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我已經被他們帶出了長安,此處地處偏僻,想要逃走絕非易事。
為了不打草驚蛇也為了我不重新被綁起來,我隻能不動聲色地隨他走到篝火旁,靠著一棵大樹坐下來休息。
周然和那個胡人頭領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遞給我一份水和幹糧,我吃了幾口餅又佯裝喝了幾口水,然後靠著大樹閉眼休息。
過了一會兒,聽到那個胡人頭領問:「睡著了嗎?」
然後我聽到周然叫我:「姑娘?姑娘?」
我沒有回應,我知道他們在水中下了蒙汗藥。四哥告訴過我,不要吃陌生人的東西、喝陌生人的水,尤其是我現在知道他們有問題。周然又走到我跟前輕輕推了我兩下,我仍然裝睡。
但是他們仍然很謹慎,起身走到了稍遠的地方小聲交談著。但是他們沒想到,得益於我從小就蒙著眼睛練靶,所以鍛煉得聽力也異於常人。
我能聽見他們的小聲交談。
「我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她?反而帶著這麼一個累贅?萬一她識破我了怎麼辦?」
「殺了她,隻會更麻煩,蠢貨!」聽聲音是個很年輕的人。
「可是東宮很快就會發現她失蹤,很快就會找過來!到時候我們帶著她隻會更麻煩!」
他們爭執起來,聲音不自覺地拔高。
「所以我才紆尊降貴冒著風險也要親自來辦。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活著帶回西域,隻有這樣才能徹底離間中原皇帝與謝氏兄弟。」
「阿史那阿巴!你要知道,帶著這個女人可能我們都無法活著回到西域!」叫周然的人顯然很憤怒。
阿史那?突厥人?
「我們把她擄出來就是為了讓中原皇帝相信,是謝氏兄弟有反心才派人暗中接走了他們唯一的妹妹。如果她死了,皇帝就會知道這事和謝家兄弟沒關系,到時我們隻會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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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直接殺了她,然後嫁禍給皇帝!照樣可以離間他們!」
「蠢貨,她是中原皇帝用來牽制謝氏兄弟的一個質子!再謝氏兄弟沒有明確造反的情況下,皇帝怎麼可能蠢到要殺她?她失蹤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謝氏兄弟那裡,他們很快就會知道是我們擄走了她。
到時候一定會想辦法自證清白,一旦謝氏兄弟的陳情書送到中原皇帝手裡,他們就都會明白這一切都是我們的設下的離間計!」
「她死了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隻有她活著到了西域成了我們的質子,才能徹底動搖他們君臣之間的信任!就算他們都明知道這是我們的計謀,皇帝也會忍不住猜忌,一旦皇帝不再信任他們,到時候就算他們還是不肯歸降,也遲早會被皇帝厭棄!」
「一旦玉門關沒有了謝氏兄弟,那麼我們突厥的大軍就能順利揮師南下,直取長安!」
三哥平素總是嫌我沉悶話少,那時我還覺得有些難過委屈。可是今天我聽到這裡,就覺得話少真是幹大事必不可少的好處。
像這樣的天大陰謀,如果不是他這麼明白地講給我聽,我又怎麼會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這是突厥人的陰謀,我一定要想辦法逃走,阻止他們。
天還未亮的時候,他們把我叫醒準備繼續趕路。其他人在處理篝火車轍留下的痕跡,他們很小心,還特意查看了我有沒有在靠著休息的大樹上留下什麼可疑的痕跡。我當然沒有在樹上留什麼痕跡,就算留了也會被他們毀掉。
我隻是自然而然地丟掉了未吃完的那半塊餅,沒有人會去在意被隨意丟在大樹旁邊的半塊未吃完的餅。
一塊餅有什麼好留意的?
除非它曾被有蒙汗藥的水浸濕過。隻要有動物吃了那塊餅,那就會是我給太子他們留下的線索。
我沒有食物隻能吃他們給我的東西,如果我不吃就會令他們起疑。
他們又常在白天的時候在我的水裡下藥,讓我白天睡覺晚上清醒。這樣我就不會懷疑是他們給我下了藥,隻會覺得是自己睡顛倒了。
他們謹慎周密得令人不敢相信,怪不得他們會成為哥哥們的宿敵。
他們帶我出了長安後就直奔黃河,他們打算走水路,水上一定還有他們的內應,並且水路快捷暢通,隻要沿著黃河一路北上,要不了十日能回到突厥。
前面就要到黃河了,我有些擔心太子殿下他們到底能不能及時趕來救我。我很緊張甚至還有點想吃湯餅。不是我愛吃,而是旁邊剛好就有。我隻能為自己再爭一碗湯餅的時間。
「哎呀,湯餅!」我歡快地跑過去,坐下來,「伙計!來碗湯餅!」
周然已經很急躁了,不想再耽誤時間:「姑娘,我們還要趕路。」
然而我隻是無辜地看著他懵懂地問:「周將軍吃了那麼久的幹糧,不會覺得膩嗎?」
周然無奈地看向那個叫阿史那阿巴的人,那人隻是隨意地點點頭,顯得要比周然從容多了。
他大大咧咧地坐下,用他那碧藍色的眼睛玩味的地看著我,輕浮又浪蕩地笑著說:「就吃一碗湯餅吧,周然,一碗湯餅要不了幾個錢,兄弟們也都餓了。」胡人的口音揶揄的語氣讓人很不喜。
我別開眼睛不看他,隻是靜靜地等著湯餅。這麼多人,這麼多碗湯餅,總歸能拖上一陣子的。
我的湯餅率先上桌,我沒有客氣自顧地吃起來。我吃得慢條斯理,菜也隻吃掉葉子將菜梗留在桌上。
那個突厥人笑了:「女郎這要是生在突厥,怕是要吃苦頭。」
我聽出了他的諷刺但不以為意,突厥是遊牧汗國,對於他們來說青菜是很珍惜的食物。
可我並不理他,隻吃我的。他忽然另起一箸,將我碗中的青菜一根一根夾走。我大赧,面紅耳赤。
吃完我們繼續趕路,終於在黃河邊上,被太子他們追上。
「快走!」那個突厥人抓住我就往船上跑,我甩開他,不願再多走一步。
我看到了太子、太子妃還有小遇,他們端坐馬背風塵僕僕。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太子妃也是會騎馬的。
「小風!」李遇叫我。
我想甩開突厥人跑到太子那邊去,可他奮力地拉住我想把我帶到船上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其他人都已上船,隻有我和他被太子帶的人頃刻圍住。
見我們被困,周然隻好帶人下船營救。周圍立刻亂作一團,兩伙人刀兵相見打得難舍難分。太子妃英姿颯爽,手中的紅纓槍獵獵生風,已與周然交上了手。
我不知道,太子妃原是會耍槍的?原來那麼溫柔的太子妃也曾在馬背上威風凜凜過,原來被這四方城困住的不隻是我。
「娘娘。」我低聲喃喃想朝她走去,那個突厥人死死拽住我,我被困在刀劍無眼的人群中,寸步難行。
激鬥無益,周然已經想要撤退,可突厥人卻不願意放棄我。船已經開了,周然邊打邊退,撤到了船上。
「阿史那!快上船。」周然焦急地大喊,一不小心喊出了他的名字。
「女郎得罪了!」他舉起手來想將我打暈帶走。我哪裡肯依推開他就跑,一來一回的拉搡成功讓太子的人趁機圍了上來。
「放開她,孤放你們走!」太子端坐在馬背上,不怒自威。
阿史那把刀橫在我的脖子上,躲在我身後冷笑道:「呵!我受謝將軍重託要把他的妹妹帶回去,如果不能完成這個承諾。我寧願殺了她然後自絕謝罪!也絕不會讓她落到你們手裡!」
10.
刀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但我一點都不慌。我覺得他有些蠢,都到了這種時候他還不忘往哥哥們身上潑臟水,當太子殿下是聾子嗎?他姓阿史那,阿史那是突厥汗國的王姓,阿巴在突厥語中是熊的意思。
他名字的意思是藍色眼睛的熊,他是突厥汗王的最小的兒子,隻不過現在易了容,裝成中年胡商的樣子。幼時,我在玉門關外曾遙遙地見過他一次。
「阿史那哈隻兒的左臂還疼嗎?」我冷冷地問,哈隻兒是他的大哥。我小時候跟阿爹一起巡查遇到了他大哥打獵的隊伍,起了沖突,情急之下我射傷了他的左臂。
隻因那時兩國尚且還算和睦,且我年幼沒有傷到他的筋骨,他們自覺理虧又丟人,才沒有追究下去。
「原來如此……」阿史那恍然大悟,「原來,你早就發現了我的身份,怪不得他們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阿史那阿巴笑著說:「那你猜,我跟他們,誰比較在意你的性命?」說著刀子又離我的脖頸近了一寸。
「別沖動!別傷著她!」太子讓所有人停了下來,阿史那帶著我退上船,站在船頭上刀仍橫在我的脖子上。可是我知道他根本不會殺我,我不隻是謝家的女兒,更是太子良娣,他現在身份已經暴露。如果殺了我一定會惹怒陛下,這將會引得兩國開戰。
他之所以這麼大費周章地前來綁我,很顯然突厥汗國現在的情況不適合開戰,至少是時機未到。
船很快向河心駛去,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到他們手裡。這時我看到了岸上的小遇,他帶了弓。
「小遇!還記得我在你院子裡的梧桐樹上掛著什麼嗎?!」我大聲喊了出來。
小遇聞言一愣,他當然會記得。我教過他的,如何避開自己的心愛之物射中目標。隨即小遇毫不猶豫地搭起弓朝我瞄準,在阿史那阿巴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箭就已經離弦,直接射穿了他的手,與此同時立刻我推開他跳入水中,他手中的刀也登時落地。
一切發生得太快,船上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這時太子的人呼啦一下往前沖,「快!抓住他們!」太子想把他們一網打盡。
阿史那見狀隻能開船竄逃,他們的人在對岸接應。
我會遊泳,但現在是汛期黃河水位高,水流湍急,我拼命往岸上遊去可很快就沒了力氣。他們還在追阿史那,阿史那是突厥王子,抓到他對朝廷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