受到老爺子對自己的滿意和喜歡,但老爺子和嶽松父母不同——張雁聲感覺嶽松父母真地就是來看熱鬧的,他們對嶽松和張雁聲是沒有什麼期望和要求的。
但老爺子不同,老爺子顯然是有的。
談話間有幾次,老爺子話音都要跑偏,往“將來、”以後“上面帶。每次都被嶽松不動聲色地打斷,然後用眼神逼退他。
老爺子委委屈屈地,隻能把他那些四世同堂的暢想先收起來,以免嚇壞了才剛上大一的小姑娘。
張雁聲假裝聽不懂,反正她不會去接那個話茬。
神奇地是,嶽松爸媽也不接,他們倆顧左右而言他,明顯是想岔開話題。一般的男方父母,對女方滿意的話,不都是開始要催婚催育了嗎?
一個支持者都沒有,老爺子有種英雄遲暮的悲涼,更委屈了。
張雁聲秉持做客的禮儀,在合適的時間到達,與長輩們進行親切的會談,吃頓午飯,小坐片刻一起喝個茶,適時地起身告辭。她沒開車,上午是嶽松接她過來的,自然也是嶽松送她回去。
“我猜我爸媽今天晚上就要跑路了。”他說,“他們連箱子都沒打開,回來就是為了見你一面,根本沒打算留下。”
“跑路這個說法有點……”張雁聲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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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跑路。”嶽松肯定地說,“我們家三代單傳了,我爺爺一直想讓他們多生,看我長大了就想我爸媽再生一個。但我媽那麼嬌氣,生一個我她就已經受夠了,是堅決不肯再生的。我爸就帶她跑路了。不然你以為他們倆為什麼一直不肯回國,就是躲我爺爺。”
“我爺爺現在歲數大了,比以前更著急了,他肯定會催咱們倆早結婚,早生孩子。”嶽松說,“你不喜歡聽就當沒聽見好了,不用理他,我來擋著他。”
奶奶說,跟長輩有什麼觀念不一致,不必當面辯駁,含糊過去,私底下再和嶽松溝通。
奶奶還說,他要是心裡有你,該替你擋的就會替你擋了,不會讓你去為難。見家長也正好可以看明白男孩子的態度。
奶奶果然是過來人。
張雁聲勾起嘴角:“好。”
嶽松又問她這兩天的安排。
張雁聲說:“徐立晨回來了,明天要陪他去南山寺拜拜。”嶽松詫異:“他信佛?”
“你覺得他像麼?”張雁聲說,“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死了,嚇得不行,要去拜拜去晦氣。慫到家了。”
嶽松失笑。
元旦調休,連放三天假。第二天一大早張雁聲開車去了郊外山裡的南山寺,先陪著徐立晨拜了拜,還一人捐了十萬塊香火錢。
把主持都驚動了,親自出來接待了他們,錄了名字,張貼功德榜——等下一次刻功德碑的時候,也要刻上去。
他問了兩個人來參拜的緣由,還親自給徐立晨解夢。
“夢中將厄運的一生已經走過,現實便否極泰來。”老和尚雖然不吃油水,但見過太多世俗的人,深知這些人想聽什麼。他一身僧袍,白須飄飄,氣質這塊拿捏得死死的,說出來的話跟哲理似的,讓人一聽就覺得好像被點化了似的。
徐立晨就是那個深覺得自己被點化的人。
他一拍大腿:“您說的對!的確是,現實沒有一個事對得上!我現在過得好著呢!”
徐立晨心裡的陰影被高僧化解了,喜氣洋洋地和張雁聲去吃素齋,終於肯好好跟她說說他做的那個破夢了。
張雁聲問了很多細節,都是關於汪倩的。
徐立晨不可能不起疑,他問:“怎麼就突然想起來問我這個夢和汪倩了呢?”
徐立晨在夢裡知道得太多了,張雁聲不想讓他知道更多。
她說:“平安夜看到她了,就突然想起來你說的那個夢了。當時把你嚇得,慫得跟什麼似的。”
當時的確是把徐立晨嚇到了,嚇得他慌裡慌張語無倫次,張雁聲甩了他一個大耳刮子才把他鎮住了。
徐立晨梗著脖子:“胡說!沒有的事!!”
張雁聲花錢找了一個私家偵探,專門做什麼婚外情追蹤調查、幫忙捉奸的那種。
聽起來不是很上得了臺面,但是辦事很利落。
“汪倩和黃哲,他們的媽媽是表姐妹,他們倆是隔了一層的表兄妹。兩家關系不錯,常有來往。他們兩個人的朋友圈和qq空間裡都能找到對方存在的痕跡。”他語重心長地說,“張小姐,是你誤會了你男朋友和他表妹的關系了。但是,根據我的追蹤觀察,你這個男朋友,的確是不大老實,跟很多女孩子都有來往,也常常出入夜店。我這裡都拍了照片……”
張雁聲把自己包裝成黃哲的女朋友,打著調查男朋友是否劈腿的幌子讓私家偵探查清了汪倩和黃哲的關系。原來,竟真的是親戚。
她對黃哲的男女關系不感興趣,對私家偵探說:“我最近發現我‘男朋友’有點不太對勁。他認識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我懷疑那些人可能帶他吸毒,你能查清楚這件事嗎?”
私家偵探答應了。
他又繼續追蹤了一段時間,告訴張雁聲:“你的懷疑是對的。他的確吸毒,不過應該還在起步階段,還來得及挽救。”
但張雁聲查這些根本不是為了挽救黃哲這個垃圾玩意。她隻是為證實自己的猜想而已。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黃哲這時候陷得還不深。她也記得當初剛認識的時候,黃哲也隻是一個有趣愛玩的人而已。後來才漸漸變得不一樣。
人若是入了毒品的坑,從吸到販,總有一個過程。
張雁聲做這些都沒有瞞著嶽松。因為嶽松一開始甚至想接手,由他來做這件事的。但這是張雁聲的事,不說裡面的很多前因後果不方便讓嶽松知道,單說了斷這段恩怨,怎麼也得張雁聲親自來動手,才算一個終結。
張雁聲說:“他會越陷越深,如果我說我現在不打算動手,想留待以後,會覺得我過於惡毒嗎?”
她凝視著嶽松。
嶽松卻攏攏她的頭發,告訴她:“你肯把這件事交給我做的話,我保證做得比你更惡毒。有些事,就是不能原諒和寬容的。縱惡等同於抑善,對這種人的寬容隻會害了更多其他的人。”
張雁聲按住他的手,微微地笑了。
沒什麼事,比那個人認同你的三觀和做事原則更讓人心裡覺得舒暢的。
“另一個人呢?”嶽松可不會忘記汪倩的。
他記得很清楚,平安夜那天的晚上,張雁聲站在街頭,臉色少有的發白。
她是個膽子大、脾氣爆的女孩子。她不會輕易被嚇到。提起曾有人企圖給她下藥,她的語氣也很平淡。
她是被一份意想不到的惡意給衝擊到了。
他問:“另一個人你打算怎麼辦?”
第143章
關於汪倩, 實在無法判斷。
因為若從陰謀論的角度來說,似乎一切都指向她某種程度地參與其中,某種程度地推動。譬如她那麼快就得知張雁聲的死訊, 告訴了徐立晨,徐立晨都還來得及趕回去參加葬禮。
譬如張雁聲和黃哲認識幾年, 從沒聽黃哲提過這個表妹。那麼汪倩有沒有聽黃哲提起過自己在xx大學認識幾個朋友呢?汪倩可是知道張雁聲的學校的。
這麼想的話,就好像都能對的上, 好像處處都有蛛絲馬跡似的。
但是反過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似乎又全可以解釋得通。
張雁聲的讣聞或許張寰會通知學校老師或者她手機通訊錄裡的人, 很多人不都是這麼做的嗎。總之汪倩也許就能從哪個渠道及時地得知她的死訊。
黃哲是她表哥, 也許親戚間的確就不會提及各自的朋友呢?張雁聲也沒有聽張綺張麟提過他們的朋友。這也是可能的。
總是, 你若疑鄰盜斧,就處處有痕跡。你若覺得她無事, 就全說得通。
根本沒有任何方法去證明前世汪倩與張雁聲的死, 到底有沒有關系。證其有罪的證據沒有, 證其無罪的證據也沒有。
這件事,注定了沒有答案。
張雁聲垂眸良久,說:“沒法證明她到底有沒有伸手。”
嶽松說:“那去問姓黃的?”
“沒用的。”張雁聲說,“她如果真的做了什麼,也不會是正面的給人留下把柄的方式。她的做事方式,一定是旁敲側擊, 推波助瀾的那一種。”
嶽松懂了:“就是說,除非她自己承認……”
可沒有人會承認自己做了什麼,特別是在對方沒有證據指控自己的情況下, 就更不可能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嶽松問張雁聲。
這件事說到底,要由張雁聲來決定。
張雁聲沉默了很長時間, 最後作出她自己的選擇:“疑罪從無。”
雖然無論張雁聲做出什麼選擇,嶽松都會支持她。但嶽松的心裡也有自己的傾向。
當他知道曾有人企圖對張雁聲投毒的時候,一瞬的暴怒幾乎想殺人。所以當某個人疑似參與甚至推動了這件事,嶽松從情緒上來講,更傾向於寧殺錯不放過。
但張雁聲卻選擇了疑罪從無。
她作為當事人,憤怒的程度絕不會低於嶽松。隻是她的心底有一條線,無論前世今生經歷了什麼,張雁聲都不會踐踏自己做人的底線。
嶽松用指背輕輕磨蹭她光滑的臉頰。他從她眼中看到的不是軟弱或者聖母,而是做人的原則。
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笑什麼?”張雁聲莫名奇妙。
“忽然覺得自己很厲害。”嶽松說,“在還不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你了。”
張雁聲託腮,斜乜他:“早說了你是見色起意。”
嶽松笑起來。
愛情大多始於見色起意,而後是於三觀相合中漸進漸深,還是激情褪去後漸行漸遠,就看各人的命了。
嶽松覺得,他的命很好。
張綺現在在學校的時間不多,沒想到期末過來一趟,還被馬芸逮到了,對她大吐苦水。
“以前我們做新人的時候,頭上有師兄師姐們。那師兄師姐管新人,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我們也從來沒說過什麼吧。張學姐,你說是不是!”她抱怨,“今年的新人可神奇了,能把大三的部長都給擠走了。我們高年級偶爾說她們一句,就叭叭叭地給我們說一堆。”
張綺了然,說:“這種一般都是有個挑頭的,把挑頭的那個壓下去,其他人就沒事了。”
馬芸嘆氣:“就是挑頭的那個厲害,我們才沒辦法。”
張綺有點看不上她這副樣子:“你好歹都是學姐了,居然被一年級的小屁孩壓著?也太沒用了吧。”
說完,端起熱奶茶。
“學姐你不知道呢,挑頭那個可厲害了,我們都說不過她。她還敢跟男生動手呢。男生都打不過她。”馬芸氣憤憤地說,“你不知道,就這個張雁聲……”
“張雁聲”三個字一入耳,張綺“噗”一口奶茶就噴出去了。
“咳咳咳咳”了一通之後,她用紙巾擦幹淨嘴,問:“誰?”
“張雁聲。”馬芸問,“怎麼,學姐你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