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建山抬高音量:「你不去招惹沈確,人家會……」
鄒鈺驟然打斷他,歇斯底裡哭喊:「沈確沈確,你就知道護著沈確!這麼喜歡道歉,你自己道啊!反正我沒錯!!」
一通狂風驟雨的發泄,她轉身跑了。
鄒建山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啊,她被家裡慣壞了。」
我興趣寥寥。
正想走的時候,他又開口道:「鹿同學,能跟你聊聊嗎?我是沈確的親生父親。」
正在這時,旁邊插進來一道聲音:「她沒興趣跟你聊。」
「還有,你也不是我父親。」
鄒建山神色有些難過:「確確,你也被你媽洗腦了嗎?連爸爸都不認了?不管大人之間如何,我始終是你爸爸。」
「你看看你平時那麼孤僻,現在都能交到鹿家大小姐做朋友呢,爸爸真為你高興。」
沈確冷冷道:「我就這一個朋友,你別想利用她。」
話說完,她徑直把我拉走了。
11
我們坐在河堤上,吹著河風,看著落日。
沈確第一次向我敞開心扉,
沈確的媽媽,出生在很貧窮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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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成績很不錯,家裡也沒錢供一個女孩讀書,她高中就輟學了,跑到大城市打工。
打工被黑心工廠拖欠工資,她一氣之下就辭職了,從路邊擺攤開始幹,慢慢壯大,到開了一家小飯店。
然後她遇到了同樣貧窮的大一新生鄒建山。
他鼓起勇氣求一份刷盤子的兼職,不用給工資,包飯就行。
沈確媽媽的小店根本不需要幫手,她手腳麻利,人又勤快能吃苦,一個人完全能忙得過來。
但她看到鄒建山,就想到曾經寸步難行的自己。
她心軟了,聘用了他,不僅飯管飽,每個月還有200塊的工資。
一來二去,兩人就戀愛了。
鄒建山長得高大帥氣,學習成績好又會哄人,把她哄得眉開眼笑,恨不得對他掏心掏肺。
在沈確媽媽的金錢資助下,鄒建山一路從本科讀到了博士。
這期間,她的事業也如日中天。
從普通的小飯店,變成了兩家大餐館。
兩人順理成章結婚,生下了沈確。
在沈確6歲那年,兩家餐館因為經營不善,賠了不少錢。
禍不單行。
沈確媽媽發現鄒建山早就出軌了。
小三是他小師妹,兩人的女兒鄒鈺,甚至隻比沈確小幾個月。
她崩潰大鬧,可鄒建山卻嫌棄道:「你連高中都沒讀完,我卻是博士畢業,我們差距太大了。」
「我跟你說科研說論文,你跟我說肉漲價了,說客人喜歡你研發的菜。我跟你根本沒有任何共同話題,每天在家面對你很痛苦你知不知道?!」
沈確媽媽大受打擊,他們最終還是離婚了。
她把兩家餐館都關了,成為了全職單親媽媽,在家一心一意培養沈確,她憋著一口氣,要把女兒也培養成女博士,打鄒建山的臉。
最初時,她控制欲還沒那麼強。
隨著離婚後,鄒建山混得越發風生水起,創辦的培新科技發展壯大,他的前一段婚姻也被媒體翻了出來。
他在接受採訪時,大肆抹黑前妻,把她說成一個粗鄙不堪,不可理喻的瘋女人。
沈確媽媽氣得在家砸東西。
漸漸地,她變得焦慮暴躁,徹底變成鄒建山嘴裡的瘋女人。
她不許沈確跟人交朋友,必須專心念書,還跟沈確說:「我不計一切培養你,你必須考年級第一,而且每次都要考第一,把鄒鈺那個小三養的狠狠踩在腳下,讓鄒建山那個賤男人後悔。」
所以沈確必須考第一。
哪怕被保送,也被她媽逼著放棄。
因為隻有參加了高考,並且考上省狀元,才是對鄒建山最好的打臉。
從他們離婚那一刻,沈確就已不再是沈確。
而是淪為了她媽泄憤報復的工具人。
12
太陽落下,夜幕降臨。
河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沈確眼底壓著陰鬱的頹色,神色冷淡:「鹿泠,這個事我想了很久很久……」
「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我怔了怔,斷然拒絕:「不行,我不同意!」
她眼神涼薄地睨著我:「不需要你同意,我隻是單方面通知你,做朋友從來都是你情我願,就沒聽說過強買強賣的。」
「從一開始就是你厚著臉皮強行貼上來的,故意影響我學習,想把我從神壇上拉下來,跟你一樣淪為凡人。」
「我媽說得對,一切情感都是多餘,隻會影響人的判斷,隻有絕對理性才能成就一番事業!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友情,懂嗎?!」
我目光久久地盯著她,看得她狼狽地移開視線:「沈確,這招真的很老套。」
如果我真正是個十幾歲的少女,也許真的會上當會被她氣走。
但我不是。
我的靈魂已經是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了,我知道什麼叫口是心非。
「怎麼,解決不了你媽媽,就想解決我是嗎?」
「不愧是學霸,倒是挺會找解題思路的,但不好意思,這思路在我這沒用。」
沈確崩潰不已:「你根本不明白,我媽就是顆定時炸彈,她遲早會知道我們是朋友,她會用盡一切手段傷害你。」
「是你說的,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你為什麼要陷我於不仁不義?一邊是我媽,一邊是朋友,我要怎麼辦?!你讓我如何自處?!」
我抱住她,撿起她破碎的情緒:「沒關系的沈確,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擊潰,你相信我,我說過,我是來救你的,我會救你。」
沈確在我懷裡嚎啕大哭。
哭到眼淚都幹了,她才不好意思地推開我,啞著嗓子道:「不好意思啊泠泠。」
「鄒建山應該是去查了你的家庭背景,他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所有人都可以成為他向上爬的臺階。」
我滿不在乎:「除非我自願做臺階,不然沒有人能把我當臺階。」
我的從容囂張影響了沈確。
她看著我,破涕為笑。
13
期中考試結果出來。
李蓉成功提升了5名,拿回了自己的「巨作」。
她興奮到發瘋,湊到沈確跟前耍寶:「沈學神,多虧了你幫忙,我以後天天在家給你上香,供奉你!」
有陳逐青和沈確兩個老師,我也沖到了班級前十。
算是摸到了清北的門檻了。
班主任是最開心的,我們班整體成績都往上提了不少,他自掏腰包,請我們喝奶茶。
大家都興高採烈時,沈確的媽媽出現了。
那是一個依稀還能看到年輕時美貌的中年女人。
如今卻被愁苦籠罩著,眉宇間都是深深的陰霾,看著就尖酸刻薄,生人勿近。
她砸了所有的奶茶,用盡最激烈惡毒的語言,攻擊所有人。
從班主任到班上的同學。
最後,她指著沈確的鼻子大罵她是個廢物,養了她那麼多年不如養隻狗。
一切隻因沈確這次考試沒有進步,分數跟上次是一樣的,所以哪怕她依舊是年級第一,卻還是躲不過被辱罵的下場。
沈確試圖辯解:「媽媽,雖然我沒有進步,但我也沒有退步,維持這個成績,我有信心能考上省狀元。」
沈確媽媽滿嘴汙言穢語:「放屁!放屁!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看你是被班上的這些小賤人弄昏了頭,讓你學習,你還敢交朋友!」
她沖上來想動手,陳逐青站起來,擋在沈確前面。
然後是李蓉。
然後是班上所有的同學,他們一個一個站了過去,像堅實的人墻一樣擋在了沈確前面。
他們無所畏懼。
他們漠然地看著那個歇斯底裡發瘋的女人。
沈確媽媽被這種團結一心,又無聲的反抗激怒了,沖過去想拿旁邊的拖把打人。
班主任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攔了下來:「這位家長,這裡是學校,不是你任意撒野的地方。」
她暴怒不已,瘋狂地想甩開班主任的鉗制:「放開我!你這是性騷擾,我要去教育局投訴你!我要讓你身敗名裂,這輩子再也當不了老師!!」
我走過去,重重一巴掌甩在她臉上:「冷靜點了嗎?還冷靜不下來,我不介意再給你一巴掌。」
沈確媽媽捂著臉,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剝的模樣:「我都查清楚了,就是你蠱惑我家孩子,我要殺了你!」
我冷笑:「你無能狂怒的樣子真的很可悲。」
「有本事你去報復鄒建山那個渣男啊,去手撕小三啊,你盡折騰你女兒幹嗎?!柿子挑軟的捏啊!她為了託住你亂七八糟的仇恨和情緒,她自己都快碎了好嗎?!」
「賤男人說你配不上他,罵你沒文化沒讀過大學是個粗鄙的鄉下村婦,那你自己去考大學啊,你自己去讀研讀博啊,你不是說自己高中時成績很好嗎?!你有本事自己去打渣男的臉啊!」
「你光折磨沈確做什麼?是沈確背叛了你嗎?是沈確傷害的你嗎?做這種仇者快親者痛的事,難怪鄒建山說你蠢,你是真的蠢得無可救藥!」
很多年以後。
一班搞同學聚會時,大家總會說起那一戰。
大家團結一心站在沈確前面時,感覺有班魂在燃燒。
他們更多地說起我,說我小嘴真能叭叭啊,將沈確媽媽這麼瘋的人也說得無地自容。
畢業後不去做脫口秀演員可惜了。
同學會結束回家,我問陳逐青:「我那時是不很嚇人?」
他笑著為我整理圍巾:「我隻看到了你迫切想要拯救朋友的心。」
14
從那以後,沈確媽媽再也沒來學校大鬧過。
她真的去報了成人高考。
開始在家埋頭學習,有不懂的題,甚至還會請教沈確。
她還找了心理醫生,積極看病。
沈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短短幾個月時間,從暮氣沉沉到充滿生機。
高考結束那天。
是上輩子沈確結束生命的日子。
她甚至都沒有等成績出來,就從高樓一躍而下。
現在她的死亡結局,終於被我改變了。
放榜那日,我的成績高出了上輩子很多,但還是上不了清北。
我填了一所遠離陳逐青和沈確的學校。
陳逐青,你的白月光我幫你救回來了,她後來成了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三個人的感情太過擁擠。
那麼我退出,讓愛情為友情讓步。
15
大二生日那天,陳逐青和沈確一起出現在我的宿舍樓下。
我抱著書,笑吟吟道:「恭喜啊。」
沈確沖過來掐我的臉:「恭喜個屁啊恭喜!鹿泠你真的很欠打啊!」
那天是我的批鬥大會。
我耷拉著腦袋,被沈確訓得抬不起頭。
最後還是陳逐青解救了我:「好了,她應該也知道錯了。」
我頻頻點頭:「是的是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話鋒一轉,溫柔問道:「錯哪了?」
我又把腦袋耷拉下去:「我不該假裝很忙,不跟你們聯系。」
陳逐青搖了搖頭,一向溫柔的語氣有些冷:「不,你是不應該自作主張,把我和沈確湊一起。」
沈確冷笑道:「她可能還覺得自己特仗義。」
汗流浹背了,兄弟。
我弱弱地說:「沈確不是你的白月光嗎?」
陳逐青嘆口氣,無奈道:「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我的白月光是你。」
沈確冷著臉道:「真的很不想承認,我的白月光也是你這貨。」
我愣了愣。
怎麼連這個也變了呀?
難道我穿越不僅改變了沈確的死亡結局,還改變了他們倆的情感走向?
沈確離開了,讓我們獨處。
我居然還有些緊張,狂炫幾杯果酒。
他把我的果酒換成了果汁:「別喝太多,容易喝醉。」
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有些醉了。
腦子裡一片混沌,眼睛濕漉漉地望著他:「你怎麼在這裡呀?」
他笑了下:「因為我喜歡的人在這裡,我來追妻。」
我眨眨眼睛:「你喜歡的人是我嗎?我不信!!除非你親親我!」
陳逐青望著我,眸色漸深,俯身過來親在我額頭上。
溫柔繾綣道:「嗯,我喜歡你。」
-完-