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母親,忽而別過臉去。
我一直知道,父親母親送我入宮就是為了讓我爭寵,及早誕下皇子,鞏固王家的勢力。
但我從沒怨言,享著榮華,自然也該背負責任。
可現在,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為何還要做無用功呢?
在書裡,我也想過要和元洲好好過日子,可他的心裡隻有皇後,怨懟之下,我莫名其妙開始仗著身份高貴,捧殺太子,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子登上帝位,可到頭來,孩子沒有,人也進了冷宮。
「太子會登基的。」心底忽地生出一股無力感,我低聲辯駁。
這個世界就是一本書,太子是男主,他注定會稱帝,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徒勞。
若是以前,我可能還不甘,為什麼我的孩子不能成為皇帝,但現在,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我發現以太子的實力和品行,他稱帝之後會是明君,這是利國利民的事。
「你!」婦人顯然被我氣到了。
我淡下眸,轉過身去,「母親回去吧,就當今日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女兒也什麼都沒有聽見。」
「子鳶!」我朝外喊了一聲。
在門外守著的子鳶和雲歡一同推門而入,面帶為難地看著丞相夫人:「夫人,請回去吧。」
擦身而過間,我明顯感覺母親投過來的眼神中帶著失望。
我斂眸不語,這種不被人理解的感受還挺不好受的。
我轉身往回走,沒有注意到,長廊裡的柱子之後,一道小小的身影佇立在陰影裡,久久不去。
12
Advertisement
中秋佳節過後,朝中便有人提起封後之事。
當子鳶把消息說給我聽的時候,元忱溪就坐在我旁邊背詩,聽著子鳶的話,沒忍住瞟我一眼。
我眼皮也沒動一下。
他握緊了書卷,故作不經意地試探:「你不想當皇後嗎?」
「不想,當皇後可累了。」我喝了口茶,慢條斯理地回他。
他愣了下,靜靜地看我兩秒,低下頭去,不再言語了。
沒過幾天便有人傳,要將先皇後的妹妹接進宮來,因著先皇後的妹妹與先皇後長得有五六分相似,陛下在朝中也沒有異議。
事情似乎板上釘釘了。
「貴妃娘娘討好了太子殿下又有什麼用,這看來陛下心裡到底是念舊,這咱們吶,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可不是,我原先還瞧著貴妃娘娘有些機會呢,現在想來,陛下去她宮裡隻是為了看看太子,哪裡是去看她的。」
「她白費了這麼一番功夫,到頭來一場空,當真是個笑話。」
宮裡的閑言碎語會長腳,不多時便傳進長春宮。
子鳶和雲歡都替我不平:「那些碎嘴子,當真是不把娘娘您放在眼裡!您再怎麼樣也是陛下親封的貴妃!」
我聽著,內心沒什麼波瀾,但反應還是要給一個的:「沒事,你們想啊,當皇後要處理諸多事宜,貴妃多好,什麼事都不用幹……」
但不等我的話說完,就聽見外面傳來通傳聲。
是聶家姑娘,先皇後的妹妹聶榆聆。
她身邊還跟著元忱溪,見了我,聶榆聆福了福身,眼底卻沒有幾分恭敬,「臣女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安。」
「免禮。」我淡聲道。
她直起身,笑著望向我,那張臉生得嬌俏,「貴妃娘娘恕罪,臣女方才從陛下那裡過來,說起來,臣女跟姐姐與陛下一道長大,這麼多年沒見,沒想到陛下還記著我呢……」
我低頭喝茶,並不理會。
她說得起勁,句句不離元洲,我聽得不耐煩了,掃了眼元忱溪,見他直勾勾地盯著我,按捺住脾氣:「想來聶姑娘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讓陛下記著。」比如碎嘴子。
哎,當著孩子的面,還是給點面子吧。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我一口氣還沒松出去,手邊就被拽了拽。
低頭看去,是元忱溪。
「你怎麼一點都不介意……」他的聲音很低,我沒聽清,正欲彎下身子去細聽,他就已經松開了手,甩給我一個高冷的背影,「反正沒人能和你搶。」
我:「??」
他在說些什麼??
13
很快我就知道了。
午後的時候,我午休堪堪結束,眼底尚未恢復清明,就聽見一道尖細的聲音就從宮門傳來:「聖旨到!」
我跪在最前面接旨,聽著太監總管面帶笑意地念:「貴妃王氏賢良淑德……封為皇後,賜冊寶。」
等念完,太監總管將聖旨和冊寶一同交到我手裡,賀道:「老奴恭賀娘娘,陛下託老奴帶了話過來,說您照顧太子殿下辛苦了。」
聽見這話,我遲鈍的神經一下子被挑動,猛地抬頭,我剛剛聽見了什麼??
14
當晚,等元洲來時我還沒反應過來。
我好像什麼也沒做吧?
為什麼突然冊封我為皇後,不是說是先皇後母家的妹妹?
百思不得其解時,淡淡的冷香縈繞在鼻翼,低沉的嗓音敲在耳畔:「在想什麼?」
「恭送……啊?」我習慣性地想說恭送陛下,話到嘴邊突然愣住了,一下驚醒。
見狀,元洲又重復了一遍,眸子裡含了笑意:「這麼驚訝做什麼,你這兩年也辛苦了。」
不,我不辛苦,我命苦。
不過,亂套了吧??
我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論相貌,元洲的確是龍章鳳姿,一雙狹長的丹鳳眸微挑,勾出冷意,但溫柔下來時也讓人難以招架。
可我知道的啊,他愛發妻如命,若是沒有太子和江山,怕是都要追隨發妻而去了。
這樣的一個人,現在和我說,要給我皇後之位??
許是我表現得太過驚訝,元洲眉心微皺,「為何這般驚訝?可是在想未來孩子?若是皇子,朕必然會給他封王,若是公主,那她會成為慶國最尊貴的嫡公主……」
誰想這個啊!
我後退兩步,咳嗽了兩聲,「陛下恕罪,臣妾這兩日染了風寒,不宜侍寢。」
這走向怎麼和書裡寫的一點都不一樣啊!!
15
封後的消息很快傳出,在宮裡掀起了一片波瀾。
我原以為元忱溪應是第一個不同意的,但沒想到,等第二天見到的時候,他表情倒是鎮定,隻不過時不時偷看我一眼,見我無悲無喜,到底是忍不住了:「你都當上皇後了,為什麼一點也不開心?」
「是你去說的?」我看過去。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元洲最在乎的大概就是這個兒子,若是元忱溪主動說要認我當母後,他也沒有什麼道理不同意。
被我拆穿,元忱溪手抵在唇邊輕咳了聲,嘴硬得很:「不是我,是父皇自己的想法。」
最多,最多,他就是沒有不同意而已。
我瞅著他,也不繼續往下問,忽而想到什麼,問:「你不喜歡你姨媽嗎?」
聽人說,先皇後的妹妹和先皇後生得很像,我沒見過先皇後,但想來應是像的。
「她又不是我親姨媽。」小家伙一句話脫口而出。
對上我訝然的眸子,他一下反應過來說漏嘴了,微張了張嘴,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低下頭去,破罐子破摔似的:「皇後娘娘不是我親娘,她和父皇的關系也沒有外人說的那麼好,父皇喜歡的人一直是你,我在父皇的書房裡偷偷看過你的畫像……」
「??」這下我是徹底震驚了。
似是怕我不信,元忱溪四下望了望,確定沒人,這才看向我,低聲呢喃:「我之前偷聽到別人說過,我不是父皇的孩子,隻不過是父皇仁厚,讓我當了這個太子,興許哪天就會被廢掉了……」
他的聲音很低,全然沒了從前的驕傲,像是隨時會被人丟掉的小狗。
我眉頭皺了皺,把人拉進懷裡。
「你……」他瞬間抬頭,眸光劇烈晃動起來。
我摸了摸他的頭,「你若是願意,以後我就是你的母後,你也一直會是太子。」
聞言,他別過頭,耳根紅了紅,小手抱住了我,「嗯!那我就勉強同意吧!」
我:傲嬌鬼!
16
知道了事情真相,再次面對元洲時,我有些不知所措,給他讓了個位置,局促地站在一邊。
見狀,他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床邊,喟嘆了聲:「你是不是不喜歡朕?」
啊?
我猛地抬頭看他,對上那雙含了幽怨的眼神,下意識搖頭。
其實我最初見元洲,還是在他當皇子的時候,彼時我被父親對家的女兒推到了池塘裡,爬上來時一身的臟汙,是他將自己的披風給了我,還一言不發站在我身側替我擋著風。
之後我才知道,他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自身都難保,卻還是為我出頭。
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時候,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可那時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娶別人。
似是猜到我的心思,他輕嘆了口氣:「皇後是先皇定下的,我沒有選擇的權力,皇後身子不好,我和她沒有什麼感情。」
我抿唇不語。
這我已經知道了,元忱溪沒必要騙我。
身子被掰過去,與他面面相對,那雙狹長的眸底蘊含了我看不懂的情緒,「當初我隻是不受寵的皇子,保護不了你,也不敢將你接進宮,現在,你還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他的神色極為認真,我心尖微顫,可還記得他每回來長春宮隻是來看太子,扭頭道:「但你每回來長春宮都隻是來看太子啊。」
現在說得那麼好聽。
元洲:「?」
看出他的驚訝,我挑眉:「難道你不是來看太子的嗎?」
聞言,他也頓了下,忽而笑了,「傻子,我當然是來看你的,看太子隻是順便,你大概不知道,太子並非我和皇後的孩子,是七年前戰死的我弟弟的遺腹子,當初是他把皇位讓給了我,選擇了保疆衛國,所以現在朕立忱溪為太子,算是還了他。」
我傻眼了,這是什麼皇家秘辛!
他輕聲說著,眸光認真地凝著我:「阿卿,當我的皇後好不好?」
他用的我,而不是朕。
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像是帶著蠱惑,我下意識點頭:「好。」
聞言,他面上綻開一個笑來。
他笑得很好看,我紅了臉。
忽地,自窗欞處傳來響動,我立刻抬眼看去,隻聽見很輕的一聲哎喲聲,緊接著便是熟悉的聲音:「看來還是父皇的美男計好使,我的母後穩妥了。」
我挑眉看向元洲。
隻見男人黑了臉,霍地站起身:「這小子沒大沒小的,朕要罰他!」
我沒忍住笑出聲。
有這父子倆在,看來以後的日子好像也不是那麼無趣了。
元洲番外
1
我大概是這世上最沒用的皇帝,連自己愛的人都護不住。
「陛下,貴妃娘娘自請去冷宮。」德順去了一趟長春宮,回來沖我微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告訴她,朕不許。」聽見這話,我握筆的手一頓,壓下心頭的情緒,頭也不抬道。
「陛下——」德順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他想說,若我不嚴懲阿卿,朝中老臣的奏折怕是會如山一般堆在我面前的案桌上。
可我會在乎麼?
我自顧自寫著,可沒過一會,手腕一痛,封後的聖旨上沾染了墨痕。
又不能用了。
我目光平靜的看著被弄臟的聖旨,已經數不清這是寫毀的多少張宣紙了,我隨手將宣紙捏成團扔到地上,伸手去取新的,再次沾墨,提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能封我的阿卿為後。
「陛下,貴妃娘娘做下此等惡行,如今落得現在這樣的結局也是她咎由自取,您就是太過仁善了……」另一個小太監在一旁勸出聲。
可話還沒落,就聽見「哎喲」一聲輕呼。
我猛地抬眼看過去,是德順在教訓他。
許是我的眼神太過嚇人,德順「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陛下恕罪,小揚子口無遮攔,老奴定會好好責罰他的!」
他倒是機靈,在我開口前先攬下了過錯。
可若不是看在他伺候了我二十年的份上,我定不會輕饒了這個胡言亂語的小太監,我勉強壓抑住心中洶湧的暴虐,揮了揮手,冷冷道,「帶下去吧,以後也不必到朕跟前伺候了。」
「是。」
德順帶著人下去。
待御書房內恢復寧靜,我繼續低頭寫著,一字一頓的寫。
可不等我寫到封為皇後,手腕處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硬生生阻攔我繼續寫下去,我咬著牙,抬筆,凝聚了所有精神不讓自己寫錯。
快了。
就快寫完了!
「嘩啦——」宣紙被風吹動,剛剛落筆的皇後二字,一下模糊的看不真切。
我頓住,再也忍不住,抬手一揮。
「嘭——」一聲,硯臺滾落在地上,濺起墨汁。
我抬眼看向窗外,很陰沉的天氣,風雨欲來。
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