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誠湊了過來:“有句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諸葛宇:“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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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眠走出酒店,看到黑色賓利已經在此等待。上了車,說了回蕉星洲後,她靠在椅背上,歪著腦袋看向窗外的夜景。
思緒紛擾。
回憶交織。
她不知不覺想起七年前,霖城隻是個普通的城市,經濟剛剛起步,還沒有如此繁華絢麗。
那年——
她也才剛剛遇到段灼。
那是準備上初三的暑假,父母離開人世,如同被踢皮球般在三個親戚家踢來踢去的知眠,拿著僅有的三百塊錢,逃離了五年以來寄人籬下的生活。
她帶出來的行李,隻有幾本課本,幾件夏裝,母親最喜歡的一本茶葉品鑑書,和父親在一次南極科考中帶回來給她的珊瑚形狀的小石頭。
她跑了出來,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裡到處亂撞,如同初生的牛犢,懵懂而無畏。
她覺得不會再有比以前更加卑微戰兢的日子了。
她就是死,也不想死在那群親戚家裡。
住不起賓館,她走到一個老舊小區,看到一家門前貼著招租信息,立刻找了上去。
房東大姨剛開始看她年紀小,還以為哪來的小屁孩來鬧著玩,給了她片西瓜,“小孩子趕緊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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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忙把折疊好的錢一張張從錢袋裡掏出來:
“阿姨,我有錢!”
她仰著臉,一臉堅定:“我要租,先租一個月,可以嗎?”
她編了個謊,說是來霖城找親戚,親戚在外地有事,先給了她一筆錢,讓她租個房子,過段時間就來接她。
她租到了一間二十平的小房間,可是她隻有三百塊,連租第二個月的錢都沒有,也沒錢上學。
她要找個地方賺錢,然而沒有一處願意要她這個未成年勞動力。
當時窮到兜裡隻剩下二十塊,連飯都要吃不起,她不敢去找警察,生怕又被送回親戚家,最後走到絕路,她隻能去行乞。
她學習天橋上乞討的人,拿了個紙板,寫上自己的遭遇。
有次她乞討了一天,隻吃了一個饅頭,晚上她來到一條夜市街,有很多家大排檔擺在馬路邊的街道上,她拿著紙板,走到一家大排檔裡,一桌桌輕聲問過去。
前幾桌懶得搭理,直到一桌坐著比她年紀稍大的幾個社會青年,空酒瓶擺了半桌,他們聽到她向他們乞討的聲音,竟停下話看她。
其中一個染著紅頭發的男生打量著長得格外標志的她,咬著煙問:“小妹妹,和哥哥說下,你幾歲啊?”
知眠看著他不太面善的樣子,猶豫改口:“15歲。”
紅頭發眼睛一眯,“呦,這麼小啊,還未成年。”
身旁的幾個小弟跟著笑了:“咱們東哥不就喜歡嫩的嗎?”
知眠怔怔地看著他們,如小鹿遇到一群豺狼。
紅頭發朝她招手,讓她過來,就給她錢。
知眠察覺到了不對勁,握緊紙板,突然後悔問到這桌,腦中飛快想著該怎麼脫身。
紅頭發不依不饒,“小妹妹,要不然你跟哥哥回家,我給你……”
他話音未落,一根筷子猝不及防扔到他臉上。
“我操,哪個傻逼!”紅頭發疼得捂住額頭,轉頭看向飛來筷子的隔壁桌——
那裡坐了三個男生。
最右邊,最靠近馬路的少年,一身黑短袖、工裝褲,手裡把玩著一根筷子。
他懶懶地靠在塑料椅裡,長腿不受拘束地叉開,對上紅頭發的目光,勾唇:
“不好意思,扔著玩兒的,剛好丟你臉上了。”
這道歉一聽就沒有半點誠意。
紅頭發看他拽成這樣,惡狠狠指著他,“不是故意?你他媽誰信啊,給你爸爸道——”
誰知第二根筷子又飛了過去。
少年拖著腔“啊”了聲,嘴角微彎,笑了:
“這回你猜是不是故意的?”
紅頭發怒火中燒,想站起來打人,卻被旁邊的兄弟攔下,不知提到什麼“一中三人”“段灼”等字眼,紅頭發即刻變了臉色,不敢再叫囂一句。
少年面不改色偏開視線,落在一旁的女孩,下一刻,抬了抬下巴,懶洋洋開聲:
“那小孩兒——”
知眠微愣。
他在叫她?
“把筷子給我撿過來。”
他道。
知眠反應過來,彎腰把滾落到她腳邊的筷子拾起,猶豫了下,生怕紅頭發等人再找她麻煩,於是朝少年走去。
走到他面前,她才更加仔細看清白熾燈下,他的臉。
烏發朗眉,薄唇挺鼻,五官分明而張揚。
是和紅頭發那群人完全不一樣的氣質。
好看到……讓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
知眠把筷子遞給他,注意到他修長分明的指節,想起剛才。
他怎麼扔得那麼準……
少年把筷子隨意往桌上一扔,而後注意到她手中的紙板,看她:
“剛才向他們乞討?”
知眠呆了下,輕輕點頭。
“找他們要錢?”
“嗯……”
“你看他們那樣兒,像是有錢的麼?”
知眠:“?”
他喝了口酒,嗓音摻雜了零星笑意,“小孩兒,你找他們要錢,這麼想不開啊?”
“……?”
知眠整個人木住了,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耳邊倏爾傳來肚子發出的咕嚕幾聲,格外清晰。
她臉色莫名一紅,飛快低下頭。
“沒吃飯?”
知眠支吾著沒回答,剛好服務員端來一盤剛做好的海鮮炒面,少年道:“麻煩把這炒面打包一下。”
他旁邊的諸葛宇和司馬誠正吃著,聞言呆住:“你幹嘛?”
“你們吃你們的。”
兩人:?
面打包後很快送來,少年從褲兜裡掏出錢包,拿出裡頭全部的紅鈔票,連著炒面一起,放到知眠手中。
她震驚得嘴唇微張。
卻說不出話。
他看著她,收了點散漫的模樣,眼神不冷不熱,卻仿佛能望到她心底:
“女孩子在外不安全,早點回去吧,別讓你父母擔心。”
聽到“父母”二字,從跑出來到現在,忍著一滴眼淚都沒掉的知眠,眼眶突然一酸。
記憶中,她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另外兩個男的激動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段灼你瘋了??這一看就是騙子,有專業團隊的,你怎麼想的給那麼多錢?!”
知眠腳步一頓。
一陣晚風忽而從身後吹來。
少年的聲音順著風,慢慢飄進她耳裡:
“我高興,不行?”
初遇那晚,她現在回想起仍然很清晰。
她也不知曉,那晚段灼為什麼會給予她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樣的幫助。大概可能是因為那些錢在他眼裡算不得什麼,如他所說,完全是因為心情。
但那一刻,對於她來說,如同絕境逢生。
像是在漫長無望的黑夜中終於出現了一道光。
及至後來,照亮了她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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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眠回到家後,快馬加鞭開始處理畫稿。
她其實效率很高,這一年磨練下來,上色勾線等基礎功,她都已經很拿手了。
其實漫畫助理這個工作不會太費腦。
主要是……費頭發,傷肝。
有時她半夜三點多交稿,主筆也能及時審稿。幹這行的晝夜顛倒已成常事。
知眠靠著這份兼職能賺到平時的生活費。
而且她攢了點錢,打算給段灼買個好的新年禮物。
除此之外,她私底下也會畫自己的漫畫。
剛應聘上的時候,她歡欣雀躍,打電話把好消息告訴了段灼,男人聽完卻反問:“很缺錢?幹嘛出來找兼職?”
她聲音小了些,解釋一番,最後他還在忙,隻說了幾句:“行,你喜歡就好。”
後來她和他說過幾次工作上的事,他基本都隻是簡單評價,久而久之,她猜到他不感興趣,便不再與他分享。
九點多,書房的門被打開。
男人站在門口,半邊身子被房間燈打亮,半邊落在走廊的陰影裡。
知眠停下筆看他:“你回來了?”
“嗯。”
段灼邁開長腿走到桌邊,手撐著桌沿,忽而彎下腰,熱吻落下。
酒精味在齒間散開。
知眠心口微跳,手推著他肩膀,咕哝:
“我還沒忙完呢……”
男人把她像小雞仔一樣拎起,抱在懷中,眼底帶著濃濃的欲.念:“明早弄不行?”
“不行,明天來不及。”
沉默片刻,他眼底漸漸褪去情緒,他看了眼她的電腦,而後松開手,“那你繼續忙吧。”
他轉身往外走。
竟然沒有留下一句多餘的話。
走到門口,女孩悶悶的聲音響起:
“我今晚估計會很遲睡,太遲我就回自己臥室睡了,不會吵你。”
他沒回頭,懶洋洋應了聲:“行,我睡了。”
門重新關上,知眠慢慢收回視線。
盯著畫稿,她許久後回過神,繼續動筆。
段灼沒再來書房。
凌晨三點多,知眠終於收尾,完成了任務。
她收拾完,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書房。
夜深露重,走廊靜悄悄的,她下意識往段灼臥室的門縫隙瞥了眼,是一片黑。
他肯定睡了。
回到自己的臥室,她走去浴室,待浴缸裡的水放好,躺了進去。
溫水漫過全身,衝洗去一切勞累,讓身子終於放松下來。
好累啊……
她閉上眼,腦中漸漸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