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六晚上,他眉眼間都是少年人萌動的情意,說出來的卻是,要好好學習。
張志源的青澀溫和之下,有著出乎張雁聲意料的理智和成熟。
少年喪父,人生三悲之一。
他失去父親的年紀和她失去母親的年紀差不多。他的家裡或許沒有後媽繼父私生子的狗血,卻有著必須承受的經濟壓力。
但他選擇了和前世的她完全不一樣的路。他選擇為自己和母親而努力。
這,就是正路。
啊……真想,讓某個混蛋一起來聽聽,來看看。跟人家對比一下,跟她一起,接受這種鞭笞。
老師經常拖堂,以至於各班放學時間不一。
不過老師們很默契地,一般都不會在八班拖堂。所以張雁聲到了地鐵站後面的時候,徐立晨已經在那裡了。
他跟自己的司機和張雁聲的司機小周一起聊天說話呢——時間久了,小周跟這兩人竟然也算臉熟了。
見到她來,徐立晨拉開車門,說:“外邊冷,車裡說吧。”
張雁聲跟小周打招呼:“等我一會兒。”坐上了車。
徐立晨給她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上了車,坐好,也關上車門,轉頭問張雁聲:“你說的證據呢?”
張雁聲從外套兜裡掏出來給了他。
車裡的燈開著,照得很清楚。疊得方方正正的一張紙,有橫隔線,一側整齊,一側有點毛邊。一看就是從作業本子上撕下來的紙。
“就這?”徐立晨不滿地咕哝一聲,將折紙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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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雁聲問:“禮拜天沒有去質問你爸媽吧?”
“問個屁!”徐立晨說,“根本見不著他們倆人影!”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張志源話語中流露出對母親把自己看得過重的無奈和壓力。
張雁聲卻羨慕。
而且張雁聲覺得,如果徐立晨知道了,也會羨慕。
“葉清汶?徐暮霖?櫻花實驗中學?”紙上就這麼三行字,兩個人名,一個校名。徐立晨念完,抬眼看張雁聲,等著她解釋。
張雁聲沒讓他失望,講得明明白白:“葉青汶是你爸的白月光。”
徐立晨瞪著眼睛:“白月光這種詞擱在我爸身上怎麼這麼叫人膈應呢?”
張雁聲無語:“那我也找不出別的更合適的詞了。她是你爸的初戀,大概就是女神吧。她當年嫁了個比自己大不少的男人。當時那男的經濟條件比你爸強很多。”
“我爸跟我說過無數次,他是白手起家的。”徐立晨說。
“嗯,反正她老公比你爸有錢在當時。她過得挺好的,全職太太,還有一個孩子,好像也是兒子?”最後一點張雁聲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不是說生的那個號稱是我弟嗎?”
“那是後來了,她之前跟她這個前夫也有孩子,反正我記不清是男是女了。”張雁聲說,“總之就是最後她老公破產了,想帶她一起死。結果她老公、幫她帶孩子的娘家爸媽還有小孩,都死了,就她一個人活下來了。公婆又說她是掃把星,把她從房子裡趕了出去。她想爭房子也沒意義,因為車房財產後來全被封了清算拍賣抵債了。”
“她就過得悽悽慘慘的,你爸聽說了,就去英雄救美了。”
徐立晨抬頭看了半天車頂,才咬牙笑著點頭:“我爸真牛逼啊,撿個二手貨當接盤俠?”
“所以我說白月光。可能這就是真愛吧。”張雁聲也不懂。
張寰那個貨是沒什麼真愛的。他就喜歡青春的肉體。
要是追問他的真愛,他搞不好會把張雁聲媽媽拎出來惡心張雁聲一把也說不定。以張雁聲對他的了解,概率還挺大。
想都不能想,一想就嘔。
“後來她就跟了你爸了。她懷孕的時候,你媽媽先懷上你了,你那個弟弟就比你小幾個月。”張雁聲說,“但這女的,精神刺激過度,很神經質。她親兒子都嫌棄她,聽說就你爸不嫌她。”
這要不是真愛,還能是啥?
“什麼意思?”徐立晨簡直暴躁,“我爸親自接盤當寶貝養的,還他媽是個精神病?
張雁聲努力回想了一下:“算不上精神病吧,就是很神經質。一天到晚要跟你爸在一起,要看見你爸,要跟你爸黏著。你爸要是忙起來好幾天沒去看她,她就很崩潰什麼的,具體細節我也不知道。”
其實張雁聲知道很多細節,都是後來徐立晨告訴她的。而且葉青汶那個女的,也影響過當時的張雁聲。
她兒子高考失利,徐立晨爸爸是想把他送到國外去的。葉青汶死活不肯。
因為她離不開兒子,離開了就要歇斯底裡。可她也不能離開徐立晨爸爸跟著兒子去陪讀,離開徐立晨爸爸,她也歇斯底裡。
最後因為她,徐立晨爸爸強壓著私生兒子讀了不僅是國內,而且是k市本地的大學。
在他心中,他愛這私生子勝過徐立晨,卻又愛私生子的媽媽勝過私生子。寧可讓私生子怨恨他們倆,也要先滿足白月光的想法。
真應該讓張寰過來看看,什麼才是真?大情聖。
而當時,張寰也是想送張雁聲去國外。
張雁聲不甘把整個家都留給梁瑩瑩,讓她在國內作威作福,快活逍遙。葉青汶的選擇啟發了她。
她也堅決不去國外,堅決留在k市惡心張寰和梁瑩瑩。
反倒是徐立晨,被他媽媽強勢送去了國外。
第74章
張雁聲現在再回想起來當時發生的這些事, 才覺得徐立晨媽媽做的的確是對的。
那個時候徐立晨在他那個私生子弟弟那裡搞得事情一次比一次嚴重,以他的性格和當時已經偏執了的腦筋,任他再這麼發展下去, 說不定哪天真就拔刀子捅了那私生子也說不定。
徐媽媽當時手段強硬,卻有效地避免了更糟糕的事情出現。
當然那個時候的徐立晨和她都不能理解。
徐立晨跟他媽媽關系鬧得很僵。他覺得她滿心裡都是錢, 隻顧著跟他爸爭財產,對他這個兒子毫不關心。
可張雁聲現在回想, 當時徐媽媽的那個情況,老公背叛,小三的兒子都養得這麼大這麼優秀了, 公司裡掌權的又以徐立晨爸爸的人居多, 她處心積慮一點點地轉移資產, 還要帶著笑和老公在外面作恩愛夫妻的模樣麻痺他,她得承受多大的壓力?
偏偏親生的兒子不僅不爭氣, 還不懂事。
“兒子跟我同歲, 她都得中年婦女了吧?裝他媽什麼言情小說女主角啊?”徐立晨一臉惡心。
張雁聲聳了聳肩膀:“徐暮霖就是你那個便宜弟弟。他可是傳說中的別人家孩子, 小學畢業直接被櫻花實驗中學籤約走了。你知道櫻花實驗吧,他們上那種二四學制,初中高中連下來的那種。你弟弟學習很好,他要是來了咱們一中,肯定也得是尖子班的水平。”
徐立晨不痛快地哼了一聲。
張雁聲補刀:“你爸特別愛他。”
徐立晨惱怒:“張雁聲!”
“這就承受不了啦?”張雁聲斜睨他。
徐立晨壓住惱怒,質問她:“這些事, 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聽八卦聽來的啊。”張雁聲面不改色地扯大謊,“若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為。k市就這麼大,整個商圈也就這麼大, 不信就去問問你爸和我爸,就算他們沒來往過,也該互相聽說過,說不定就在什麼場合見過面。”
她說得煞有介事:“總之八卦傳來傳去傳到我這兒來了。我聽得津津有味,有天突然發現,故事主角的親兒子跟我一個學校,就是厚臉皮騷擾我的那個家伙。嗬!”
徐立晨信了。
之前他詫異過張雁聲怎麼知道他在豹馳的包間號,但後來張雁聲拿這麼大的事炸了他,他就把對那個事的疑問拋到了腦後。畢竟跟這件事比起來,那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
現在他也沒心情理張雁聲的譏諷,他滿腦子亂轟轟的。
張雁聲瞧了他一會兒,看著他臉上神情變幻,咬牙切齒、焦慮憤怒。那張作業紙在他手裡被他無意識地揉成了一團。
她開口:“現在你都知道了。接下來你想怎麼辦?”
“我……”徐立晨隻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在這種家庭巨變下,你能指望一個平時j得二五八萬似的中二小孩能有什麼清醒理智的舉措呢。
張雁聲微微在心裡嘆了口氣,說:“根據我聽來的八卦,你媽媽挺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事了。”
其實徐媽媽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悄悄轉移資產了。但這麼隱秘的事,張雁聲沒法提前說出來。
她換了角度來說:“我提醒你一句,不管你跟你爸關系有多好,你腦子都得清醒點。在這個事情上,你隻能也必須跟你媽站在一起。那天我就跟你說了,不管怎麼樣你都是你媽唯一的兒子,她就是罵你打你,你也是她唯一的孩子。你爸那邊,哼……”
“你爸你媽遲早有撕破臉的一天,但肯定不是現在。現在要是能撕破臉,你媽這樣的女強人早就跟他開撕了。她肯定有現在不能這麼做的原因。我建議你,先別急著跟你爸急赤白臉的,你先跟你媽好好溝通一下。”
“你媽媽現在,我想了想,她一定特別難。老公在外面有一個那麼大的私生子,背地裡不知道把多少夫妻共同財產送到了那邊去準備留給私生子呢。她是感情和利益雙受傷。她還不能跟你說,隻能自己咬牙硬挺著。”
“你不如勸勸你媽,感情已經沒法談了,談利益吧。你和你媽利益一體,先想想怎麼能保住你們兩個人該得的資產。”
徐立晨攥著那團紙,握著拳頭,手背上青筋都凸起來。半天沒說話。
張雁聲等了一會兒,不見他有反應,挑眉:“怎麼著?你還打算接納你爸的小老婆和你的便宜弟弟是怎麼著?果然你們男的都覺得三妻四妾挺美好的是吧?”
徐立晨立刻爆粗口:“放屁!”
他看了一眼張雁聲,漂亮的面孔,嘴角譏諷的笑意似有似無。他把怒火壓下去,恨恨地說:“張雁聲,我發現你嘴巴怎麼這麼毒?”
“看跟什麼人說話了。”張雁聲嗤笑一聲,“跟腦子清醒的人,好好說話就行。跟你這樣的,腦子不清醒的,就得毒一點。不毒我怕你聽不進去。我剛才說的你聽見了嗎?”
徐立晨抹了把臉:“我現在就想去看看個野種。揍得他滿地找牙!”
“嗯哼~”張雁聲替他繼續說,“然後人家報警,然後驚動你爸,然後打草驚蛇,然後壞你媽的事,拖你媽的後腿。反正是一點有幫助的事你都幹不出來,不愧是你。”
“你……”徐立晨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可也反駁不了。張雁聲的邏輯很通,他要真不管不顧地去揍私生子,可不就是這種結果嗎?
“那就這麼放著他不管嗎?”他紅著眼睛問。
“所以我說你腦子不清醒。”張雁聲冷冷看著他,仿佛看著從前的自己,“你在下遊斷水,上遊的水源源不絕,有什麼用?”
“這個事情裡誰才是問題的根源?是小三嗎?是私生子嗎?明明是你爸!”
“你上來先恨你爸的私生子,甚至不是那個小三。還特別理直氣壯對吧?覺得自己站在道德的高地呢?可你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張雁聲的聲音越來越硬:“你恨的不是你爸對不起你媽,你恨的不是小三破壞你家庭,你真正恨的……真可笑,竟然是私生子分了你爸對你的愛。你第一反應是想去揍私生子,活脫脫像一條狗使勁蹦,想蹦得更高讓主人看見,讓主人多愛他一點……徐立晨,你那點出息!”
徐立晨臉漲成了豬肝色。
可是張雁聲說的字字誅心,無力反駁。
車子裡安靜極了。
過了許久,徐立晨罵道:“艹!那我該怎麼辦?你說!”
張雁聲氣得想打人:“你腦袋上的耳朵是白長的嗎?”“我說了!去問你媽!”她怒道,”我又不是你媽!”
真想敲開這個家伙的豬腦殼!
張雁聲氣得拉開門想下車,門開了條縫,她忽然頓了頓,扭過頭來,說:“算了!我不跟傻子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